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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红霞满天。
流月城平西王府内,众人都在三世子失踪的房间内,怔怔地看着释道安,又看向窗户。
可窗户是关着,哪儿开着呢?可释道安却问谁打开的窗户?忽然,玄同喊道:“这窗子被人打开过。小毒婆叮嘱过,三世子不能见风的,所以我一直把窗户关的严严的,还时不时的查看一番。给三世子喝完以后,我还特地到窗户边
去看了看,当时窗户是插上的,可是现在,虽然窗户关着,可是却未被插上。”
众人又看向窗户,发现果然如玄同所说,虽然窗户是关着,可却是虚掩着,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打开。释道安笑笑道:“若是这窗户当时确实是关着的,可现在确实打开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玄同睡着的那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打开了窗户。想必这和三世子的失踪不
无关系。”
平西王道:“就算知道窗户被人打开过,有人弄走了世子,可又能怎么查呢?”
释道安笑笑道:“难道王爷不觉得那人不走正门而反走窗户不是很奇怪吗?”
平西王想了想道:“这有什么不正常的?”释道安又笑了笑道:“难道窗户很好走吗?当然不是,可是那人却还是选择了窗户,其中必然有理由。任何人做事都是基于某种理由,一定会有某种解释,而这个可能就是
破案的关键点。”
平西王摇摇头道:“本王有些不懂。”
释道安道:“王爷不懂不要紧,只要知道,现在有机会抓住凶手就行了。”
平西王闻听此言,一愣道:“抓住凶手?此言何意?”
释道安不答反问道:“王爷对于上次密室内三世子昏迷一事有何看法?”
平西王道:“想必是凶手栽赃陷害世子。”
释道安道:“有此可能,不过王爷难道就不觉其中有些蹊跷吗?”
平西王道:“蹊跷?有何蹊跷?”释道安道:“三世子昏迷一案和水水水道人,乐一平以及邢云山被杀一案,想必诸位认为都是一人所为,可是在前面三个案件中三人所中之毒和三世子所中之毒却非完全相
同,这是为何?凶手为何忽然转变手法,换了方式呢?”“其次凶手为何没有杀掉三世子呢?要想栽赃给三世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死无对证,要是凶手将三世子伪装成自杀,顺便再留下张纸条什么的,那么这就是一场完美的计划
,可是凶手却没有这样做,却是为何?”
平西王道:“也许当时情况紧急,凶手根本就来不及行凶布置现场。”释道安道:“有理。可是能够策划出前面三起完美谋杀的凶手,会犯这样的错误吗?想必不会。那么现在就要确定到底凶手是如何想的?是因为某些突发事件未将凶案进行
下去,还是这原本就是凶手的安排,安排一场看似被看穿的嫁祸?”“而且即便凶手是想嫁祸给三世子,可是却被突发事件打乱了。然而仍然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要自杀的人会在死前喝下让自己昏迷的毒药吗?显然不会。所以上次的案
件绝非是凶手想嫁祸给三世子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事情发生。”
释道安停了停,忽然又道:“又或者就是为了今天的案件也说不定。”
平西王道:“为了今天案件?”释道安道:“难道王爷不觉得今天的案件不像前面几件案子,三世子失踪了,可是却跟密室毫无关系。如果凶手是想杀掉三世子,在这个房间就行,那时玄同已然睡着,三
世子昏迷,又没有其他人,下手正是好时机,可是凶手却没有。而且凶手也没有将三世子弄到密室去,那么为什么这次凶手会变了这么多呢?”
平西王道:“为何?”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时间太紧,凶手来不及详细谋划,又或者有些事情使得凶手不得不改变计划,当然也有可能是三世子。”释道安忽然不说了,因为脑中突然地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可是却是个很荒谬的念头。会是那样子的吗?可是为什么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不是又变的复杂离奇
了么?若不是这样,那么如何解释当时的那种不协调,不舒服的感觉。释道安微微摇了摇头。
平西王见释道安没有说下去,问道:“公子为何不说了,三世子怎么样?”
