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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收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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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把酒言欢,互诉衷肠,意气相投,好生痛快!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天都已经大亮了。

    隗泽和裴凌云都并不是擅酒之人,此时已经喝的有些微醺。但他们互得知己,敞开心扉,言无不尽,只能用杯中之酒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哦?原来沙棘、弩射二山之间,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哈哈,我自幼在琼城长大,在弩射山也行猎过多次,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大峥谷极为隐蔽,梅前辈在此隐居,就是不想被外界打扰。”

    “隗兄,日后你如果回去看望梅前辈的话,可否带上我同去?”裴凌云一脸期盼的问道。

    “那是当然,我答应过梅前辈,等解了我的心事,一定再回大峥谷看他。贤弟想要陪我同去拜访,我这个当兄长的,自然求之不得。”隗泽比裴凌云长了三岁,二人从刚才便以兄弟相称。

    隗泽是个冷静谨慎的人,可能是受了梅纶的影响,也可能是由于自己的父亲死于义弟之手,所以喜欢万事考虑的尽量周全,对任何人都保留着一丝的戒心。但此时,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裴凌云的请求,可见他的内心深处,真的已经把裴凌云当成了他的挚友。

    这是他自从记忆丢失以后,交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松狮虽然豪爽好义,令隗泽十分钦佩,但毕竟属于一个前辈。至于水姑娘,对他来说,更多的则是同情,是一种让他责无旁贷的责任感,就像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妹妹,令他无法袖手旁观,甚至可以为她以命相搏!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种特殊的感情,在水姑娘的眼里,会给她一种错觉······

    因此隗泽对裴凌云这个兄弟格外亲近,推心置腹,他也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还记得出谷的时候梅前辈说过:你若在外面认识了新朋友,碰见了心仪的姑娘,记得带回来给老朽认识认识,我就满足喽~~如今自己遇见了这位好兄弟,相信梅前辈也会替我高兴的吧。

    裴凌云一脸向往的说道:“好,一言为定!我倒是真想看看,隗兄生活了两年的世外桃源是什么样子。”

    “只怕凌云你住不习惯,那里木屋遮风,花草挡雨,野果充饥,山泉解渴。还记得有一次抓到一只山兔,见它已有身孕,还让我给放跑了,哈哈哈······”

    “放心,住的习惯。肯定比我关在那鸟笼之中舒服多了。”

    “怎么?堂堂的城主府在你口中,反而成了鸟笼?”

    “隗兄别提了,压抑的很,哪有你这般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贤弟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宁愿父母健在,也不要什么无牵无挂。只可惜,我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二人各有愁事,互吐心声,转眼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不过好在武千孔后来交代过,这个傲来客栈暂时不接外客,专门供裴凌云休息,所以并无人打扰。

    他们渐渐熟络起来,也互相开起了玩笑。裴凌云说道:“哎呦,啧啧,兄长真是薄情啊,人家姑娘设擂招亲,你赢了擂却不娶人家,让人家情何以堪呦~”

    隗泽道:“我那的确是······误会······你小子还敢说我?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的和我说喜欢人家思香姑娘,这才出门几日,便带回来一群的莺莺燕燕,看你如何交代!”

    “没事儿,我的思香通情达理,我倒是好解释。唉!最怕的就是爹娘那里不好过关啊。本来我出来这么多天,父亲就多次派人催我了,这回可倒好,不但带回去了一群蛮族姑娘,还带回去一身的伤口,恐怕又要被责骂了。嘿嘿,隗兄,这可都拜你所赐啊~”裴凌云调侃道。

    隗泽脸色一红,略感羞愧的说道:“贤弟莫怪,当时阵营相对,我因为于小姐的事情有错在先,所以发誓替松前辈做三件事,只差最后一件了。我当时知道,天色已然大暗,自己的兵刃乃是暗器,黑夜之中本就不好应付,而松前辈下此赌约,还令你不准还手,这本就是一件极不公平的对决。我想,如果咱们在白天交手,公平比试,以你的修为,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哈哈哈,隗兄,你太谦虚啦!输了就是输了,哪有什么白天、黑夜之说,你实力超群,凌云确实佩服。我刚刚逗你玩的,这点皮毛小伤,你看我像一点在乎的样子吗?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这场比试,没准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哈哈!”

