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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在旁人府中,梁静笙没法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傅昭身上,虽然与傅昭说着话,却分神聆听、观察周遭的动静,是以傅昭挤了半响才说出的那个‘我’字,梁静笙并未体会其深意,只以为傅昭要说些什么,见傅昭半天没有下文,忙催促道:“你要说什么就快些说完,我离开太久,要赶紧回去了。”
听了梁静笙的话,傅昭一怔,正准备再开口,梁静笙却突然紧张了起来,因为她听到了人声,不是她,不是傅昭,是其他的人,若是被第三个甚至更多的人看见她与外男私会,那她就是长了一脸一身的嘴都说不清了。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梁静笙说完这话,急忙拎起了裙摆,她准备用跑的,因为比走的快,可裙子太长,慢走是无碍的,若是跑动,只怕会被裙摆绊脚。望了眼来时的方向,梁静笙眉头一皱,那里是不能通行了,因为人声便是从那里来的,想来也是来更衣的人。正要随便找个方向而去,却被傅昭拉住了胳膊,梁静笙的身形被迫停顿,她怒意十足地抬起头看着傅昭,却听他说,“还是我走吧,我速度快,你这发髻,若是用跑的,只怕散的更快。”说罢,将桃木梳放在了她的掌心,转身几个腾跃,就没了影子。
本来傅昭走了,梁静笙便是站在原地也是可以的,她可以假装早那些人一步,刚刚从恭房出来。可傅昭提醒了她,她发髻有些不整,这样的情况下,若不想惹人怀疑,她只能寻个地方重新绾发,甚至来不及厌弃她自己的一双笨手,梁静笙便随便选了条路,匆匆前行。
疾行了好一段路,梁静笙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心口跳的厉害。这会儿,她才堪堪想起,她即便寻了无人的地方又如何,即便手中有梳子又如何,这发髻她也是不会的。她仔细观察了四周,希望从哪个角落突然出现一个会梳头的丫鬟,至于她如何弄散发髻的,看到了不远处的桃树之后,她有了主意。
梁静笙站在选好的桃枝旁边,细细盘算着,她站在这儿,听到有脚步声或者看到有人过来,便将发髻往桃枝上轻蹭,假装是树枝勾散了发髻。至于为何在桃树之下,自然是为了近距离欣赏那娇艳的桃花。
可千算万算,梁静笙终究算不到,会有人从桃树后头的墙上跳下来。因为没有任何防备,梁静笙吓了一大跳,然后不怎么幸运地,她的发髻成功地被她选中的桃枝勾住了。这发髻么,可算得上是形散神不散了,梁静笙被勾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的发却稳稳当当地被勾在了那根桃枝之上。这下子,她是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若是真的挣脱开了,只怕下一刻她就披头散发了。可是不挣扎就这么挂着也肯定是不行的,梁静笙双手徒劳地在头顶比划了半响,却无从下手,只恨自己头顶上没有长眼睛。
白锦麒匆匆跳下墙,回头张望了下,确认没有人跟来,刚刚转过头想离开,就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倒吸了口冷气,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贴住了墙,若不是面前的这棵桃树太矮,他都要以为他这是白日见到吊死鬼了。
大约因为身后是厚实的墙,白锦麒有了些底气,抬眼观察了下面前的女……子。应该是活的,因为他听到了她不时的抽气声,这是……疼的?虽然有些不厚道,可白锦麒看清面前的情况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扬起了嘴角。不多时,他轻咳了几下,用拳头掩去了嘴边的笑意,往前走了几步,很有些诚恳地问道,“姑娘,可要帮忙?”
此刻的梁静笙最想做的事,大约是打死傅昭,然后挖坑,把自己埋了。她咬了咬牙,稍稍抬起了头,因为头发的扯动不由得嘶了一声,“劳驾。”其实梁静笙知道,让一个陌生男子帮这样的忙是不对的,男女授受不亲,可她这也算是事急从权了,总不能挂在这里,等着这个男子去寻一个或者几个丫鬟过来吧?人越多,她丢人不说,想起要解释良多,她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她终究还是心存侥幸,想要保持住发髻大约的模样。
梁静笙抬起头后,白锦麒愣了一愣,他认出了她。几个月前,他们是见过的。说的更确切些,应该是他见过她,在那据说很是灵验的月老庙里。那一回,她也逗乐了他。
他本来自然抬起的手有些僵硬起来,因为紧张。想起他听到的那个签文,他的耳根子慢慢地热了起来。
梁静笙低头等了良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来人伸手,她重新抬眼,开了口,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咳’了一声。
这一声,让白锦麒惊了一下,他很快会意,伸出手,略有些颤抖地碰上了她的发丝。即便碰触的不多,白锦麒也能感觉得出手底发丝的顺滑。他咬了咬牙,警告自己不能失态。
感觉头发一下披散下来,梁静笙傻在了当场。偏白锦麒还一脸讨好地看着她,“不疼吧?”