释道安笑道:“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想不出哪儿不对劲,也许是我多虑了,想的太多了。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三世子的下落。”
平西王道:“正是,本王已经安排人手去找了,可是一直找不到。”
释道安道:“王爷放心,我想三世子不会有生命危险,暂时不会有难。”
平西王道:“为何?”释道安道:“凶手既然不会在此处杀害三世子,而是将人弄了出去,那么很可能是三世子身上有对凶手来说极为有用的东西,在没有得到之前,三世子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
平西王道:“但愿如此吧。”
众人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可是释道安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
屋内有桌,桌上有壶,壶中有茶,茶却在杯中,杯在手中,释道安在慢悠悠地品着茶。
外面因为三世子的事情已经翻了天,众人都在忙忙碌碌,可释道安却如此悠闲的坐着。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并非定力好,而是不在意。
任他花月霁虹,我自悠然若风。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万万千千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亿亿万万的变化,可你又在乎什么呢?又有多少事情是你真正在意的呢?又有多少是可以完全不在意的呢?
释道安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伊叶随风。
自从凤凰一别,两人就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人生也已经完全不一样。
释道安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向往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向往那种快意恩仇的生活。
破旧的规矩即是枷锁,一拳打破。
有时释道安想象自己是一只雄鹰,可以自由地翱翔于天际,不被这沉重的大地束缚。
所以他逃,他跑,他闹,喝酒,吃肉,探险,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他在找,一直在寻找那份深埋在心中的那份自由。
释道安不在乎自己是谁,也不在乎性格如何,他想要的是那种随风起,逐水流的快意。
恩怨,情感,忠义,哪一样不是枷锁。
兄弟,夫妻,君臣,哪一样又不是责任。
人生在世,所为何来?
释道安不知道,也弄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想要自由,想要自由飞翔的感觉。
可伊叶随风呢?
自从昔日凤凰一别,就很久没有了他的消息。
人总会迷茫的,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所以他去拼,他去杀,甚至连天牢都坐过,只为了找到一个答案,一份人生的答卷。
他遇到了很多人,见到了很多事,尤其在牢中,见到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人性。
他了解许多人,知道许多事,唯独没有认清自己,唯独没有找到自我。
试问,这世间又有谁知道我是谁呢?
风起风停,日升日落,花开花落,云聚云散,这些都是道,都是自然,都是天地所化。
可人生呢?亦是自然吗?伊叶随风依然迷失在寻找自我的旅途中。
茶凉待煮,释道安重新煮了一壶,倒了一杯,缓缓递到对面的那个人面前。
伊叶随风喝了一口茶,道:“好茶。”
放下茶杯,伊叶随风又问道:“在等人?”
释道安道:“不错。”
伊叶随风道:“等的人还未来?”
释道安道:“今晚也许不会来了,可一定会来的。”
伊叶随风嘴角微挑,笑道:“恐怕有人要失望了。”
释道安却好像未听出伊叶随风话中的含义,也是笑笑道:“可惜那人不是我。”
伊叶随风道:“你好像很悠闲呀。”
释道安道:“有人悠闲,自然就有人受罪了,希望你不是受罪的那个人。”
伊叶随风摇头叹道:“可惜我还真是那个受罪的人。”
释道安笑嘻嘻地看着伊叶随风,道:“有时人受些罪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就会懂得珍惜。”
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这是人的通病。
可是,为何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却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呢。
伊叶随风仿佛若有所思,叹道:“知失,方晓惜,人之性也。”
释道安饶有兴趣的看着伊叶随风道:“晓惜,晓惜,谁会珍惜?你会吗?”伊叶随风看着释道安,就像看着一只蚊子,总想上去拍上一巴掌,即便拍不死,拍晕了也是好事,有时伊叶随风也很讨厌这张笑嘻嘻的脸,苦笑一下道:“往事已逝,谁相
惜。”
释道安忽然也叹道:“可惜,可惜,不可追忆。”
伊叶随风喝着刚煮出的茶,笑道:“好像今天你的话很多,感慨也很多。”
释道安自嘲似的一笑,道:“也许看见了某些事情,想起了某些往事吧。”
伊叶随风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会想起往事,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忘却红尘了。”
