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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王随行的仆妇都在建阳城外被赤巾贼劫杀了。亲兵也只剩十来个,除了“重伤”的华宁,和不知用什么手段留下来的华星,其余亲兵全被送往京郊大营中了。
如今院子里伺候的人,包括门口另两个卫士,都是薛府的人。这是监视,也是软禁。
但华璧就会这样坐以待毙么?当然不!
对于华璧这招“杀鸡儆猴”,不少人是抱以冷笑的――难道企图用这种方法威胁他们,让他们献上忠诚吗?天真!
只是当乱棍底下的人哭嚎震天、鲜血淋漓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还是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了。
院中一个管事上前,对着华璧劝道:“打狗尚要看主人,王爷人在薛府,还是安分点的好。这样日子才好过。”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王在司马府中做客,日子自然是好过的紧。有人对本王不敬,叫我惩治了,料想大司马也不会说什么。”华璧轻描淡写地对那管事回道,整个人身上却陡然倾泻出一股霸道气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闻言,所有人心下一凛――是了,这个落难王爷是他们薛府的阶下囚,可再怎么样也是个王爷。大司马绝不会因他们这些下人中的任何一个而对对方做什么,死了也是白死。
那管事张了张嘴,面色一下子变得灰败,只能喏喏点头,“是,王爷说的是。”
等把那几成一滩肉酱的人抬下去后,所有人看华璧的目光都变了,不是谁都能面不改色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变成一坨烂肉的――这是一个狠人,不能得罪。
“好了,现在换衣服去吧。”华璧对另外三人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院中其余人。
他当然不会异想天开,要一群家人、生死都握在薛铭手中的人的忠诚。只是作为一个对薛铭心有怨恨的萧氏子孙,做这种事才最符合不是吗?顺便让这些“小鬼”少碍着他点事,不然出府怕是有些困难。
一刻钟后,一个一身宝蓝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并三个劲装武士就出现在薛府西侧门口。
一个府里的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通常还会再添油加醋不少,现在守门人看华璧简直如杀神降世,哪里敢阻拦,立刻放行――大司马可没说过不许弘王出府,再说,还有翦大人跟着呢。
“你叫什么名字?”华璧折扇轻晃,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大将军赐名,翦赞。”
“翦赞,好名字。”说是如此,华璧面上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王……公子,日头还不高,小心着凉。”华宁冷不丁开口,看着华璧手中大张的折扇不无担忧道。实际上心里急得不行,居然忘记在殿下带扇子出来前提醒了――弘王最是畏寒啊。
华璧右手一滞,然后缓缓阖上扇子,转头看翦赞,冷冷淡淡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羞赧来,一下子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生动鲜活,“本……我听说京里的公子哥,不论一年四季都手持一柄折扇,端的写意风流,不知是真是假?”
翦赞顿了顿,方开口,“以讹传讹罢了。”
“这样么,难怪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哪个才子游人打扇的。”言语间,华璧不着痕迹地抹了抹额头薄汗――被热出来的,随后心下可惜地收起折扇,顺手塞进华宁手中,“拿着。”
“是。”
华璧一路往东。建阳东边区域是城内百姓的居处。到了这里,街道不似北阙宽阔肃穆,两旁也不植参天杨树,却是分外热闹。来来往往人流如织,呦呵叫卖声此起彼伏,客栈酒楼的旌旗迎风招展,煞是好看。
不得不承认,建阳城内的确是一派盛世繁华的气象。难怪这京内官员包括薛铭在内,都没意识到他们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了。
如果不是襄王带他去代州城外看过饿殍遍地,如果不是他从襄州一路赶来看到烽火四起,想必也不会相信大祈已是大厦将倾了罢。
看着如今每一个百姓脸上洋溢着的淳朴而真挚的笑容,对比大祈其他地方的百姓易子而食时的麻木神情,华璧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诡异古怪的感觉。
为什么会差这么多?他一直觉得薛铭虽有定国之能,却无治世之才,所以在他把持朝政的十年里大祈才会一日不如一日。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建阳城中的安详平和又是谁在一手缔造?
是为了麻痹文武百官?又或者是其他?
