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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道安和仙盗对峙。
有月,有风,有云,有人,有情。
江湖百晓生曾编纂过一部《江湖春秋》,其中言道武林之中诸多秘事。
江湖对敌之道,乃是气武兵术智天机,合之称为势,势成则胜。
气者,真气内力也,习武年数不同,自然悠长或是短促各不相同。
武者,技击之道也,惯称之为武学,武功,或是犀利,或是狠辣,自然各有所长。
兵者,兵器也,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十八般兵器或刺或劈或点或撩,自然各善其道。
术者,心术也,或曰计也,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心败自是敌败。
智者,经历也,智慧也,譬如那不胜刀鬼,战之无数,败之无数,却已达宗师之境。
天者,环境也,或山地,或草原,或江中,或海上,环境不同自是制敌之机各异。
机者,天机也,权变也,制敌之道,因时制宜,或攻或守,存乎一心。
百晓生曾言,武学之道,七者合之为势,大势若成,必是百战百胜。
然则对敌之时,鲜有七者皆合之类,无非占先机者胜数居多,然七论武道却是江湖盛行。
释道安与仙盗自是甚晓其理。
仙盗之长在于其轻功天下无双,权变之术鲜有可比肩者。
释道安之优在于其刀之快江湖之中甚少出其右者,心术只怪更是莫能名之。
各有所长,各有胜敌之机。
月微明,雾轻拢,有鸟飞过,落于枝头,枝摇叶动。
风拂稍寒,数星为伴,刀光冷,两身静。
天色微暗,有雪飘落,悉悉率率,刀光乍亮,释道安蓦然栖身而去,若离枝之鸟。
仙盗有心,心中有意,意在胸中,胸怀山水。
一曲高山音,莫觅流水意。
据传昔年百晓生见过仙盗的轻身之术后,曾言道,莫观雄鹰天际翔,莫若仙盗水中游。
游身之法,乃是仙盗所善身法之一。
若鱼,却又翔与天际,若鸟,却又游与溪底。
天地之妙,在一心,仙盗名之为,仙游身。
每每指尘刀临身之际,皆是被仙盗轻轻躲过,刀落空,意亦空。
指尘刀,雪夜斩,唯梦仙泣丽人语,空闺静待冬日暖。
一曲秋意浓,双奏冬日暖。
有月,没有太阳,有雪,却是微暖。
鸟已飞,雪已落,月已隐,风已没,仙已游,刀已斩。
冬日暖。
若春风拂面初化冰。
冬日怎么会似春风?
仙盗不懂,可却不敢大意,身法更是瞬息之间加快,到处是影子,落在雪中。
春风又怎样?待得逍遥柳絮飞。
释道安忽的刀横推出去,暖日普照之下,大江南北待春归。
指尘刀近,仙盗指尖轻点刀身,身子一闪,侧着飞起。
释道安却是刀身借势未按之下,侧着刺了出去,有风划过去仙盗的小腿。
仙盗却似算到释道安会如此施展,竟是身形一坠踩在刀背之上,借机一去数丈。
流水无形去无影,雪落无声似已胜。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快刀岂可断流水。
雪微大,风亦轻,薄雾清罩月寂暗。
冬日暖,三叠九曲尤化寒。
释道安右手一扬,指尘刀借势一崩,撩刺虚空,漫天飞雪化流水。
流水可断。
刀无影,身无形,意在先,其势断。
仙盗身形一滞,心中一冷,蓦地纵身一坠,急速落地然后猛地一扑停在丈外。
释道安收刀而立。
仙盗望着地上掉落的一件物件,又看看身下被斩去小段的衣服,笑笑道:“冬日暖?”
释道安点点头。
仙盗又道:“还要再比?”
释道安摇摇头。
仙盗接着说道:“我只能这么回去了?”
释道安点点头。
仙盗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真的只能这么回去了?”
释道安微微笑道:“你还不死心?”
仙盗叹口气道:“只是觉得就这么回去了,有点不甘心。”
释道安道:“你可以再试试?”仙盗连忙摆摆手,道:“我可不想再试了,反正掉都掉了,再捡回来也没啥意思了,就留给你作纪念吧。对了,这次可算你欠我的人情,下次可得记得还啊。”话一落,纵
身远去。
释道安望了望远去的仙盗,又看了看地上的落物,心下暗叹:“只差一招。”
雪落无声。
人去有影。
佛陀萨脚下一踩,猛然前掠,停在钱俶身前。
钱俶一抱拳道:“没想到今日还真得与贤弟动手,有些可惜。”
佛陀萨道:“有何可惜?”
钱俶却是未答,反是问道:“非要动手么?”
佛陀萨一指包袱道:“你说呢?”
