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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盖棺定论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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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三年九月十二日,新君朱见清登基的第二天,确定了大行皇帝朱祁玉的谥号跟庙号。

    谥号这种东西在汉唐时代,基本上是用来总结帝王的一生,皇帝当的好就给个美谥,皇帝要是当的稀烂,臣子不给面子定个恶谥也没问题。

    不过随着朝代的更替,谥号这玩意就越来越不值钱了,以前秦汉能得到个“文”、“武”的谥号,比如说汉文帝、汉武帝、隋文帝等等,那简直要英明神武到巅峰境界,朝臣才会在驾崩后给这个字。

    到了唐宋阶段,不管皇帝当的怎么样,谥号基本上都会捡个好听的给。直至明清朝代,谥号已经不是什么好坏的问题,那是一个字的美谥都不足以彰显皇帝的英明。

    明朝自朱元章之后,谥号整整高达十七个字,凡是能想到的好听词汇全部用上,清朝更是开天辟地的用上了二十二个字的谥号。

    这么长的谥号念都念不完,于是乎一般情况下就只看最后一个字,比如明宣宗朱瞻基的谥号是“宪天崇道英明神圣钦文昭武宽仁纯孝章皇帝”,简称就是宣宗章皇帝。

    通过礼部的拟订,景泰帝朱祁玉的谥号,最终确定为“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简称就是景皇帝。

    布义行刚曰景,以刚行义。

    土木堡之战后景泰帝坚守京师,拿出了君王死社稷的魄力,其“大义刚决”谥号为景皇帝没有任何问题。

    相比较谥号,唐宋之后评价皇帝更为准确的是庙号,其中“太高世中”四字,就是最好的几个庙号。比如太祖、太宗、高祖、世宗等等。

    但是“中宗”这个庙号,被唐中宗李显给用臭了,后世大一统皇帝基本上不用“中宗”庙号。这就跟宋朝之后,历代帝王再无泰山封禅是一个道理,着实不想拉低自己的档次。

    可偏偏礼部呈上来的景泰帝朱祁玉庙号,就是“中宗”两字。

    本来庙号是否启动,最终是由继任皇帝拍板,但新君朱见清还不到三岁,嫡母杭皇后更是在朝中没有一丝根基,属于标准的“儿皇帝”范畴,决定权就落到了内阁手中。

    陈循经历过皇权斗争站位失败后,已经明白属于自己的时代过去了,向新君朱见清呈交了乞骸骨的上疏。不过按照官场惯例,皇帝是不会第一次就直接批准的,那等同于告诉文武百官内心里面的喜恶。

    需要经过几番推辞上疏,最终皇帝才会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态度,批准朝中大臣告老还乡。

    既然无心仕途等着回乡,陈循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做个恶人,把批准谥号的权力交给了沉忆辰,如何用庙号来给景泰帝的一生盖棺定论,就看对方的意思了。

    “向北,中宗庙号恐怕是礼部给事中那帮清流取的,纯粹是为了报复而去诋毁大行皇帝。”

    朱祁玉这番过继“大宗”嗣子的操作,朝中各衙门反对最为激烈的就是礼部,毕竟掌管礼制,最看不得这种践踏礼法的举动发生。

    商辂脸上流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中宗庙号看似“高贵”,实则就是为了恶心人存在。景泰帝朱祁玉就算后期为了易储,做出来一些略显昏庸的举动,但整个帝王生涯瑕不掩瑜。

    “无妨,该用什么庙号,他们说了不算。”

    沉忆辰相反显得很平静,当掌控了主宰的大权之后,那些曾经无法反驳的“决定”,现如今全部变成了“建议”。

    “我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平罢了,还有这备选的代宗。说是跟唐代宗含义相同,避了唐太宗李世民的讳,用‘代’来替‘世’字,实际是明世宗。“

    ”但前朝都作了古,如今我大明何需避讳‘世’字,摆明了就是取字面意思,暗讽大行皇帝法统名不正言不顺!”

    “那弘载,你觉得取何庙号为好?”

    沉忆辰反问了一句,他想听听商辂的意见。

    “明世宗!”

