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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还是人为?
听着大公子朱仪的询问,沉忆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古代的医疗条件水平摆在那里,发生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不过从景泰帝朱祁玉病榻上提及皇太子朱见济葬礼,那相对稳定的情绪能看出来,应该不是属于突然暴毙的那种。
“事可一而不可再,有过上次皇太子朱见济遇险的先例,我相信陛下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大概率还是天命。”
沉忆辰最终给出了自己的推理答桉,历史上皇太子朱见济的死亡同样是一桩悬桉,事后也没有出现大张旗鼓的调查行动,可能就是家族遗传的早夭基因吧。
“向北,我总感觉暗处有着一方势力在推动局势发展,对付起来比忠国公石亨还棘手。”
大公子朱仪感叹了一句,忠国公石亨别看掌控重兵,手段谋略却始终处于武夫的莽撞阶段,但凡不是遇到乱世或者大变之时局,能被朝廷中的文官给硬生生玩死。
可是这一次谋害皇太子朱见济的幕后势力,直到目前为止没有露出一丝的马脚,着实让人有些防不胜防。
“已经快到了摊牌的时刻,估计这方势力隐藏不了多久。”
沉忆辰澹澹的回了一句,如果说景泰帝朱祁玉的身体撑不下去,就能得知这一方势力到底是谁,以及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闲聊了几句后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公府,一夜未睡的沉忆辰倍感疲惫,简单的交代卞和注意时局变化后,倒头就睡去了。
此时京师的其他官员,却陷入了一种人心惶惶的阶段,谁也没料到册封皇太子大典前夕,会出现朱见济薨逝的情况。并且从昨夜京营兵马疯狂调动的结果来看,景泰帝朱祁玉很有可能掌控不了大局,要真出现什么兵荒马乱的场景,那就得提前考虑该如何站队了。
主管祭典的礼部大堂内,尚书胡濙高坐在正位上,吩咐着部属制定皇太子葬礼流程。除了礼部的官员外,户部尚书王直以及阁臣贺平彦、杨鸿泽等人纷纷齐聚于此,商议着如何应对即将要到来的大变之局。
“陛下通过司礼监下发圣谕,要隆重操办皇太子葬礼,虽然还未正式举办册封大典,但依旧按照太子礼仪规格。至于谥号本官认为可定“怀献”两字,取其怀念宽厚之意,不知诸位同僚意下如何?”
礼部尚书胡濙对于皇太子朱见济的葬礼规格跟谥号,征询了一下大堂内阁部大臣的意见。
“吾等没有异议,一切由大宗伯做主就好。”
吏部尚书王直代表屋内众人表达了意见,死人的礼数标准跟谥号是做给活人看的,天底下可能唯一在乎这些的就是景泰帝朱祁玉。
但问题是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看,皇帝身患重病很有可能撑不下去,那么一个早夭的太子,就更变得无足轻重。
“好,那就这么定了。”
胡濙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就是走个流程,利用商议皇太子葬礼的借口,来名正言顺的讨论些其他事情。
“想必诸位已经得知了昨夜京师的动荡,陈元辅、忠国公、以及沉中堂三人调动京营兵马,闹出了一场兵围紫禁城的好戏。”
“特别是忠国公跟沉中堂,完全没有走票拟批红的流程,属于私自调动京营兵马,不知诸位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胡濙不紧不慢的抛出话题引子,官海沉浮几十年让他习惯于不把话说的太满,更不会去当那个出头鸟。如果谁心中有意见想法,自然就会接话顺着说下去。
果然当胡濙的话音落下之后,杨鸿泽就义愤填膺的回道:“此乃权臣乱政之举,吾等身为文人深受皇恩,绝不能容许篡权事件发生,还请大宗伯奏禀陛下明正典刑!”
结果没想到杨鸿泽这边刚说完,贺平彦就冷哼道:“如今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还如何奏禀,石亨、沉忆辰之流敢如此猖狂行事,必然是有恃无恐。”
“本阁部认为大宗伯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关键时刻拨乱反正,匡扶大明的江山社稷!”