华璧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忽然,他脚步一顿,仿佛看到什么极其稀罕有趣的东西,不由自主地朝街道一边走去。
只见大树下坐着个老人,他正在做糖画,周围围了几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眼巴巴地等着老人手下的作品。
华璧并不离得太近,只远远地看着边上的成品――有四爪龙、短翎凤,缺须的麒麟,出山的猛虎,入海的游鱼。
等到孩子们都拿着等待许久的糖画跑走了后,华璧才走到老人面前,“老先生,给我来一个麒麟,三个猛虎。”
“好嘞。”
那老头手如游龙,不一会儿,栩栩如生的四个图案便跃然案上了。
华璧自己捏起那只踏云麒麟,把另外三只猛虎分别给了边上华宁、华星、翦赞。
华宁、翦赞的表情都是一滞,倒是华星喜滋滋地舔了一口,“真甜,多谢公子。”
华宁默默远离了华星一步,朝翦赞靠去。
华璧不以为意,只朝华宁伸了伸手。华宁摸出一锭银子放上。
那老头看了一眼,立马道:“这小老儿可找不出来啊。”
“无妨。”华璧摆了摆手,“不必找了。”
这原是占便宜的事,哪知那老头竟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不成不成,小老儿家世世代代做糖画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怎么能在我手上坏了名誉,平白多拿客人那么多钱!”
“你――”华璧皱眉,“你可看仔细了,这锭元宝是五两银子,可抵你做上一年的糖画!多出来的当我送你,不算你多拿的。”
“不不不,那这四个糖画当小老儿送公子的。”
动静闹的有些大,周围渐渐围过来不少人,华璧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时,翦赞开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公子让老先生带着这锭银子,犹如稚子抱金过市。”
心里想法被揭穿,那老头半点不觉尴尬,反而腆着脸笑了起来,“嘿嘿,这位大人慧眼如炬啊。”说着,看向华璧,“公子心善,这糖画算小老儿孝敬公子的。”
“本……我岂会白要你东西,这与强取豪夺何异?”华璧看了看四周围过来的人,仿佛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不由面色愈冷。
最后转头对华宁道:“你快去把银子兑散。”说完,他随手摘了个玉坠下来,放在老头面前,“这个做抵押,兑完银子来赎。”
做完这些,他就立刻带着华星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目露恼色。
没热闹看了,周围的人也就很快散开。至于那块玉坠,看看之前华璧一行便知非富即贵,等会儿他们还要来赎回去的,自然没人敢打这个的主意。
翦赞很快追上华璧,低声道:“属下失职。”
华璧依然脸色不好,却也怪不得旁人,只摆摆手,“好了,陪我继续走走。”
与此同时,华宁已经快手快脚地随手找了家酒楼,兑散银子后,掏出怀里一开始华璧塞进来的折扇仔细瞧了瞧,只见扇面上花团锦簇,牡丹花开得绚烂雍容。
牡丹冠众芳,华宁心下了然。
半刻钟后,华宁来到糖画摊前。
正要给那老头付钱时,对方忽然伸手捏住他手腕,其力之大,竟半点不像个半百老人。
华宁悚然一惊。
不等他说什么,那老头先嚷嚷起来了,“哎呀呀,小老儿可是一辈子都没摸过玉啊,今天摸了真玉,今年一定要走大咯。多谢贵人啊。”说着,他依依不舍地把玉坠放进华宁手心里。
只见那毫不起眼的流云玉坠背后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踏云麒麟,除了以防大不敬之罪――糖画上的麒麟缺了两根须,其余造型、姿态上,二者竟是一模一样。
华宁一愣,转而立刻反应回来。收起玉坠,问道:“我家公子说要看花,老先生知道这建阳城中哪里花开得最好吗?”
“嘿!这你可问对人了。不是小老儿自夸,这城东还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一听华宁的话,老头自豪了起来,连佝偻的背都挺直了,“这天气冷,其他地方哪里有什么花,不过这东山上啊,有温泉,所以花开的早,现在已经好看的要迷人眼咯。”
闻言,华宁点了点头,放下了一吊钱,“多谢。多出来的便当我问话费。”
他走的急,话音刚落,就转身了,等老头反应回来时,人已走远。
“哎呀,怎么又多给钱了!不成不成……”老头急了,忙收拾起摊子,匆匆追了上去。
旁边一个摊贩见状,不由伸手拉住对方,“老糖头,算了吧,反正人家有钱!”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头脸一板。
“那你老胳膊老腿也追不上人家啊!”
“就算追不上,之前不是说了要去东山看花嘛,我就去东山上等着。”
周围几个摊贩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这老糖头就是这点牛心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