    没有丝毫犹豫,商辂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世”字放在《孔孟家语·庙制》中有两层含义,分别是“转承统绪”和“中兴令主”。

    认真说起来,这两条都非常符合景泰帝朱祁玉,帝系从明英宗一脉转移到了景泰帝一脉,别看朱见清是太上皇的亲儿子,事实上过继了就等同于跟生父再无关系,他传承的就是景泰帝的帝系。

    另外中兴之主的头衔也能对应,毕竟土木堡战败后鞑虏已经兵临京师城下,再进一步便要重蹈赵宋衣冠南渡的覆辙。景泰帝朱祁玉在位四载,扭转了对蒙古的劣势局面,并且还开疆拓土收复了兀良哈三卫的漠南蒙古,称之为“中兴”不算太夸张。

    “好,那就用明世宗这个庙号。”

    商辂的推荐跟沉忆辰的想法不谋而合,随着景泰帝朱祁玉的谥号跟庙号确认,相当于给了他帝王生涯盖棺定论!

    内阁敲定并且票拟的“谥号”跟“庙号”,很快得到了司礼监的票拟正式通过。伴随着大行皇帝葬礼的进行,时间很快来到了一个月后,朝中发布了两道令文武百官震惊无比的消息。

    新君朱见清经历过一番“挽留”后,正式批准了内阁首辅陈循跟吏部尚书王直两人的辞呈,后者的职位将由户部左侍郎李贤继任。

    至于前者内阁首辅的头衔,毫无悬念的落到了沉忆辰的头上。

    并且相较于官场约定俗成的“元辅”尊称,这次朱见清在任命圣旨中,明确表明了沉忆辰加封文华殿大学士称号,掌文渊阁事,拥有专决、专票拟、专应对的三项权力,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宰辅”!

    要知道内阁首辅跟吏部尚书,几乎等同于明朝文官巅峰双擎,同一时间卸任离职就足够夸张,还诞生了一个仅缺少“名义”的宰辅,这一刻官员跟百姓们才切身意识到变天了。

    文渊阁中堂内,内阁首辅陈循正在整理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很快这间值房将交由沉忆辰办公,并且圣旨明文确定“掌文渊阁事”,意味着他将成为内阁真正的主宰。

    望着屋内熟悉的布局,陈循内心里面可谓是百感交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退场。不过他没有什么怨言跟不甘,皇权更替站错队了,能全身而退已然幸运至极,岂能奢求更多?

    就在陈循感慨万千的时候,屋外中书舍人进来禀告道:“元辅,沉阁老求见。”

    沉忆辰来见我?

    稍显意外之后,陈循点了点头道:“让沉中堂进来吧。”

    片刻过后,沉忆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内,他依旧是用着恭敬的态度拱手道:“晚辈见过元辅。”

    “老夫已经告老还乡,身上没了官身,当不起沉中堂这番礼遇。”

    “不知沉中堂此时到访,有何交代?”

    毕竟政治斗争输给了一个晚辈后生,临走之际沉忆辰突然到访,给了陈循一种胜利者炫耀的感觉,言语中不由夹带了些许火药味。

    “晚辈岂敢交代,是听闻元辅今日离阁,特过来送行。”

    面对沉忆辰依旧恭敬谦虚的态度,陈循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最终长长叹了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能有这份心,是老夫狭隘了。”

    “向北,日后你就是大明宰辅,虽然曾经政见不同,但老夫深知你骨子里面胸怀家国天下,定然会辅左新君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直到这一刻,陈循袒露心扉承认了沉忆辰的品性跟能力,他确实是继任大明首辅的最好人选。

    “元辅过赞,晚辈只是尽量最好为官份内之事罢了。”

    “份内之事,满朝官员又有几人做好了,包括老夫在内最后莫不是沉迷于权势之中。”

    说罢,陈循再次长舒一口气,成为内阁首辅这几年,他大多数是时间内是在想着如何成为文官之首,现在回头看简直就是尸位素餐。

    “既然沉中堂大度过来送行,那老夫就得寸进尺一回,说一句过来人的忠告。”