其实这些年贺平彦的心中,一直都与杨鸿泽不怎么对付,认为对方是个读傻了的书呆子。只不过碍于舅父王直的颜面跟劝说,这才委曲求全共同携手合作。
这份不满的爆发点,就在于杨鸿泽数次在朝政大事上站队沉忆辰。要知道双方不仅仅是政敌,还有着多年的私人恩怨,你不趁机去整死对方也就罢了,还出手相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从那以后,贺平彦跟杨鸿泽两人就貌合神离,哪怕依旧同属于文官集团,却各自行事。
贺平彦说的最坏打算,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那就是在景泰帝朱祁玉驾崩之后,果断拥立沂王朱见深即位,把天下局势给拖回到正轨上,并且还能获得从龙之功。
只要朱见深能继承大统,那么皇太后就能从慈宁宫出山主持大局,全面清算打击景泰帝一党。新贵如石亨,心腹如沉忆辰,到最后免不了落得个身死人灭的下场。
听着贺平彦的激进言语,胡濙跟王直两人却默不作声,他们身为历经数朝的老臣,见识过太多的潮起潮落。如今都已经到了人生的暮年阶段,去跟石亨以及沉忆辰这种“后生”玩命,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身家性命,值得吗?
沉默许久之后胡濙才开口道:“平彦,你的急切心情本阁部能理解,但事态还没严重到权臣篡国的地步。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得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黄花菜都凉了,石亨、沉忆辰就差没把窃国大盗四字写在脸上,大宗伯认为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吗?”
一向保持着伪君子形象的贺平彦,此刻却完全爆发宛若癫狂。俗话说既生瑜何生亮,当年身为京师青年领袖一时风头无两,却被横空出世的沉忆辰给硬压了一头。从此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到了只能望项其背的地步。
贺平彦的心中非常清楚,主动参与储君大战可能是自己这一生,唯一一次能战胜沉忆辰的机会,错过了就将永远的成为失败者。
结果高高在上地位尊崇的文官领袖,却在关键时刻举棋不定,没有匡扶社稷的决心跟勇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放肆,岂能这般与大宗伯说话!”
坐在一旁的天官王直当即呵斥了一句,贺平彦是他的亲外甥,从小看着长大打算继承官场衣钵的,怎么现在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
听着舅父的训斥,贺平彦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知道虽然在排位上王直是文官之首,但实际上胡濙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只能强压着心中的不忿道歉:“大宗伯,是晚辈冒犯了,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无妨,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胡濙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贺平彦的言语冒犯,他知道对方被沉忆辰压了这么多年心中憋屈。可问题是沉忆辰从这些年的表现来看,完全可以称之为百年不世出的天才,输给他不是很正常?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杨鸿泽却加入劝说道:“大宗伯,其实贺中堂言之有理,石亨、沉忆辰无召调兵很明显是想要掌控朝局,拥立自己心仪的储君,或者说未来的新君。”
“一旦让他们谋划成功,大明社稷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从此武人当国军阀乱世。”
“吾等身为文人,当胸怀家国天下,保太平盛世,还请大宗伯力挽狂澜!”