    隗泽一笑,举杯道:“来,干!”

    “干!”

    “在大峥谷的两年,我只陪梅前辈喝过三次酒,都是他用山间野果酿制的。此酒虽然比梅前辈酿的更加香醇美味,但我还是有些怀念,那酒中淡淡的野果香味。”

    “隗兄的棋艺也是这位梅前辈教的吗?我虽然不懂棋,但是逸尘大师这个名号我还是听说过的,据说是一个棋艺很高的高僧。隗兄居然能破了他的棋局,实在厉害······”

    “哪里哪里,都是梅前辈教的好。”隗泽谦虚道。

    “真是一位高人啊,又会酿酒,又会下棋,又把兄长的武艺教的如此之高,凌云羡慕啊······”

    “贤弟又说笑了,你才十七岁而已,我相信三年以后的你,一定比现在的我修为高多了!”

    裴凌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哦对了,你刚才说帮松前辈做三件事,都是什么啊?”他又好奇的问道。

    隗泽不自觉的掩嘴一笑,说道:“这松前辈啊,看着很凶,但实际上像个老顽童一样,他要求的第一件事啊,就是要我陪他下上一天一夜的棋。最初的几局,他都以微弱的劣势输掉了。我怕他不依不饶,生气起来下个没完没了,所以后面几局,我都适当的让了他几个子,这样我们有胜有败,也算是打个平手。松前辈他心知肚明,没准在心里乐开了花、夸我懂事呢,哈哈!

    裴凌云也跟着开怀大笑,心道这个雷狮子前辈,还挺有趣。

    隗泽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嘛······可就困难的多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因为第二件事,松前辈要我帮他攻占净县,从天原城的城主手中,抢走这一县之地!”

    “这是为何?”

    “我当时也十分诧异,问他是什么原因。况且我之前就有言在先,必须是不违背良心道德的事情,我才会帮他做。这种事情,百姓必然受到牵连,我绝不会答应!”

    “那松前辈怎么说?”裴凌云问道。

    “他说,这净县在多年以前,本来就是松河城的属地。是因为天原城主土戌氏·妲夫齐罗更得韩冰啸的信任,仗着自己的实力强过松瓒,蛮横的夺走了一县之地。如今,他只不过是帮着弟弟讨一个说法,因此就算我不肯帮他,这净县他也是拿定了!!我心想,刀枪无眼,两家如是开战,必然血流成河。眼见阻止不了,倒不如答应松前辈做他军前一卒,一旦真的打起来,我便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县中无辜的百姓。”

    “隗兄,你我虽然都不是净县的人,更不是天原城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做起了同一件事,这就是我们的默契吧!”

    “嗯,确实如此,如无此默契,恐怕我们还无缘相识呢!我当时见到那个武县侯,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尽快的制住此人,好逼对方就范,这样,双方的将士没准就可以不必厮杀,伤亡没准就可以降到最低。没想到你半路跳了出来从中劝和,松前辈居然答应了!现在想来,多半是因为那武县侯宁死不屈的样子,让松前辈心中敬佩,不忍取他性命。但无功而返的话,面子上又挂不住,所以才与那武县侯打了一架。不过似是没有过瘾,后面你就知道喽,又让咱俩打了一架,他过了瘾,我这第三件事也算是完成了······”

    裴凌云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千颜峰,红玉堂!”

    “什么?!隗兄,你······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听父亲说过,那是魔教余党的根据地之一!朝廷曾经多次的派兵镇压过,都以失败告终!他们在那里盘踞多年,与附近的城县多有勾结,极其的危险!隗兄去那干什么?”