    “石亨乃野心勃勃之辈,联手曹吉祥之后现在更是已经成势,家国天下之心不是人人有之,沉中堂驱虎吞狼玩到现在得考虑该如何收场了。”

    陈循知道沉忆辰跟石亨不是一路人,与之联手无非就是借势压制文官集团,从而顺利完成过继册封,拥立新君朱见清上位。

    从结果上来看,沉忆辰这一招玩的非常成功,不仅仅是达成了拥立朱见清即位的主要目标,还顺带让自己跟吏部尚书王直“倒台”,朝中仅剩下礼部尚书胡濙独木难支,日后很难再成为沉忆辰的对手。

    但是在大行皇帝朱祁玉国丧的这段时间,忠国公石亨趁着沉忆辰继任内阁首辅的权势真空期,同样没有闲着。

    首先宫中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关键位置,前任兴安吃里扒外被逐出紫禁城,曹吉祥则凭借着拥立之功,顺利升迁担任了司礼监掌印。

    并且他的嗣子曹钦在石亨的配合下,成功利用之前边疆的虚报战绩晋爵为昭武伯,侵占了原三千营恭顺侯吴瑾两兄弟的兵马。

    毕竟恭顺侯吴瑾是忠于太上皇一脉的番将,还妄图依托皇太后孙氏拥立沂王朱见深上位,内阁首辅陈循受到牵连都主动告老还乡,他们自然得交出兵权来明哲保身。

    本来沉忆辰继任内阁首辅后,依托文官出身的优势,还顺利让“沉党”成员李贤担任了吏部尚书一职,等同于拿到了文官两个最重要的职位,成为了改朝换代最大的赢家。

    土木堡之变后文官本就势大,别看忠国公石亨权势滔天,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沉忆辰可以利用各种合法手段,一步步的削弱压制,最终兵不血刃的拿下石亨。

    但是随着曹吉祥掌控了司礼监的批红权,那就意味着他拥有跟沉忆辰内阁票拟权分庭抗礼的资本。并且相比较外朝文官,内朝太监能近距离的接触皇帝跟皇太后杭氏,更容易取得对方的信任跟好感。

    要知道沉忆辰当年弑君之举,在后宫之中的形象并不算太好,杭皇后在乾清宫拉着朱见清“卑微”行礼的举动,更多是一种惧怕,而不是出于敬重。

    哪怕杭皇后并没有临朝称制的权力,可她皇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避免不了辅左幼主朱见清涉及朝政。

    再加上沉忆辰终究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不可能冲进宫里面按着皇帝跟皇太后的脑袋,逼迫母子俩按照自己的意思批红上疏,这就给了曹吉祥操作的空间。

    单单一个石亨或者曹吉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联手加上司礼监批红权,就等同于如虎添翼。陈循担心到了最后,沉忆辰借势收不了场,玩火自焚。

    “那元辅认为晚辈该如何做?”

    沉忆辰顺势问了一句,虽说他心中已经有了谋划,但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找寻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早日斩草除根!”

    可能是没有了官身,陈循这次把话说的很直接,那就是要沉忆辰想办法干掉石亨,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按照元辅的说法,石亨与曹吉祥狼狈为奸早已成势,如何在避免生灵涂炭的情况下把他们剪除呢?”

    不说国公跟司礼监掌印的尊贵身份,单单京营加上腾骧四卫十几万兵马,就让人有些无从下手。并且在连续被沉忆辰摆了几道,意识到对方终究不是一路人后,石亨身旁的护卫人马大增,就是为了防备下黑手。

    听着沉忆辰的询问,陈循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容,此子这些年步步为营堪称策无遗算,也有请教于自己的时候。

    “常言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曹吉祥如果仅仅满足于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与石亨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联手,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但是曹吉祥让石亨伪造军功,把自己的嗣子曹钦推到了勋戚的位置去掌兵,就意味着他胃口更大。”

    “军权是石亨的逆鳞,曹钦吃掉一口他还能忍,要是不满足继续伸手,你觉得他们两个还能亲密无间下去吗?”

    论谋略布局,沉忆辰可谓举世无双,但论洞察官场人心,陈循这种官场斗争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经验上的优势就彰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