确实是不疼的,其实梁静笙刚才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个男子,一个年纪如此轻的男子,手劲大约都不会小,动作肯定都不会轻,不论是直接将她的发髻从桃枝上扯下来,还是折断桃枝,她肯定都不免再痛那么一下或者几下。可偏偏……他直接拔掉了她固定发髻的簪。
见梁静笙不吱声,白锦麒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簪递给了她,“姑娘,这给你。”
忙是她要让人帮的,在他动手之前,她又没有说清楚,这错的,只能是她自己了。梁静笙的唇抖了抖,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多谢。”
“不客气,不过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丫鬟跟着吗?我……”白锦麒正要自我介绍,梁静笙打断了他,此刻她的嗓音已经自然了许多,“刚才多谢公子,我先走了。”说着,不待白锦麒反应,抬腿就走。
虽然有些不舍,可害怕唐突佳人,白锦麒只是站在了原处,看着她渐渐离开他的视线。许久之后,白锦麒才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他真是太紧张了,居然忘记了,她是披散着头发走的。可其实,他是会绾发的,因为她娘,希望有一个会替她绾发的夫君,可他爹偏偏手笨,于是作为儿子的他,便替代爹爹,学会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先跑吗?”听到慕容浩然的声音,白锦麒回过了神,傻傻地点了点头,“哦,我现在就走。”说着,转身就要翻墙。才刚抬脚,就被慕容浩然拉住了,“都现在了,还跑什么呀,我娘知道我们也来了,正往这里来呢。”
正如慕容浩然所言,慕容大夫人不多时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她看了眼目光不敢与她对上的幺子,又看了眼目光有些呆滞的白家少爷,叹了口气,“让你们一块儿光明正大地来,你们不肯,爬墙头、翻墙就这么有意思?”
“我是陪着小白来的,他娘说今天姑娘很多,让他过来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那怎么不走正门?”今个儿来这花宴的人,哪个不是这个目的。
等了半响,看小白没有回答的意思,慕容浩然只好硬着头皮说,“翻墙不是快吗?”慕容浩然确实是陪着白锦麒来的,至于为什么趴墙头,那是因为墙头高,看的远,慕容浩然是想等小白看上了什么人,他们再进府来,若是没有能看上的,他们就直接走人。没想到趴墙头太久被人发现了,这才人急跳墙。
“还愣着做什么?跟我走。”慕容大夫人看着慕容浩然的反应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不过这终归是别人的府邸,在这儿盘问亲生儿子有些不妥,一切还是等回了家再说。
看娘亲一步一步走的有些用劲儿,慕容浩然略心虚地上了前,“几个妹妹呢?”
“你还会关心妹妹?”
“自然自然,毕竟是亲人,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
听小儿子提起梁静笙他们,慕容大夫人也是有些着急的,若不是发现了幺子的行踪,她又怎么会放任阿笙一个人待那么久。抬头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时辰,慕容大夫人的脚步迈得大了些。
被慕容浩然狠狠地掐了一把,白锦麒醒过了神,“干嘛?”说着,他看了眼周遭,“咱们这是要去哪?”
慕容浩然瞪了他一眼,顾忌前头走着的娘亲,小声答道,“还能去哪?去前头呗。好在男女客之间还隔着一座桥。”
白锦麒正想说他不想去前头,慕容大夫人就停住了脚步,回过了头来,“小麒还没见过我家阿笙吧?”