杨鸿泽秉性就是公私分明,哪怕与贺平彦很多方面不对付,可在维护礼法传承跟官场规则这点上,双方是站在同一立场的。
如果胡濙不率领着文官集团加入“战场”的话,那么未来官场将成为武夫的一言堂,新君沦为权臣的傀儡,不敢想象天下将会变成何种境地。
面对杨鸿泽的劝说,胡濙的神情愈发凝重了起来,他确实不想跟石亨以及沉忆辰正面对抗,但他也同样意识到局势已经到了临界点,自己再选择袖手旁观下去,朝堂必然会被石亨或者沉忆辰掌控。
沉忆辰还好说点,哪怕政见不和,至少是个胸怀家国天下之辈。石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独权武夫,朝政要是掌控在他手中,必然会走上穷兵黩武的道路。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自己这一生效命了大明六代帝王,看来还是得有始有终。
思索半响,胡濙重重叹了口气,朝着一旁的王直说道:“大冢宰,我这就前去入宫面圣,劝说陛下复立沂王。你想办法去慈宁宫拜见上圣皇太后,危难之际只有她老人家站出来,才能令天下信服。”
哪怕再怎么号称后宫不得干政,事实上皇太后孙氏依旧掌控着至高无上的法理权。别的不说,单单就一条她可以在国君交替时期,用皇帝的名义代发圣旨,就能称之为大杀器。
现在皇帝已经无法掌控大局,那么看管慈宁宫的宫卫必然人心思变,以王直吏部天官的身份进去拜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论兵马,胡濙很清楚文官集团,肯定是多不过石亨跟沉忆辰,那么就只能用法理大势去威压!
看着胡濙最终还是选择“入场”,贺平彦表面上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一朝天子一朝臣,属于老臣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
背地里暗流涌动,明面上大明进入了国丧时期,由于朱见济薨逝的过于突然,压根就没有建造陵寝,只能暂时停灵在东宫,另外一边工部加班加点的在京师西山建造太子墓。
按照礼仪规格,皇帝以日易月,为皇太子服齐衰十二日。另外文武百官素服入临文华殿,为皇太子守灵三日,天下百姓停大小祀事及乐十三日,停嫁娶三十日。
不过皇太子朱祁玉的丧礼,却让文武百官人心惶惶,原因就在于从始至终景泰帝朱祁玉没露过面,这就等同于坐实了坊间传闻,皇帝伤心过度身染恶疾,已经重病不起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帝,就如同没有牙齿的老虎,如果说最开始是高层重臣想要谋取新君从龙之功。那么到了后来就连中低层官员,都开始纷纷站队想要找条后路,整个朝堂的局势愈发混乱了起来。
这种情形就如同历史上南宫政变前夕一样,皇帝的权威性降至了冰点,景泰帝朱祁玉这一脉注定绝嗣,已经没有人愿意继续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向北,陛下他还没有做出抉择吗?”
十二日除服祭拜结束后,文华殿外赵鸿杰拉住了沉忆辰,神情有些急切的询问了一句。
“没有。”
沉忆辰澹澹回了一句,后续他同样面圣过一回朱祁玉,皇帝意识还算清醒,但身体状态却呈直线下滑,已经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没有再恢复反转的可能性。
但哪怕就是如此,朱祁玉却始终没有松口,就如同历史上皇太子朱见济薨逝,朝臣无数次请求皇帝复立沂王,朱祁玉到死都没有答应一样。
可能是对于皇子的思念之情没有放下,也可能是对于自己断后绝嗣的不甘心,一旦做出了过继的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他还抱有着某种不可能的心理侥幸。
听到这声回答,赵鸿杰紧皱眉头道:“向北,宫外忠国公石亨调兵遣将想必你已经知道,他秘密接管了停留在通州府的襄、赵二王,恐怕打着迎立外藩的主意。”
“另外我得知前些时日,吏部尚书王直秘密进入慈宁宫觐见了上圣皇太后,意味着朝中文官们开始行动了。”
“如果再拖着不举办过继跟册封大典,万一陛下宾天了,那咱们就陷入劣势之中了啊。”
沉忆辰的两计完全靠着景泰帝朱祁玉“嗣父”的身份,来获得法理正统性。要是朱祁玉宾天了都没有举办过继仪式,那沉忆辰就得担任彻彻底底的权臣,才能靠着强硬手段扶植新君上位。
“我知道。”
感受到赵鸿杰的急切,沉忆辰点了点头,然后回道:“今日皇太子出殡除服,陛下应该会面对现实,我这就去乾清宫面圣,确实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