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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完身侧少男后,华毓看向萧临,扬了扬下巴,眯了眯眼睛,声音冷冽,“你既已知道我们是谁了,那我就直说,记住,你今天没有见过本郡主和三公子。不然…哼……”她冷冷一笑。
“不然怎么样?”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淡淡声音,下一瞬,华景踏门而入。
华毓脸色一滞,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父…父王……”
“擅闯军械重地,好大的胆子,回去禁足一月。”华景声音不轻不重,却叫对面两人都打了个寒噤。
少男上前一步,挡在华毓面前,“父王,都是孩儿带妹妹过来的……”
“三哥……”华毓扯扯人袖子,摇头。
“禁足三月。”
少男不说话了。
“说罢,怎么进来的,说的好可以减罪,说不好,罪加一等。”
萧临已经重新悠哉游哉地躺好,事不关己。那文士站在他身边替他诊脉,旁若无人。
“守东门的卫士十分懈怠,被我们翻墙进来没发现。”华毓道。
萧临抬了抬头,上面的大槐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枝条延伸出去与外围另一棵高大乔木互相缠绕、难舍难分。
“禁足半年。”
“不是不是不是,父王,是因为院西……”华毓脑门上汗都出来了。
“闭嘴。华汴,你来说。”华景直接制止华毓开口,看向对方身侧少男。
半晌静默。
“华汴。”华景加重了声音。
华汴摇了摇头,“孩儿不知道。”
华景忽然笑了,“汴儿等会儿去领十军棍,毓儿也大了,该去学学女红了。”
“不,父王,你听女儿说,我们是从风华园枣树顺着这棵槐树爬过来的。”华毓立刻如倒豆子一样道。她心中的小人默默合手掌:死哥哥不死妹妹,二哥不要怪我。
“风华园?”华景抬头,果见树木亭亭如盖出墙去。风华园只有一个人住过,谁会想出来这法子不言而喻,他冷冷一笑。
“很好。”华景点了点头,“那你们今天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短暂的静默后,响起华毓惊叹的声音,“战车,好大的战车!刀、木仓、剑、戟、斧、钺、铲、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熠熠生辉,绊马索、套马蹬,应有尽有。壮哉!不堕我襄王府武库之名声……”
“够了。”华景抬手打断,“出去罢。你果然是要学点女儿家的东西养养性情了。”
等华汴、华毓二人出去后,华景看向躺椅上好整以暇的萧临,“弘王住的可还习惯?”
“临一切安好,劳王叔挂念了。”萧临摘下面上书本,微微一笑。
“你只当这里是弘王府就好,有什么事尽管让门口伺候的人去办。”
“谢过王叔。”
墙外,华毓耷拉着眼睛,“完了完了完了。”
“只是禁足,二哥哪一年不是都要被父王禁三四次足,你不要害怕。”华汴拙劣地安慰着。
“我不是烦这个。”华毓有些痛苦地扯了扯辫子。
华汴眨了眨眼睛,“女红的话,反正禁足也是禁足,学点东西也好。”
“对了!”华毓忽然眼前一亮,“还有半个月就是母妃寿辰,二哥那个时候一定会回来的,我要是到时能送他一个自己绣的荷包或者纳的鞋底什么的,再让母妃帮我说几句好话,天时地利人和,保管他天大的气也能消。”
并不知道已经被出卖了个底朝天的华璧打了个喷嚏,笔下墨迹一晕,废了,他把这张纸团巴团巴扔了,另取一纸,继续抄。
至于抄什么,自然是佛经了。
太后寿辰将近,“他”作为曾经养在太后膝下的皇儿,当然得送点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鉴于萧协日前实在把薛铭得罪的厉害,竟然连他也被连坐着禁在开翔殿,又因太后潜心礼佛是出了名的,他们襄王府呢,也算家学渊源,对抄佛经得心应手,于是,有闲有实力,华璧打算亲手抄一本佛经作太后寿礼。
至于襄王府和佛经有什么渊源,君不见第一任襄王武王出家,最后成得道高僧,圆寂时还留下了三颗舍利子么。他小时候练的字帖就是武王的佛法手稿,据说这是襄王府的传统,压一压过重的杀伐气,啧。
抄累了,华璧放下笔,拿出一把小刻刀和一块细金条。
那条细长的金条已经很明显是个步摇的雏形了,底座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任谁也得赞一句好雕工。
当然,还有这把刻刀,削金如泥啊,宝贝!几人看着华璧拿此刀雕步摇,均目露痛惜,暴殄天物。
“云鬓花颜金步摇……”华璧边雕边哼哼,哼完觉得太不庄重,立刻又闭了嘴。
周围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华星小声道:“最近殿下是不是心情有点好啊?还有这个步摇,殿下是不是……”
他把思/春两个字咽了下来,觑一眼华璧,还在专心致志地雕凤,没看过来。
翦赞忽然道:“这个步摇不像给姑娘带的。”
“也对,太富丽大气了,要年纪大一些才压得住。莫非是太后?”
