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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真没打算就这么见客,可是远远,我就看到一辆白色越野车停我家门口,这时候我除了迎上去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村里人都围着看热闹,有些人还端着碗饭一边看一边吃,仿佛就着这辆牛逼车子,饭都能多吃一碗似。
来是两个小年轻,都是男,声称客户是个老外,翻译倒是个国人,但是我瞄了一眼这翻译,是不是有些太不朴素了,那套衣服那双鞋子,还有手腕上那只闪闪发亮手表,无一不闪烁着一种叫做“名牌”光芒。那老外倒是挺朴素,就是年轻,脸白白看着挺嫩。
这俩人,就差脸上写上“富二代”仨字了,跟这种人合作真能长久吗?我不得不怀疑。
我脑子转着,嘴上也招呼着,将他们领进屋里,倒上两杯水,然后问他们吃饭了没。
“没吃。”
“N”
这俩人倒是异口同声,感情这老外听得懂国语啊?
老实说我对这俩年轻人没多大好感,但是来者是客,我还是做饭去了,他俩就坐饭桌上等吃食,手里拿着我那些做好草编研究着,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些啥?
我炒了一个茄子,煮了一碗冬瓜汤,拍了二根黄瓜,想了想又把柜子里半斤乌贼嘴拿出来煮了,这乌贼嘴可是好东西,他是我喜欢干货之一。
三个人吃着三菜一汤,倒也差不多了,这俩人意外不挑嘴,我们沉默地把饭吃完,然后我把碗收了,拿块抹布擦了桌子,开始谈正事。
这俩人意思是先付一部分定金,把货先拿回去之后再定价格,到时候把货款打到我卡上,我第一个反应是这两个家伙是骗货,但是再一想,这草编都囤这么多了,也无人问津,于是我不动声色地问他们定金打算先付多少。
“先付五千吧,你说可以吗?”翻译都没有征询过老外意见,就直接回了话。
其实这五千块真不多,这些草编虽然是草做,但是上面花费精力绝对不止五千块,就算是编箩筐卖都不止这么多钱了。
但是,我真没想到我这些草编能一次性给我带来五千进账,而且以后还有余款,这五千只是定金,这么向来也是挺不错了。于是我答应了,就算他们真是骗子,起码我也能落下五千块钱是吗?这些东西要是卖给别人,不一定还有人愿意花五千买下呢。
他俩没多说什么就开始打包了,打开那俩越野车后备箱,里面有现成纸盒泡馍袋,甚至连打木架用打钉器都带了,这俩人准备得倒是挺全,也不担心我这天会不家。
望着延长而且那辆白色越野车,我是真心希望他们会付我尾款,虽然订货单名牌我都有留下,可我还是心里没底,甩甩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念头,我再一次出去放羊了,现时间还早,山羊就是要吃很多草才能长得肥,我放羊向来很勤。
这之后,我做草编兴致就高了,花样也越来越复杂,有时候也会尝试一下大件器物,像花瓶什么。花瓶真是不怎么好编,因为它必须要给弄得结实一点,不能一碰就扁了,于是我又买了一些铜丝做辅助,这么编着编着,我工具越来越多,只有买个小挎包带上,每天去放羊就挎着挎包去,里面有钳子镊子铜丝剪子等,有时候还有草编半成品。
我时常会干活到忘记时间,羊群里头羊被栓着,都很老实,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该丢多少次羊了。
这两个年轻人还是讲信用,一个月后,我去银行查款,发现自己卡里多了一万五,我打电话过去告诉对方货款收到了,他们让我再多做一些草编,精致一些价格会高。
晚上我把银行卡放枕头底下,心里乱七八糟瞎想,民间艺术家什么,国内不知道有多少,真正成名却寥寥无几,真正把自己做成品卖到好价钱,也是不多。他们大多信息都比较滞塞,不知道用什么途径将自己手艺宣传出去。
我觉得自己是幸运,这其中要感谢我老爹,这几年我时常想着自己读了几年书却没什么用,并没有出人头地什么,现我想,当初我老爹坚持要送我去学校,不一定就是想着要我有多大出息,也许他只是希望我有文化有见识,少吃点亏。
我很难想象我父亲一辈子,到底吃了多少闷亏,想起这些我就觉得沉重,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我忍不住还是要一直想……
今年夏天蚊子特别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现蚊子怪怪,一只只好像安上了马达似,不停地飞来飞去,咬起人来也都凶得很。
我是被它们咬怕了,从柜子里拿出我父母以前结婚时候用过那床蚊帐,以前蚊帐是用布做,不像现,都是纱,有些蚊子个头小一点,就能直接钻进去。
也不知道是血型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我从小特招蚊子,这点真是让我烦不胜烦。现虽然是床上挂了蚊帐,可是我也不能一天到晚就床上过吧,我每天都被蚊子咬得身上一个一个包。不过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咱也不好那么娇贵,被咬就被咬吧,该干嘛还得干嘛。
头几天,我发起了高烧,全身发软四肢无力,还连带上吐下泻,我也没有去卫生所,就是自己买了点退烧药片吃一下,每天都量多喝点水。这是我二十几年下来生活积累,生病这回事就是你身体使性子,闹腾两天自然就消停了。
过了几天我果然好了,又能生龙活虎地山上放羊去了,我可怜羊群,这几天真是饿坏了,每天就吃一点干草,这得损失多少斤肉啊,这么想着我觉得生病真是一件劳民伤财事。
这天我照例放羊回来,听到有救护车声音。这倒是稀奇了,咱这地界哪个家里也不多富裕,有点头疼脑热连个医院都不舍得上,多就去镇上卫生所打个针,就连那些大肚子要生娃,也都是自己去医院,少见有人舍得叫救护车。