释道安叹道:“身在人世间,心恋红尘梦,怎能近须弥。”
伊叶随风微眯着眼睛看着释道安,道:“原来你也懂禅,我以为你没有信仰的。”释道安道:“懂却未必信,就像你,知却未必得。道也好,释也好,儒也罢,任何宗教的本义不外是教人向善,心怀天地,敬尊养幼,能忍追真罢了。可你我本已非善人,
更离这教义远之又远,你我怎会再有信仰。你我早已是无根之人,谈何信,说何言,论何道。”伊叶随风点点头,道:“信也好,言也罢,不外是追寻自己的内心而已。道亦好,儒亦好,释亦好,都只是给自己找了一理由,寻找一个避难的港湾而已。如若没有这教,
没有这可以逃避的方法,恐怕很会有很多人难逃一死吧。”
释道安手指放在嘴边,嘘声道:“莫谈国事,莫论庙堂,莫言天朝。”
伊叶随风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是呀,莫谈,莫论,莫言,如此盛世,如此防川。”
释道安重新换了紫砂壶中的茶叶,水已沸,茶已香,品茶论道而已,不念朝事。
伊叶随风说起了今天去追查文逸的事情。
上午时,伊叶随风去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名叫玄机。
伊叶随风不清楚释道安和玄机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玄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可是他知道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更非寻常女子可比,至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正是从玄机那儿他知道了文逸还有另外一个住所。
他不知道玄机是如何查到的,不知道其背后的究竟是何人,可是这个消息却是很准确的。
因为正当他来到那座小巷时正好看见文逸出来。
那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甚至只是寻常姿色,可是只要你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是那身姿,是那风情,是那韵味,还是在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安静。
伊叶随风说不清,这是一个风尘女子,是个艺伎,和玄机有着同样的身份。
同样安静的两人,可身上却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息。
玄机的安静若海,文逸的安静如山。
海平似镜,掩盖住了海底那流淌的热情,风来时,浪高千丈。
山立若坚,任你风来雨打,我自静默观天,心中不起涟漪。
玄机的心是热的,文逸的心是冰的,可在脸上却是那么相似的平静。
中午刚过午饭时间,文逸带着一个小丫鬟出了小巷子,来到了街上的一个绸缎庄。
两人在绸缎庄待了小半个时辰,可却没有买一点绸缎就出来了,然后向西出了城门。
枫林阁,两人来到了枫林阁。
听到此处,释道安奇道:“两人去了枫林阁?”
伊叶随风答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释道安道:“下午的时候,刘云峰曾说,老管家也曾去过枫林阁。”
伊叶随风眉头一挑,笑道:“若是你知道我在枫林阁遇见谁了,想必会吃惊吧。”
释道安道:“谁?”
伊叶随风道:“大世子。”
释道安一愣道:“大世子?他也去了枫林阁?”
伊叶随风道:“不错,当时文逸和那个小丫鬟也就是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大世子就去了。”
释道安问道:“什么时间?”
伊叶随风想了想,道:“大概未申相交之时吧。”
释道安又问道:“大世子和文逸相见了吗?”
伊叶随风摇摇头道:“没有,文逸在二楼,而大世子只在一楼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走了。”
释道安微微笑道:“这枫林阁还真是有意思,有时间要去瞅瞅了。那后来呢?”
伊叶随风道:“后来,文逸出了枫林阁就回城了,大概在酉时初刻回的住所。不过在小巷子的路口处,文逸见到了一个人。”
释道安问道:“什么人?”伊叶随风道:“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戴着一顶斗笠,看不出样子。当时文逸正走到小巷子口的时候,被那人叫住了,两人说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就分开了。不过看起来两人关系并不很好,似乎在争吵些什么,文逸甚至还打了那人一巴掌,让那人滚。文逸进院子后就没再出来,那人也就走了。看那人走时的背影倒是有些落寞
。”
释道安道:“你没有跟着那人?”
伊叶随风道:“跟丢了。”
释道安一愣,道:“丢了?”
伊叶随风道:“那人武功不弱,轻功也很是不错,而且相当熟悉流月城的布局。我只跟了几个胡同,就被此人发现,然后三拐两拐就被那人甩掉了。”
释道安心中一动道:“那人身材如何?可有何兵器?”
伊叶随风道:“中等身材,未见佩戴兵器。”释道安仿佛有些失望,暗道:“难道不是那人?”随即又想到:“针线婆婆曾经受人所迫,遭人挟制,说是那人十分熟悉流月城,甚至是流月城中人,难道会是那个人?难道
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完全不同的人么?”
释道安苦笑了一下,道:“看来我还有必要去一趟小院,见一见这个文逸姑娘了。”
伊叶随风道:“看来你想去的地方还真不少,可惜我却不能陪你了。”
释道安奇道:“何意?”