“太后潜心礼佛,肯定不会带这样的朝凤步摇。”
“殿下可能没想这么多?”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一直到太后大寿那一天,华璧这支步摇也没完工。
时隔九天,华璧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萧协。对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比起往常却萎靡了不少,眼下青黑遮也遮不住。
他看到华璧的一瞬间,双眼简直要发光:“三弟――”其音一唱三叹、回环往复,诉不尽的离愁恨,道不清的相思意。
华璧觉得自己难得的离愁别绪转瞬就烟消云散了,看着对方身后跟着的九个内侍、九个宫婢,他眼里露出些许揶揄,“辛苦陛下了。”
只见这些宫人无一不是长得歪瓜裂枣、脸糙皮黑,这样的人等闲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在宫里更是难得,十八个人站成两排,简直是一道人间奇景。
萧协虚弱地摆摆手,露出一抹真心的笑,“看到你,朕就活过来了。”
两人一道,华璧落后萧协半步,走在前往长乐殿的路上。
因太后大寿,宫内一片喜气洋洋,装扮很是喜庆吉祥,连宫婢也能穿上些稍微鲜艳的衣服。相比起来,竟是长乐殿显得清静寥落了。
走到长乐殿前,萧协停步,对身后宫人嫌弃道:“好了,你们且在这儿等着,免得一个照面就吓到了太后,那大司马可不会姑息你们了。”
“是。”
一进长乐殿,首先是一块巨大的金凤照壁,象征着其内主人的尊贵,两人先对金凤施了一礼,才绕过照壁,走在通往主殿的长道上。
萧协挥退接引宫人,目视前方,只嘴角动了动,“等会儿换衣服时,会有两个内侍在里面接应你,跟着走,他们会带你到单光拓那儿去的。”
华璧一向知道太后喜静,却不知竟到了这种地步,接引宫人退下后,偌大前庭就只剩下远远两个洒扫宫人。他大抵明白对方让他在长乐殿里换身份的缘故了。
环视一周,确定不会有人听到后,他垂头,缓缓道:“多谢陛下。”
“多谢陛下、送我离开,多谢陛下、不娶任家小姐。”
“以后,陛下珍重”
萧协平视前方,脸上是淡淡的笑,“好。”
“臣想知道陛下究竟有什么心愿,有什么臣力所能及的心愿么?”
萧协脚步一顿,转身,定定地看着华璧的侧脸。
华璧也停下脚步,转身。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接,萧协忽然伸手勾起华璧一缕鬓发别到他耳后,“出去以后,不要往南,那里郭奋刚平了赤巾乱贼,余孽未清。也不要往东,昨夜加急战报,涤侯辜说、大梁郡太守姒令行、玄宇郡太守夏侯盈、武成候张岱、河内郡太守殷靖、弘州牧公孙邈、晋陵郡太守狄潮、济北太守袁不信、上党太守洪涛、荆解太守致腾,临江侯刘端,十一路诸侯,反了。”
华璧浑身一震,“反了。檄文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萧协嘴角掠过一闪而逝的嘲弄,“左不过,兴大义、诛逆臣、扶王室、挽社稷、救苍生。”
“别问这么多了。你呢,以后就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如果有一天四海平定而朕还活着,也许你与朕兄弟二人还能在每三年藩王朝贡的时候见一见面。”
“如果没有这一天,就永远不要回来,朕任你天高皇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