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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悲哀事情,莫过于当你正为自己获得成功而欢欣雀跃时候,一盆冰凉冷水就突然当头而下,泼了个正着。[四库书小说网]特别是泼给你这盆冷水,偏偏是你想要亲近,想要得到其认可那个人,心里该是多么悲凉。

    肖肃此刻心情,正是如此。

    他要成亲了,要娶那个他耗费了巨大努力去争取,用了所有力气去爱恋女人为妻了。从那一晚得到白济远亲口允诺开始,这些日子以来,他心中就一直充满了浓浓喜悦和憧憬,无时无刻不雀跃欢然。

    他虽然无法想象将来生活会是如何美好样子,可他却明白知道,从此以后,他一直飘荡不安,无处着落心,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停泊安全港湾了。从今日开始,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他有家,有妻子,将来,还会有一群可爱孩子。

    那样美好画面,只要一想起来,就是睡着了,也能够笑着醒过来。

    活了二十年岁月,他从未有过这样感觉。生活里,生命中,充满了浓浓喜乐和平和;内心底处,肺腑之间,全然充斥着无比雀跃和欢喜。好似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美好起来,他眼里,甚至再看不到一点丑恶东西。

    他想向整个天下宣告他喜乐,想告诉所有人,他很幸福。

    可惜这一切乐憧憬,一切喜悦和欢笑,都这一刻,十月艰难怀胎,一朝拼命分娩出他母亲亲口说出那些刺痛人心话语时,消失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表情去面对那个两个时辰前还训斥过他,怀疑过他,终却还是相信了他保证岳父大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阻退那个他应该唤作母亲陌生女人。

    他呆呆立门厅外,看不见厅内人,听不到他们吵闹声和窃窃私语。他满脑子里都是年幼时经历过那一幕幕惨境,那些曾经被他下意识死死掩埋记忆深处画面,此刻就好似突然被翻开书册一般,一页一页他眼前翻过,每一页都是一种痛,每一个画面,都是一道深深伤痕。

    一岁时,他饿了,奶娘奶不够吃,抱着他去找她,她捏着精致糕点,一点一点掰下来,细心喂进哈巴狗儿嘴里,还替它擦了擦嘴畔碎屑,然后抬眸冷眼道:饿着。

    一岁半时,他病了,高烧不退,却无人为他请医问药,奶娘哭着抱着他去找她,她搂着波斯猫温柔替它顺毛挠痒,迷蒙着眼睛淡淡说:熬着。

    两岁时,奶娘不知犯了什么错要被她赶出府去,他舍不得,拉着她衣摆怎么也不肯放手,还大声哭泣哀求。\她当着年幼他面,随口让人将奶娘活活打死。

    奶娘强忍痛苦撕心裂肺催促他离开表情;奶娘鲜血侵染过土地颜色和她软趴趴身体被人拖出去时样子,至今他依旧历历目。因为从那以后,他身边,再没有一个敢明目张胆护着他,偏着他人了。

    从那以后,他被关府中一个偏僻院子里。吃,是府中低等下人都不屑于吃食物。喝得,是自己用水盆屋檐下接着沉淀过雨水。穿,也是次料子裁出来衣裳。

    到她和离离开肖家以前,他再没出过一次院子,每日里睁开眼睛,便呆呆望着院墙外天空,然后等着它一点一点变黑,再回去睡觉。如此日复一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日子他究竟过了多久。

    人世间,哪一个母亲会如此恨自己孩子?又有哪一个母亲会如此折磨自己唯一骨肉?

    这么些年,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想不通。

    直到封侯前夕,圣人告诉他,当年他出生时候,产房里被人动了手脚,他是顺利出生了,而她,却血崩差点没丢了命,后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爱人不是他父亲,那个痴情男人一直默默等着她,等着她功成身退,离开肖家那一天。支持着她肖家坚持下去,就是离开禁锢她肖家和皇室,恢复自由身,嫁给那个她爱也爱她男人,然后为他生育两个孩子,抚养他们长大,将来任由其随心所欲愿望。

    他出生,让她期望破灭,所以,她恨他。

    因为舅舅满是悔恨自责这一番话,他选择了谅解,可不论他如何讨好,她至始至终都拒绝他靠近,一如当年他年幼之时。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叫她一声母亲,以为到死都不可能听到她亲口承认他是她儿子了。