伊叶随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道:“这是今天老头子传来的一份信,你看看。”
释道安接过信打开一看,面色微变,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真的?”
伊叶随风摇摇头道:“不知道,至少我应该去看看。”
释道安收起了那封信递了回来,轻声道:“是啊,的确是该去看看。何时动身?”
伊叶随风叹道:“岭南万里之遥,我恨不得插翅飞到,明日动身已是觉得晚了。”
释道安想了想,又道:“这是不是老头子的诡计?”
伊叶随风嘿嘿一笑,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被老头子暗算,现在不都是活的好好的么?”
释道安道:“也是,早就知道老头子不是啥好人,可惜就是没办法。我陪你去?”
伊叶随风道:“不用。这个事情只能自己来做。解开心结,破除迷障,只能自我沉淀。”
释道安叹道:“心结仍在,故人难舍。晓惜方惜,已是花开。”
伊叶随风也叹道:“破不开心结,寻不到自我,如何惜,如何忆。”
释道安道:“一路珍重,待此间事了,我亦会去一趟岭南。”
伊叶随风出了房间,只剩下释道安一人坐在烛光下,喝着有些微凉的茶。
自己与那人也曾相识,亦该一去岭南。
可惜,这路只能伊叶随风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承担,一个人解开当年的那个心结。
房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玄同抱着一个细长的圆筒入内。
玄同道:“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的,说是公子傍晚时分索要的东西。”
释道安一愣,随即恍然,原来当时说完三世子失踪一事,各忙各的,自己私下里曾经向平西王索要一件东西,如今想必是已经寻到,差人送了过来。
释道安笑道:“多谢了。”
玄同将圆筒放在桌子上,就转身出了房间。
释道安打开圆筒,倒出了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副卷轴。
缓缓打开来,卷轴在桌上铺开来,原来是一张画,画上是个女子的肖像。
却见,这女子:
发重肩,眉儿弯弯,眼和水灵,面泛红光;
俏丽脸蛋,似吹弹即破;樱唇频动,鼻儿玲拢;
一双秀手,十指纤纤,犹如精雕的美玉,
一对玉臂,丰盈而不见肉,娇美而若无骨。
蛾眉淡扫,粉颊轻勻,
水剪双眸,莲生细趾,
上著淡罗衫子,下拖八幅湘裙,
牙梳斜挥,云窝金钗,印松玉臂,
从纵画工描不到,漫疑果是美人图。
原来这是柴郡主昔年嫁入王府时的一张画像,画中女子就是柴郡主二十多年前的样貌。
释道安看着这女子的画像,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有些面善,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此女,很熟悉的一种感觉,就像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可自己真的见过柴郡主么?自己真的认识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的柴郡主么?
沧海郡。柴郡王。柴郡主。
释道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释道安还是个少年,却已经是个历经许多风波,多次死里逃生的人了。
那年自己确实曾经去过沧海郡的郡府,做了一个月的酒保,只是为了逃避老头子的追杀。
当时确实郡王府说是有一个女儿要远嫁西部边陲,场景整的很是壮观,金银财宝,绸缎丝绸,牛羊马匹,弄了很长很长的一个队伍,排了十来里地。
据说那次除了郡府卫队外,还请了江湖上的镖局前来护送,好像就是太平局。
当时还是明老大的父亲明老太爷掌权,而且自己还未加入镖局,当然更不曾知道详情。
就是那次,释道安曾经远远地见过新娘子,身着红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
可那也只是远远地瞧过一次,久远的已经记不清那个新娘子的面容了。
真的有这么巧,当年的匆匆一瞥,就是当年的柴郡主,会是在这王府内成为禁忌的女子。
释道安不敢确定,毕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谁会记得清呢。
时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离奇,也许这就是真的,也说不定呢。
二十多年前,释道安少年为躲避追杀,来到了沧海郡,做了一个酒馆的小小的酒保。
正好赶上了柴郡王的女儿远嫁西部边陲,又是太平局的人去护送的。
现在自己虽然退出了太平局,却也曾经是太平局的人,却见到了当年的柴郡主的画像。
甚至还牵连进了几桩离奇的案件中,住在柴郡主曾经生活的地方。
释道安又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莫非世间有仙。
可是释道安虽然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可眉头却依然紧锁,面色凝重。
为何会觉得这个女子是如此熟悉,就像真的认识这个女子一样。
难道仅仅因为二十年前的一面之缘?