不过我这人不爱凑热闹了,别人家事,也都不怎么关心,说白了就是没什么热心肠。
晚上洗了澡吃了饭照旧也朱大爷坐门口聊天,他说村里也不知道怎么,好多人都发烧了,今天就是那陶六爷孙子发了高烧,怎么也不见好,他们家上午做着农活,本来打算下午要是再不见好就送医院,可是这孩子下午眼见着就不好了,还说起了胡话,他奶奶那个怕得呀,拿了手机就打了12,唉,以前人生病时候连个药都没有哦,就这么硬熬着,有些孩子熬着熬着就没了……
我顺口问了他们家孩子现怎么样了,朱大爷说他也不知道。我们又杂七杂八地说了一些,就摇着蒲扇各自回屋里睡觉去了。老人都睡得着起得早。我现已经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生活,每天早睡早起,生活规律得没话说。
第二天我都还没醒呢,就听到村子里吵吵嚷嚷,虽然我是没有好奇心,可是看情况好像是出大事了,这个得去看看。
大热天我睡觉也就穿一条大裤衩,再套件背心就能出门了,村里人谁也不讲究那么多。再加上这么早就闹腾,必定是出了大事,这时候谁去管这些有没。
出事是陶六爷家,也就是昨天孙子生病去了医院那户,原来他孙子去了,然后儿子回来了,正跟他老子要自己儿子呢。
“你说你们两个老,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才把涛涛放你们这里,要是自己有办法,自己家娃谁不想带着身边……”孩子母亲抹着眼泪向众人哭诉。
“孩子生病了你们也不关心,早该送医院了么,就让他这么熬着,我可怜孩子啊……”真是听者泪下闻着伤心,俩老也跟着抹眼泪。
“你们俩老,一直都疼大哥儿子,他是长孙么,这我们也不能有什么意见,可是我们涛涛他也是你们孙儿啊,怎么就……”俩老是真愧疚了。孙子发烧那天,他们本来以为没事,上午他们还下地干活去了,就叫他堂哥看着,那混小子后来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等俩老回家时候这个小孙孙都已经不行了。
“你们这么做怎么行啊……我家涛涛他也是你们孙儿,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没了呢……我可怜娃呀……”儿媳妇还哭哭啼啼地说道着,儿子却已经是气红了眼。
“我不管,你们说涛涛为什么会死,你说谁责任,我必须让他偿命,一个感冒怎么可能就会死了?”这个年轻人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说出来话都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狠劲。
“阿加啊,你这是要干嘛啊?别为难你爸妈了哈,涛涛事是意外……”眼看着事情要不好,平时和六爷家两个老人相交甚好几人就出来劝阻。
“你们谁都别插话,今天谁要是敢多管闲事,我就敢剁了谁!”那个叫阿加男人我也认识,他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并不怎么一起玩,所以也没什么印象。
众人也被他气势吓倒了,都不敢再吭声,毕竟这也不关自己家事,为这要真被人家修理了,真是没事找事闲蛋疼。
“阿加啊,是妈对不起你,你也别难过了,都是妈不好,妈给你下跪了成吗?”六婆低声下气地向他儿子陪着不是,而六爷则是闷不吭声得坐一边抽着水烟,一声一声,吧嗒吧嗒。
“你给我下跪有什么用?你给我下跪涛涛就能回来了吗?我告诉你,今天我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谁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加啊,你也别这么生气,这事是我们老俩口做得不周到啊,你要杀要剐都冲着你爹娘来,别扯上旁人啊。”抽着烟六爷也开了口。
“你说算了就算了,从小到大你们就宠着他,他说要什么就要什么,现你们又宠着他儿子,我儿子呢?我儿子就不是人了?”看来这是积怨已久,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经啊。
“阿加啊,涛涛没了那也没办法,你们两个还年轻,要看开点。”陶六爷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并不接他话,“你们也不容易啊,镇上盖好房子你们先搬进去住着,两夫妻好好,别总把事情往坏想,啊。”
“你以为我就图你那件破房子么?我不稀罕,我就要我儿子,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阿加口里虽然这么说,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你这叫什么话么?你是我儿子,现家里遭了这样事,我这个做爹心里能好受么?你这孩子就是爱钻牛角尖,总把人往坏想。明儿我让你大哥打五万到你卡上,你们俩夫妻也别出去打工了,咱就镇上好好过日子,以后要是再有了娃,咱就自己带身边,我们都老糊涂了,这真是造孽啊!”六爷叹了口气又继续抽烟,阿加一时间也不再吭声。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也就告一段落了,每个人其实都是有价码,只是价码与价码之间,有高有低。所以谁也不用觉得自己命贱,能用金钱来衡量东西,本来就不那么珍贵。
我也叹了口气,然后照常上山去放羊,今天天气不错,只是我们村有一个年幼生命,不知道什么原因发高烧去世了。这是一件令人觉得惋惜事,那么年轻孩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