“娘!”听到慕容大夫人这样说,慕容浩然惊讶出声。
“突然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有聋。”慕容大夫人瞪了慕容浩然一眼,然后笑盈盈地看着白锦麒,“丽妍、丽雪她们今天也来了,她们你是见过的,阿笙是咱们家浩然的表妹,是他小姑姑家的女儿,长得……”说到这里,慕容大夫人顿了一顿,“一会儿你见了就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了。”
见娘亲走远,慕容浩然凑到了白锦麒的耳边说,“你别听我娘说的话,我那个表妹,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她眼光高着呢,你可别像沈小陌一样傻。她虽是红颜,也是祸水。”最后那句话,慕容浩然说的极小声,就怕被前头的娘亲听到。
听慕容浩然这样说,白锦麒只是无谓地笑了笑,对于慕容浩然的表妹,他确实曾经有过兴趣,可是现在,他……
“你们的腿是摆设不成?走快点儿。”前头传来慕容大夫人的声音,慕容浩然抖了抖,忙拉着白锦麒一道加快了脚步,慕容浩然其实不大怕他娘,只是他娘身后有个把妻子当宝,把儿子当草的慕容将军,手那个黑啊!他要不是身子骨还算结实,腿都不知道断几回了。
和刚才在墙头看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分别,那些个姑娘们的衣裳让白锦麒觉得眼花缭乱,加上那极相似的精致的妆容,繁复的发髻,在阳光照耀下快要闪花人眼的各种钗、步摇、簪子……白锦麒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有些分不清那些都是谁和谁,也没有兴致分清。
白锦麒揉了揉眼睛,正想与慕容浩然商量他们能不能不见他的那些个妹妹们先行离开的时候,眼角略过一抹亮色,万花丛中一点绿,那样淡雅的颜色,他突然就回过了头,因为忆起这是他刚才见过的颜色。
不似刚才离开时候那般狼狈,此刻的梁静笙已然重新梳好了发髻,与来时一般无二。她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大舅母,缓缓松了口气,幸亏,她先回来了。
“阿笙,还好吗?”一边问,慕容大夫人一边看着梁静笙的脸色。
听到大舅母带着关切的声音,梁静笙点了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石桌,慕容大夫人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团扇……”
梁静笙自然注意到了大舅母手中空无一物,她笑了笑,“没事,这会儿大家都不用扇子遮面了。”自她回来,便已然发现了,刚才那些矜持的闺阁女子,此刻都弃了团扇,几个几个凑在一块儿说话。可她们说的一点儿都不认真,因为她们的脸都尽可能地朝向小池塘对面,以各种她们觉得能让人倾心的角度。
“对了,你二表哥也来了,还有他的一个好友,就在那儿。”慕容大夫人手指了指白锦麒他们所在的方向,而后拉住了梁静笙的手,“走,大舅母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大舅母……”梁静笙并未顺着慕容大夫人手指的方向看什么,她并不想如这在场的其他女子一般,看对岸的人,也被对岸的人看,那让她觉得不大舒服,这会儿听大舅母说要让她去见二表哥的好友,她更是有些抗拒,沈大哥也是二表哥的好友,大舅母之所以要介绍二表哥的友人给她认识,说与她的婚事一点儿没有关系,她是不信的,可她不想再得罪二表哥一次了。“这不妥。”被拉着走了两步,她终于开了口。
“有什么不妥的,咱们不过去,就在桥边看看,有大舅母在,没人会说什么的。”
毕竟是长辈,又是在外头,梁静笙不便挣扎,只能无奈地任由慕容大夫人拉着,走到了桥边。
见平日精明淡定的不得了的白锦麒此刻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慕容大夫人的脸色有些微妙,这是刚才被徐夫人府里的那些人吓到了?可已经到了这步,她只能硬着头皮招呼他,“小白啊,往前再走几步,这个就是你没见过的那个浩然的表妹,阿笙。”
本来是说好了的,她和梁静笙在桥的这边,白锦麒和慕容浩然在桥的另一边,这桥虽然就几步的距离,但是毕竟算是小池塘的两边,可白锦麒却仿若傻了一样,手脚俱都有些僵硬地直接走过了桥,走到了梁静笙和慕容大夫人跟前,抱拳行了个礼,“在下白锦麒。”
慕容大夫人:“……”谁让你过来的?
梁静笙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越走越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会儿她只祈祷着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不会提起刚才的事,不会当着大舅母的面问她,她这发髻是谁给她梳的。
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他做错了,慕容大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很快便想起了她能说的人,她正抬头寻找小儿子的身影,却发现他在桥那一边张望什么,正想张口叫他,慕容浩然却先开了口,且声音还颇大,“傅昭?!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浩然话音一落,周遭突然就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