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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忆辰给出的条件非常具有诱惑性,同时曹吉祥很清楚要是他选择站在阁部这边向忠国公石亨施压,对方没有了宫中的盟友跟腾骧四卫兵马的支援,权衡利弊之后大概率会妥协低头。
可是自己这番动作,对于石亨来说无异等同于背信弃义,双方之间关系就不是如今的小隔阂,严重的话会直接翻脸反目成仇。
狡兔死,走狗烹,同样若是外朝没有了石亨的结盟,那自己日后又是否能单独对抗阁部文官呢?
说实话,如今沉忆辰、曹吉祥、石亨三方实则都打着如意算盘,想着另外两方鹬蚌相争,自己成为那个得利的渔翁。但偏偏人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作壁上观就轻松得利又岂是容易的事情。
野心跟理智在曹吉祥脑海中疯狂对峙,他心中其实意识到沉忆辰诡计多端,这番让利绝对没安好心。不过兵权的诱惑是在太大了,只要自己成吞并京营中石亨的势力,日后就算与阁部文官为敌又如何?
王振当初不同样是对抗满朝文武,朝廷百官腆着脸称之他为“翁父”。现在新君年幼,太后无能,完全可以凭借着内官的优势,复刻出当年王振跟英宗皇帝的关系。
既然“翁父”这个名词用了,那让皇帝称呼自己一声“相父”或者“亚父”不过分吧。
成为帝王亚父,单是想想就感觉一种快感袭来,曹吉祥这一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咱家身为万岁爷的奴仆,当然得忠君爱国尽自己的一份力匡扶社稷,可谓是义不容辞!”
曹吉祥此刻神情坚定无比,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什么忠臣义士,当然沉忆辰也不会揭穿对方的小心思,笑着起身道:“宫中有内相担当擎天一柱,真乃国之幸事。”
“元辅客气,咱家愧不敢当啊,哈哈哈……”
按捺不住的豪迈笑声响彻司礼监,与此同时兵部尚书于谦的宅邸,却充斥着愤怒的咆孝声。
“于谦,本公这些年到底是有何地方得罪于你,当年朝堂之上当众羞辱与我,现如今更是召开廷议恨不得赶尽杀绝,真以为本公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吗?”
石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愤怒导致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他本身就红面长须身材魁梧,给人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现在更是仿佛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鬼神,仿佛要一口把于谦给生吞活剥了。
换做一般人面对石亨这副架势,估计要被吓的闹裤子,毕竟石亨的凶悍连蒙古瓦剌这种草原世敌,都畏惧的称呼为“石爷爷”,由此可见一斑。
可偏偏于谦处变不惊,傲然挺立直视着石亨愤怒的眼神,身上有着一股无形的气势抵消了石亨的威压。
“本官与忠国公并无私仇,弹劾廷议仅在于公心大义!”
此刻的于谦大义凛然,可以说石亨是他一手提拔举荐,从而走到了今天位列大明国公的地步。
但凡于谦有什么私心,石亨被他收入麾下就能轻松掌控大明朝野。却偏偏在当年景泰帝朱祁玉论功行赏朝会上,拒绝石亨为自己儿子于冕荫官的好意,还站在律法公义的角度上训斥弹劾了一番,导致了对方记恨至今。
“公心大义?”
听到这词汇,石亨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于谦,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整个官场天下乌鸦一般黑。是不是沉忆辰给你许诺了什么好处,还是说帮你恢复总督天下兵马的实权?”
“我可以告诉你于谦,如果本公称得上是抗命不遵的权臣,那沉忆辰就是那个窃国大盗。”
“等待本公倒下之后他权倾朝野,恐怕这个天下以后还是不是皇帝家的都得另说!”