    却没想到,这一天却来得这么。

    偏偏她承认,却是再一次伤透了他心。

    那一刻,他听到自己心中期冀一点一点裂开缝,然后片片碎裂,迸落一地,再也没有办法缝合了。

    从此以后,他继无爹之后,也无娘了。

    可偏偏奇怪是,这一刻虽伤心,他却并不难过,反而好像突然丢掉了压身上巨石一样,整个人觉得十分轻松。

    也许他骨子也如她一样,暗藏着冷漠和绝情因子,只需要一个小小契机,就能让它们完全苏醒过来。

    他庆幸是这一刻苏醒,甚至于庆幸她今日闹腾,让他有机会婚前做一个决定,以便将来不会叫他心爱女人受伤。

    她还谩骂他未来岳父和未婚妻,侮辱着他岳家。

    冷漠听着她那些无理取闹话语,他心越来越硬。终于,他举步走进厅中,朝着他母亲走去,每靠近一步,却觉得自己离她距离远了一步,而他依旧一步一步坚定走过去,没有任何迟疑。

    将要开口说话一瞬,兴庆帝却突然迈步挡他面前,眸光中全是哀求之色,眼里竟还闪着点点莹光。

    兴庆帝了解自己外甥,知道他此刻神情意味着什么。

    他不想看到,就是发生这样事情。

    明明应当是亲近母子,切不断血缘关系,怎么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肖肃这个孩子是无辜,他来到这个世界,并非出自自己选择。可他皇姐,又何其有辜?她是备受圣宠嫡出皇女,她有着倾心相恋爱人,本可过着美满幸福人生。

    一切错误,都源自于他。

    是他当年太过懦弱,身为太子,却全然没有一个太子担当,任由野心勃勃庶出兄弟踩他头上。是他太过无能,无法收拢朝臣心,要靠着母后逼迫皇姐嫁进肖家去拉拢人心。

    若非如此,兴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事情发生之后,他却不能承担,为了弥补亏欠,他对皇姐多有纵容,甚至默许她忽视她唯一孩子。后来,是因为这份亏欠,他连将他留京中照顾都不敢,只得远远送走。然后他凭借军功回京,他又觉得亏欠了他,千方百计想要弥补。

    就这样,一边弥补,一边亏欠。

    到头来,他亏欠越来越多,能够弥补上,却越来越少。

    当年太子,他做失败,造成那么多无法挽回结局。今日皇帝,他也依旧做失败,同样铸就一个一个悲剧。

    为什么会如此?

    他明明想要弥补他们,想要让他们缓和关系,终母慈子孝。

    可惜事与愿违,到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半句阻止他与她断绝母子关系话来,只能哀求看着他,摇着头祈求他。

    肖肃此刻却已然坚定了心思,兴庆帝祈愿,再无法改变他决定了。

    厅中都是聪明人,他已经表现如此明显,旁人又岂能感觉不到?一直与白济远对峙顺宁长公主,这个时候总算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双美目,第一次正眼看向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儿子。

    他眉目,与她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他长得坚毅硬朗一些。晃眼一过二十年了,她好像完全想不起他幼时模样,如今看着这熟悉又陌生容颜,她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感觉。

    “子传。”她几度张嘴,总算喊出来他字。只是她声音有些暗哑,语气也别别扭扭,喉咙中干涩好似火烤过一般。

    肖肃破天荒微微一笑,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臣肖肃,见过顺宁长公主殿下。”顺宁长公主呆滞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他。

    她亲密喊他字,他却疏离喊她封号。

    如此母子,再一次震慑了厅中众人心。兴庆帝眼中泪这一刻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掉落了下来。

    他知道,他姐姐,终于彻底失去了她这辈子唯一儿子了。

    白济远却突然笑了,心情十分畅。

    顺宁长公主傲然走进来那一瞬,她张嘴就侮辱他们父女那一刻,他就已经预见此刻场景。所以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打从心底觉得高兴,再多侮辱和谩骂,都抵不过他女儿过上幸福惬意生活。

    她越是欺辱他和他小囡囡,她儿子就会越反感她,终,她会将他彻底推向白家,推向他女儿。

    远远看见他那打扮漂漂亮亮女儿得了消息后匆匆从后院跑过来样子,他笑得加肆意。

    孩子,爹爹能为你做,就是扫清一切阻拦你幸福绊脚石,不管他是谁。

    可是接下来你能不能够抓住机会,将他彻底拢手心里,就要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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