释道安缓缓放下了卷轴,收了起来。
看来很多事情还需要解决,只是好像现在问题越来越多,就从哪儿开始呢?
要去一趟枫林阁,文逸,老管家,大世子都去过那儿,会有联系吗?
还要去一趟落香小居,去见一见这个叫文逸的女子,究竟是何样的人。
当然更要去一趟太平局的分舵,了解下当年柴郡主出嫁的事情,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释道安又重新换了茶叶,水开,茶已沸,茶香飘,待饮。
记忆就仿若流水,时间就像水流上的那一道道的闸门。
每道闸门后面流水都会聚积,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积攒。也许我们会忘了这道闸门,甚至忘了那闸门的水,可是水流却依然兀自累积,一天高过一天,忽然有一天闸门开了一道缝,缝内的水流出了那么一点点,而记忆也会流出
来,充斥在脑中,拂不出去。释道安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不仅仅是曾经见过柴郡主,还想起了另外的一些事情,或许与那封信有关,又或许与信中的那人有关,又或许只是那道闸门后的水漫出一
点点来。
二十年前,释道安和伊叶随风还是十来岁的孩子,那时那个人还在。
可是当年的那件事情确是每个人心中的痛,始终缠绕在当年在场的每个人心中。
化不去,吹不走,拂不掉,是心结,是孽障,更是痛楚。
伊叶随风解不开那个心结,释道安又何尝接的开,甚至连老头子也没有解开。
每个人所走的路不同,经历的人生不同,破除心结的方式也自然各不相同。
伊叶随风选择的是逃避,释道安选择的是忘记。
可是逃避总会面对,忘记总会忆起,那条路是必须走得,即便艰难苦痛,却必须走下去。
人,只有经历痛苦才能成长,武者,只有破开心结才能更强。
何为武?何为侠?何为心结?
释道安摇了摇头,从壶中倒了杯热热的茶,关上了那扇记忆的闸门。
屋内,烛光轻轻摇动,释道安的身影在墙上晃动。
屋外,有轻轻地风吹过,树叶飘动,有些沙沙的响声传出。
忽然一条黑影闪过,踩在了那沙沙摇动的树叶上,然后靠在了树枝上。
那是个夜行人,身穿一身黑色夜行服,面罩黑纱,看不清面目。
房间的窗户并未关严,有那么一条细细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喝茶。
树上的夜行看着喝茶的人,仔仔细细的看着喝茶的人,就像怕看丢了什么。
微风拂过,树叶又是一阵晃动,沙沙的声音传出,夜行人眨了下眼睛。
只是眨了下眼睛,可是屋内喝茶的人却不见了,只看得见一直成有半杯茶的茶杯。
夜行人一怔,难道屋内的人发现了自己。
忽然一阵杀气从身后传来,很淡,很轻,就像一阵雾。
夜行人刚想动,可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语声:“你若一动,我的刀就会出鞘。江湖上还没有人背对着我,而能躲得过我的刀。你若不信,尽可以试试。”
夜行人没有动,而是继续坐在树干上,稳稳地坐着,就像已经长在了树上。
不敢试,还是不能试,亦或是不屑于试呢。
释道安看着这个夜行人,可手却未握在刀柄上,而是摘了一片叶子,开始折起来。
然后看着夜行人僵硬的身子,笑道:“我等了你很久了。”
夜行人一愣,奇道:“你知道我会来?”细声曼语,柔软香浓,难道这是个女人?
释道安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会来。”
夜行人道:“可你说你在等我。”
释道安道:“是在等你,也不是在等你。”
夜行人道:“什么意思?”
释道安道:“我在等今晚一定会出现的一个人,即便不是你,一定还会有另外的人出现。”
夜行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释道安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夜行人道:“哦,我倒想听听。”
释道安轻声道:“万佛朝天,诸世平安。”
夜行人一惊,随即又笑道:“没想到你真的会猜出来。可惜你不该说出来。”
释道安又是一笑,道:“哦,我怎么觉得说出来反而很舒服呢。”
夜行人道:“过会你就会觉得更舒服。”
释道安道:“为何?”