石亨气急败坏之下已经口不择言,顾不得什么犯上不敬的罪行。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凑巧的是石亨两者皆有,早期双方并肩作战的朋友,后期成为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可以说土木堡之战的权力洗牌,同时给了石亨跟沉忆辰崭露头角的机会,亦敌亦友的过程中沉忆辰做了多少逾矩僭越的事情,没有谁比石亨更加清楚。
自己是把狂妄写在脸上,沉忆辰此子是把肆意隐藏在心底,从始至终都是一类人!
“沉元辅并未许诺过任何好处,本官也不在意什么总督天下兵马的实权。还是那句话,弹劾忠国公仅是你抗命不遵,本官身为兵部尚书当履行职责。”
“另外沉元辅要是做出祸乱朝纲之事,只要是在本官的权限范围之内,同样会发起廷议弹劾问罪!”
于谦义正言辞的回了石亨的质问,外界眼中确实很多人认为他跟沉忆辰是政治盟友,弹劾忠国公石亨定然是另有所图。
可事实上于谦跟沉忆辰私交泛泛,两人从未相约吃过一顿饭,喝上一杯酒,送过一次礼。
君子之交澹如水,莫过于此。
只可惜这种相处方式跟于谦的公心大义,听在石亨的耳中完全不相信。亦或者说整个大明天下,相信于谦为人处世者屈指可数。
很多时候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放在混浊的官场确实是那么格格不入。
“好,既然于少保讲究军令如山,那本公就看看此等事情落在你的头上,还能不能保持公心大义!”
“本公没记错的话,令公子承蒙先帝荫授了都督府前卫副千户一职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石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要知道他跟于谦的交恶,就是当初向景泰帝朱祁玉建议,荫授于谦儿子于冕官职,结果被当场拒绝还羞辱了一番。
后续景泰帝朱祁玉感激于谦守城之功,还是坚持荫授了于冕都督府前卫副千户的官职,很不巧的是石亨乃他的顶头上司。
“没错,不知忠国公想要做什么?”
于谦面无惧色的回应一句,他不怕石亨拿自己家人做威胁。
“身为朝廷武官怎能呆在京师享乐,既然漠南蒙古防线吃紧需要宣大边军驰援,那不如派令公子于冕奔赴边疆为国征战如何?”
“于少保身为国家柱石,当起到表率作用,应该不会心疼儿子从而抗命不遵吧。”
于冕是于谦的独子,并且成婚后没有诞下男丁,要是战场上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相当于绝嗣。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代很多人削尖脑袋想要往上爬,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家族昌盛,子嗣兴隆。哪怕贵为成国公朱勇这个级别,他同样是在为了家族传承去争斗。
现在石亨给了于谦一道选择题,要么就放任自己独子去送死,要么就自打脸低头退步。说实话石亨倒想看看,于谦为官装了刚正不阿这么多年,到底借助此举撕下他伪君子的面具!
只可惜石亨的期待落空了,面对拿独子威胁,于谦仅是澹澹一笑道:“大明与鞑虏征战百年,无数英勇将士埋骨漠北,下一个又为何不能是我于谦之子乎?”
“若是于冕战死沙场,本官会引以为傲!”
没错,于谦不仅仅是自己铁骨铮铮,他同样对于自己独子毫不徇私。
打仗总会死人,难道宣大边军的将士们没有父母妻儿吗?
他们还不是在一道军令面前,便要为了家国征战塞外。
既然如此,于冕又有何特殊的地方,承蒙先帝荫授了副千户官职,已然是享受到了大明之恩,那么就自然得知恩图报。
要知道历史上面于谦最后被明英宗问罪论斩,抄家的人同样抱着石亨的这般心态,认为权倾朝野的于少保,铁骨谏臣的形象不过是一种伪装,为了迎立景泰帝朱祁玉获得从龙之功罢了。
事实上当抄家之后,连带队的锦衣卫都感到羞愧不起,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什么金银财宝,整个府邸真可谓是穷的家徒四壁,外界不知道的绝对想象不到这是官居一品的大员家产。
翻遍整间屋子,最为值钱的家当,还是景泰帝御赐的蟒袍跟剑器,于谦至死都诠释了什么叫做言行一致。
石亨听着于谦的回答,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一只手甚至下意识的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面,打算一剑砍了对方来消气。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们见到这种小动作,神情立马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于谦可是当朝一品大员,还是名义上石亨的顶头上司。
要是这么冲进府邸一剑刺死对方,几乎等同于当场起兵造反信号,不然朝廷追究下来就是必死的结局。
可问题是石亨的脾气亲卫们同样知道,谁也不敢在他盛怒的状态下阻止,只能在心中期待着公爷绝对不能冲动,否则将一发不可收拾!
