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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渠沟封山了。
一大早,无需去上课的赵言便趴在墙头,告诉了崔生一个消息。
崔生没有问为什么,第一个想打的,反而是封了山,便不能进山砍柴了。
铁家铁器铺关门歇了业,虽说有魏律规定的补助,但眼下家中多了一张嘴,一张嘴便代表了每天需要多出一个人的口粮。
崔生有些焦急,一下子没想好要靠什么营生,而就在他焦急之际,有人敲响了他家的柴门。
打开门,只见李春来面带笑容,正负手站在柴门之外。
“李先生早。”
崔生将李春来迎进了院中。
赵言趴在墙头,瞧见来人是私塾的李先生,便如老鼠见了猫咪一般,滑下了墙头,溜得没了踪影。
李春来并未在意溜走的赵言,开口说道:“崔生,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李先生,你说。”崔生回道。
李春来在院中踱着步子,四处打量,边走边说:“云梦大泽要开了,我替你向陛下提了一个请求,陛下答应了。”
“什么请求?”崔生不解。
“这个请求其实是陛下欠知前辈的,既然知前辈走了,将信物传给了你,那么这个请求自然也就属于你了。”
说着,李春来站住了脚根。
“我替你向陛下要了一个进入云梦大泽的名额,云梦大泽一甲子一开,你可以选择现在进,也可以选择以后进,同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进,也可以选择让别人进。”
“里面有什么?”
崔生知道云梦大泽,但从未进去过,只是砍柴时站在山上远远地瞧过,那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是龙渠沟人的禁地。
“有机缘,修行的机缘。”
李春来与崔生四目相对,眼中泛着柔光。
有时候,好运来得总是如此的突然,突然到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春来看着又惊又喜的少年,道:“虽说是机缘,但却也是祸事。”
崔生有些不解,看着李春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春来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崔生,我问你,若是一个乞丐手里突然多出块金子,会怎么样?”
“会被人抢走。”崔生回道。
李春来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果那块金子出现在我手中呢?”
“旁人只能看着。”
说完,崔生明白了,李先生是希望他别去。
“崔生,你不要生气,即便你不进去,你依然可以获得每一派势力上交的例钱,虽然这些例钱会被用于巩固护泽的大阵,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多少都会剩下一些。”
李春来看透了崔生的心思,笑着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让别人进去,这不会影响到你获得的例钱。”说着,李春来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崔生,有时候别人欠你的,也是一桩机缘。”
崔生心中一凛,知道李先生是有意在提醒他,开口问道:“李先生,无论我说的是谁,都可以进去吗?”
“当然,除非她不是我正道中人。”
李春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转眼看向了屋墙上半开的窗户,一个盘坐在竹床上的少女徐徐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姜离,你醒啦,快跟我出去见李先生。”
崔生不知何时跑进了屋子,出现在了床边上。
出了房门,少女对着李春来施了一礼,右手搭左肩,一腿微弓,不是魏礼,是她家乡南冥岛的礼。
“南冥岛姜离,见过李先生。”少女语声恭敬。
李春来轻轻一抬手,一股春风拂过少女的脸颊,将少女抬起了身。
“崔生,你要说的便是你身旁的这位少女吧?不错,是块修剑的好料子。”
李春来的目光扫过少女的身上,眼神之中露出了赞许之色。
“是的,李先生。”
崔生使劲地点了点头。
少女没有说话,因为她适才在赵言趴在墙头说话之时,便已出定,只是依旧保持着闭目状态,养神蓄精。
李春来对着姜离问道:“那你可愿意接受这个名额?”
“姜离愿意。”
少女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
“如此,那便随我走吧。”
说着,李春来一甩宽大的袖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
少女跟上前去,出门之时不忘回头对身后的少年说了一句:“崔生,谢谢你,等我回来。”
崔生站在门口,看着远去二人的身影,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
“喂,崔生,你们刚都聊了些什么?怎么我隔着墙什么都没听见。”
墙头上,赵言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对着他大呼小叫。
崔生笑了笑,回道:“没什么,就聊了些你们上课时讲的学问,你要不要也听听?”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一说起上课,赵言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地没了影。
崔生笑着摇了摇头,有人无学可上,有人不爱上学,当真是如那些打铁的汉子说的一般,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回到屋内,稍作收拾,突然发现在少女适才所坐的身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书。
崔生拿在手中,看了下封面,只见上面写了六个大字,眯起双眼,使劲地在脑海之中搜索着看见过的字词。
不,动,明,王,印,拳。
翻开封面,第一页画着一个长相奇怪的佛像,盘坐在一石座之上,呈童子形。
只见他顶上有七个髻,辫发垂于左肩,左眼细闭,下齿啮上唇,现忿怒相,背负猛火,右手持利剑,左手持罥索,作断烦恼之姿。
第二页则是一大堆文字,崔生虽记忆过人,但眼下手头无纸笔,一时之间难以梳理出其要表达的意思,依稀能看出是对前一页佛像的解义。
继续往后翻,均是两页图,连着一张文字解义,有图不识字意,崔生顿时觉得上学读书是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至于那每连着的两张图画,每张均分成了九个小格子,前一张每个小格子里都画了一个人,摆着不一样的姿势动作,后一张则每个格子对应着前一张,着重画了每个人两只手的动作。
这就是封面上写的印拳?
崔生盯着这些画琢磨了半天,确定自己都已经记住了后,便来到院中,甩开膀子照着书中所画的那般练起来。
动作很慢,崔生尽量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整整花了一个时辰,他才打完了十四组印拳。
虽然不知道这印拳练了有什么用,但他觉得练完之后,身体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股神清气爽的感觉。
打完了第一遍,他心中便有了数,连着又打了几遍,直至将每遍的时间压缩到了一刻,才收住了拳势。
看了下头顶的太阳,已至晌午,今天有些奇怪,隔壁的院子竟然没有飘出饭香,稍稍休息了一下,劈柴生火煮饭,日子还得继续,姜离走了,少了一张嘴,崔生便又恢复了粗茶淡饭。
两碗白米饭,一碟自己种的青菜,一碗油花花的咸菜疙瘩汤,坐在长凳上,摸着饱饱的肚子,崔生觉得很满足。
吃过饭,崔生离开了家,带上了自制的钓具,准备去江边碰碰运气,少了铁器铺和砍柴的收入,他不得不另寻出路。
他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才靠近江岸边,便远远地瞧见了一排蹲坐着的背影,是那些在铁家铁器铺里干活的汉子,同他一样,也想来这江边碰碰运气。
崔生停下了脚步,左右眺望了一下,已经没了好位置,稍稍一思量之后,他决定再走远些,去那个他和陈平之时常去的地方。
那里是西山的一处断崖,紧挨着滚滚的江水,也刚好,在那断崖下的一块大青石下,藏着有陈平之留给他的一些东西。
崔生转过身,悄悄地退进了一片树林里,他不想被人发现,因为在那处断崖下,能有机会钓到鲜美的鲈鱼,但同时他也知道,断崖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时常会有碎石崩塌。
要想肚子饱,总得冒点险,这是陈平之说的话,崔生没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