夜行人嘿嘿一笑,道:“据说人死的时候会很舒服,舒服的就像泡热水澡。”
释道安一愣,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比喻人死亡的感觉,道:“这么说你已经泡过澡了?”
夜行人道:“我没有,可我马上就会见到有人泡热水澡了。”
释道安道:“我马上要泡热水澡了吗?”
夜行人道:“不错。”
释道安道:“可我好像并不想泡。”
夜行人道:“很多时候,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例外。”
释道安奇道:“你就这么肯定?”
夜行人点点头,道:“当然。”
释道安又道:“这么说我必须要泡热水澡了?”
夜行人又是点点头道:“不错。”
释道安道:“若是我就是不泡呢?”
夜行人道:“那就只能我帮你了。”
释道安道:“那为何还不动手呢?”
夜行人道:“我在等。”
释道安道:“你也在等?等人吗?”
夜行人道:“不,我在等你。”
释道安奇道:“我不是已经在这儿了吗?为何还要等呢?”
夜行人没有回答,而是笑道:“我听说一刀仙释道安从不在背后伤人,不知是否真假?”
释道安道:“好像是真的。”
夜行人道:“如此说来,我是等不到了?”
释道安笑笑道:“估计是等不到了。”
忽然,夜行人背后的杀气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微风忽然吹开了轻雾。
可夜行人却没有动,没有人敢背对释道安有所动作。
可是世间究竟又有几个宗师呢,夜行人不觉得自己能够比肩七大宗师,所以他没有动。
夜行人道:“还有问题吗?”
释道安道:“没有了。”
夜行人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释道安笑笑道:“你可以来,当然就可以走了。”
夜行人一怔,道:“你不留下我?”
释道安又是笑笑,道:“我为何要留下你。”
夜行人这次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道:“我想宗主果然是了解你的。”
释道安道:“哦?那么宗主是怎么说我的?”
夜行人道:“宗主说你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释道安哈哈一笑,道:“没想到须弥诸天的宗主居然还是我的知己,难得难得。”
夜行人道:“好像你并不生气。”
释道安道:“我为何要生气?”
夜行人又摇了摇头道:“你果然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
停了一下,夜行人又接着道:“我真的走了,你不会出手?”
释道安道:“你都说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你觉得我会出手吗?”
夜行人听了这话,沉默了。
他不懂释道安,更不了解释道安,但他不敢冒险,因为他惧怕那把刀。
释道安忽然伸了伸懒腰道:“既然你不走,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说完,释道安一个纵身跃下树枝,站在树下,看着树上的夜行人。
夜行人又是一愣,欲转身飞走,可却没有,而是一跃来到树下,站在释道安旁边。
释道安笑笑道:“不走了?”
夜行人道:“你真的不想留住我?”
释道安道:“如此夜色,如此良辰,我若留住一个女孩子,这成何体统。”
夜行人一愣,好像没想到释道安这门回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孩子?”
释道安道:“我只是鼻子好使了点。”
夜行人又是一愣道:“鼻子?”
释道安笑道:“虽然你已经将身上的香囊丢掉了,可那种香气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而且这种香气还是女孩子很喜欢用的那种,你又怎么不是女孩子的呢?”
夜行人咯咯一笑道:“没想到你连香料都知道,看来宗主真是小瞧你了。”
释道安道:“其实我倒是很想见一见须弥诸天。”
夜行人道:“其实宗主也很欣赏你,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给你引见一下。”
释道安道:“恐怕还是不要见的好。”
夜行人道:“为何?”
释道安笑道:“须弥诸天重入中原依然违反了当年的诺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夜行人笑了一下道:“看来这一战不可避免了。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忽然夜行人转身一跃,向远方急掠而去。
释道安忽然笑道:“既然来了,也看了这么久,就出来吧。”
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下,一个老头拎着一队银锤走了出来。
原来是血衣神捕刘云峰,边走边说道:“为何不留下此人?”
释道安笑道:“须弥诸天已经重入中原,可惜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更不知道有些什么人。留着她不是一条指路明灯吗?至少可以算是一条线索。”
刘云峰道:“可你怎么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释道安道:“她身上的香气很特别,我最近只在一个地方闻到过。”
刘云峰道:“什么地方?”释道安嘴角一挑,笑道:“流月城内销金窟,弦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