气氛就这么凝固住了,无形的杀气弥漫在屋内,于谦察觉到了石亨手上的小动作,可他依旧是临危不惧的直视着对方眼神。
对峙良久,石亨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剑柄,放下了一句狠话道:“于谦,你想要本公的命,那我就先要了你儿子的命!”
说罢,就率领着亲卫拂袖而去!
望着石亨离去的背影,于谦双手握紧了拳头,甚至因为用力过度出现了微微颤抖。
为人父母,怎能对不在乎子女安危,但于谦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向石亨妥协,那是在危害家国天下!
负气离开的石亨,很快就发现自己遭受到的不仅仅是于谦的严词拒绝,还有来自于盟友曹吉祥的背叛。数日之后兵部再度发出一道调令,命锦衣卫指挥佥事曹铉,担任五军营中的后军都督同知。
意味着曹吉祥把手,彻底伸进了自己的京营核心地盘!
“呵呵,这是把本公当做软弱可欺之辈看待,人人都能过来踩上一脚?”
公府中石亨手上拿着兵部下发的调令,脸上流露出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叔父咱们干脆起兵反了!”
石彪看到叔父这种状态,当即拍桉而起怒喊了一声。
这段时间沉忆辰接连出招,不仅仅是石亨应接不暇,就连石彪等一种族亲都感到憋屈不已。
想想仅在半年之前,忠国公石亨在朝野还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状态,结果现在谁都敢来捋一把虎须!
听到石彪又开始咋咋呼呼,幕僚赵晋此刻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要知道忠国公石亨走到这步,很多时候就是被族亲跟部将给架住了,才会愈发嚣张跋扈引发了文武百官的忌惮,视为不除不快的朝廷公敌。
但凡能在处事上面圆滑妥协一些,可能现在的局面会完全不同,只能说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石亨听到了旁边赵晋的叹气声,换作以往估计他会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无素的强硬下去。不过这一次他按捺住了心中怒火,意识到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之中。
真走到了举兵造反的那一步,恐怕是主动跳入了别人布好的陷阱之中。
更重要一点,就是石亨可能没有什么政治天赋,但他的军事天赋放在大明中期绝对是顶尖的那种。早前会选择跟沉忆辰联手拥立明良帝,就在于他很清楚起兵非常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要是缺少了这一点便会士气低迷不战而败。
想当初与沉忆辰联手,掌控大明接近半数兵马,都被说服没有胜算。现如今跟沉忆辰以及曹吉祥“反目成仇”,单单靠着宣大边军跟京营部分兵马,就能豪取天下吗?
答桉是绝对不可能!
身为一名统帅,不打必输的仗,那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石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着讨教的语气向赵晋问道:“赵先生,不知你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面对石亨的突然询问,赵晋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外的神情,紧接着就是喜悦浮上心头。只有这样的石亨,才是前些年战无不胜的忠国公,野心跟狂妄让他迷失了许久。
“回公爷,如今局势已经非常危急,沉忆辰通过各种手段把你放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
“想要破局,就必须合纵连横,还有做出必要的妥协!”
赵晋的话音落下,坐在对面石彪就感觉有些听不下去,起身正准备反驳两句软骨头,结果没想到石亨提前抬手制止,反而虚心请教道:“那请问赵先生,本公该如何做才能破局?”
“首先就是要面见曹吉祥,向他低头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