    隗泽见他有些激动,知道他是担忧自己的安危。他父亲乃是一城之主,与魔教可谓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魔教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解释道:“放心吧凌云,所谓的魔教未必就一定都是吃人的恶魔,你别忘了,我也曾是太陵阁的少主,按道理来说,我也是魔教之人啊。不管是魔教也罢,城主也好,都是有好有坏,就连皇帝,也有昏君和贤君不是?”

    裴凌云细细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但这和父亲教他的相差甚远,裴诩龙一直是一个十足的忠臣,他时常教导裴凌云,要黑白分明!因此这一番话他心中虽然认可,但一时让他难以接受。

    “我去千颜峰,是因为我脑海中残存的记忆碎片,指示着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何如此。我听梅前辈说,我的二娘叫“红玉岚湖”,她是当今红玉堂堂主的亲妹妹,当初迫于情境与我父亲联姻。但我父亲是个执拗的人,对待我的母亲更是忠贞不渝,因此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我一直在猜想,为什么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难道,她也是我的仇人?难道是我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是因为她对我父亲怀恨在心,所以和叶冷昂一起谋害我的父亲吗?我不知道······”隗泽稍一用力回想,脑中便又开始微微作痛。

    “隗兄,听你这么一说,此番路途定然艰险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猜想的是对的,那岂不是羊入虎口了吗?红玉堂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除掉你的机会?要不······隗兄和我一起先回琼城吧,等我安顿好了几个蛮族姑娘,我就找个机会偷跑出来,我陪你,咱们两个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贤弟胡闹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身份特殊,我怎么能让你跟我一起身陷险境?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的父亲、母亲岂不是要担心死吗?你我既然是兄弟,我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置你于不顾!你呀,就听我的,好好养伤几日,然后速速回琼城。等我办完了事,再去琼城找你!你不是还打算找机会送几个姑娘回西域呢嘛!到时候,我们再结伴同行,怎样?”

    “真的吗?太好了!哈哈,隗兄,我们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许耍赖,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驾!~”裴凌云开心的学着骑马的样子。

    “哈哈······”

    两人这几天就在这小小的傲来客栈同吃同住,无话不谈,仅仅认识了几天,却仿佛认识了几年一样亲密无间。

    他们脾气秉性不同,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冲动叛逆,但是两人的思想观念、人生理想却又如出一辙,就拿净县的这个事情来说,他们虽然阵营不同,但最终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够少生战端,以免祸及百姓。

    时光如隙,转眼之间五天已经过去了。

    这期间,裴诩龙又多次派人催促,无奈之下,裴凌云只得返回。他为了不让父母担忧,令部下不允许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知,心想能瞒几天是几天吧。

    这天清晨,一切准备妥当,裴凌云打算动身返回琼城了。兄弟二人在净县的南门相互送别,一个继续南下,一个则是打算向东而去。

    “凌云,保重!”

    “隗兄,一路平安!”他拍了拍隗泽的胳膊,虽有不舍,却再无更多的话语,或许男人之间,有些默契和情感不是用语言来形容的吧。

    “好,等我忙完此事,一定去琼城找你!哦不,我得······先回一趟松河城。”隗泽想起了答应水芷韵的话,不禁挠头笑道。

    “怎么?又要去陪那个雷狮子下棋吗?这回,你可别让着他,给我狠狠的赢他,哈哈哈······”

    “哈哈,那时松前辈如果也在松河城,定然是要和他对弈几盘的,不过,我倒是先答应过水姑娘,要去看她的。”

    “哦?水姑娘?云说县那个不是叫于颦颦吗?怎么又变成了水姑娘······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就是那天在琼城里,你身边的那位姑娘是吧?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她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到过,嘶~~在哪见过来着?”裴凌云摸了摸下巴。

    隗泽有些惊讶和尴尬,竟忽然闭口不语了。

    “隗兄,你怎么了?那位水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

    “到底怎么了隗兄,你倒是说啊。”

    “你······她······你真的没有认出来她吗?嗨,我这么多天,之所以没跟你提过她,就是怕你尴尬。我看你也闭口没提,以为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没成想,唉!抱歉,还是我多嘴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裴凌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几天我高兴的很,都忘了这件事了,现在你这么一说,我才更觉得蹊跷,那天那姑娘看我的眼神,有一些,不太对劲,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她到底是谁?哎呀隗兄,你快说吧,急死我了!”

    “唉!怪我多嘴了,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法改变什么,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么多年了。而且,此事根本也不怪你,你的初心好意,我都懂的······事情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五年之前,在琼城后巷,有一个茶摊小贩得罪了城里的豪绅许员外,被打断了一条腿。”

    “我当然记得,那个许员外的狗儿子从小就作恶多端,看着那个小贩的女儿长得漂亮,小小年纪就要非礼人家。被那小贩阻止以后,那个狗贼许员外竟然打断了他的一条腿!我让父亲治他的罪,可是那个狗贼花钱上下打点、威逼利诱,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作证,甚至就连那个小贩自己,也打算自认倒霉了。我实在气不过,有一天,趁着他那个狗儿子外出,便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没错!可你不知道的是,也正因如此,那个小贩······死了。又过了不久,女孩的母亲也急火攻心,病逝了。而那个女孩······就是水姑娘!”

    “什么?你说什么?!!”裴凌云一脸的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云,你别激动,我也知道你当初是好心,只是像许员外这种权贵豪绅手段多的是,想治他们的罪,没有那么容易。我猜他一定是顾忌你的身份,不敢找你报复,所以只能拿其他人泄愤了。”

    “不······不!怎么会这样?!我想起来了,的确,的确是她······难怪,难怪她看我的眼神,我真该死!”裴凌云气恼无比,愤恨的拍着自己的脑袋。

    “凌云,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休要再自责了。就像我当初没有救下三子一样,即使再自责,也已经无法改变了。而且,水姑娘和我说过,她其实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怨你、怪你的地方,你是好心好意,她岂是不明事理的人?只不过,结局非人所愿,所以她看见你的时候才百感交集、欲说无泪罢了。”

    裴凌云此时捂头痛哭,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隗泽继续安慰道:“不管是三子的死,还是水姑娘的父亲,这些都绝非你我之错,而是像梅前辈说的,这北涯,存在着太多的不公了,战火与纷争不断,欺压与迫害,已经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很多东西,我们都无力改变,只能努力的活好当下······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现如今我已劳烦松瓒城主帮她找到了亲人,希望水姑娘今后的生活可以一帆风顺吧。”

    “嗯。”裴凌云哽咽道。“隗兄,下次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劳烦带我一起去吧,我想,当面,给水姑娘道个歉······”

    隗泽释然一笑,摸了摸裴凌云的头,说道:“好,贤弟,下次我们一起去。放心吧,水姑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一定会理解你当时的好意,不会迁怪于你的。你也休要再自责了,好吗?”

    “嗯。”裴凌云点点头,但却神情坚毅,似乎心中决定了什么事情。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回头,转身上马。

    “兄弟,就此别过!来日再会!驾!”他们不约而同的大吼一声,然后便东南各去,暂别一方!

    【琼城官道】

    几日之后,裴凌云一行人已经返回了琼城的地界。

    一路无话,气氛有些压抑。

    今日的天气也异常的寒冷,一点也不像夏季。风,萧萧瑟瑟,吹到人身上,竟让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裴凌云身后,一个随行的官兵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城主,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城主府在城西呀,刚才的岔道······”

    “没走错,我,有件要事要办。”

    “少城主何事啊?”

    裴凌云也不回头,眼神逐渐变的可怖,冷笑道:“呵呵,收,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