钱俶摇摇头道:“看来此战是不可避免了。”
佛陀萨一摆麟嘉刀道:“请。”
钱俶腕已挽,手已伸,白皙而修长的手闪出,任风雪飘摇。
钱氏一族坐拥吴越之地,乃是天朝有数的异姓王之一,称为忠懿王。
钱俶父辈亦是追随天朝先帝征战天下,后一统江山,封在吴越之地,与平西王齐名。
平西王名在朝堂,忠懿王却是名在江湖。
据传钱氏一族,有武林绝学漫天流云手,称霸一时,名震九州诸郡各道府。
钱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雪飞,云飘,刀未还鞘。
钱俶出手,漫天流云。
云无常形,似水逍遥,却比水更飘逸。
云随风动,风卷云涌。
钱俶施展开来漫天流云手,一时之间,漫天尽是风声。
时而直指点穴位,时而握拳击要害,时而化掌拍经脉。
或斩,或劈,或撩,或刺,或扭,或击。
流云本无相,奈何已刀据。
佛陀萨在闪躲,却躲无可躲。
麟嘉刀早已出鞘,刀锋所向,风过雪落,簌簌咋寒。
钱俶只觉得这刀法很怪,这只是一种感觉,就是觉得心中很是不舒服。
就像一个人一直盯着一个字看,时间久了,忽然发现这个字竟是很陌生,不认识了。
钱俶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而感觉,却是又觉得很荒唐。
一个人的刀法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呢?
想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不存在。
流云可化手,此刀其无怪乎?
麟嘉刀一横,推至空中,婉然一转,似小蛮娘柳腰柔,别过风雪斩流云。
天有些寒,雪有些紧,风有些大。
流云几多手,漫天人自留,空谷悲怀荫,抽刀可断愁。
麟嘉刀一斩,再斩,三斩而断流云。
两人收手而立。
钱俶道:“贤弟刀法似比从前精进。”
佛陀萨道:“过奖。”
钱俶伸手将包袱递了过去道:“我败了,你拿走。”
佛陀萨却是未接,反是看着钱俶道:“铜盘不在这包袱里面?”
钱俶笑笑道:“你怎么猜得到?”
佛陀萨道:“若真在里面你又怎么会这么爽快?”随即面色一变道:“仙盗?”
钱俶道:“猜中了。只可惜现在恐怕他已经出了金刀庄了吧。”
佛陀萨闻言正欲转身追去,却是一人拦住了去路。
佛陀萨道:“你也要拦我?”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是要拦你,只是有事相求。”
佛陀萨道:“可否容日后再叙?”
释道安摇摇头道:“不可。”
佛陀萨道:“那你有何事?”
释道安道:“希望你出刀。”
佛陀萨一怔,道:“出刀?”
释道安点点头道:“不错,因为你用刀,所以你才要出刀。”
佛陀萨懂了释道安的意思,旁边的钱俶亦是懂了释道安的意思。
钱俶忽然说道:“既然已经没有在下的事情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一跃身离开了此地。
佛陀萨笑笑道:“我不能动手。”
释道安道:“为何?”
佛陀萨道:“包袱不在,我心也不在此处,即便我出手了,就算你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释道安点点头道:“此言有理,所以我给了你动手的理由。”
佛陀萨道:“哦?什么理由?”
释道安忽地拿出一件物件扔了过去道:“怎么样?”
佛陀萨接过一看,随即问道:“怎么在你这儿?”
释道安道:“怎么在我这儿与你无关,不过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安心的动手了?”
佛陀萨还是一笑,摇摇头道:“不行。”
释道安道:“这次又是为何?”
佛陀萨道:“虽然此物回来,可我身在镖中,不得不行,心有挂念,怎么出手?”
释道安却像是会料到佛陀萨有此一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佛陀萨想了一想道:“我已有多年未到洛阳了,明年中秋洛阳城北珈蓝山,你觉得如何?”
释道安一抱拳道:“洛阳城外,珈蓝山巅,中秋月圆,不见不散。”一转身也离开了此地。
有些事,看似偶然,实是必然。注定要发生的,早晚会发生,谁也阻止不了。
释道安只是离开了金刀庄。
佛陀萨转身又回到了屋中,安然入睡。
风已停,雪未止,夜寂静。
钱俶忽然从雪中走来,心中却是有些欢喜,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金刀庄外,有座破庙,庙内炉火正旺,仙盗和钱俶烤着火。
仙盗看着面露喜色的钱俶道:“我们好像并没有得到那个包袱?”
钱俶道:“的确没有。”
仙盗道:“可是你却很开心?”
钱俶道:“我的确很开心。”
仙盗道:“你为什么开心?”
钱俶道:“因为一件事,而且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仙盗来了兴致,问道:“什么事?”
钱俶道:“我离开之时,佛陀萨和释道安相遇了。”
仙盗忙道:“他们动手了?”
钱俶摇摇头。
仙盗道:“既然没动手,那你开心什么?”
钱俶道:“因为我又听见了一件事。”
仙盗:“到底什么事?买什么关子,赶紧的说,你要急死我!”
钱俶瞥了一眼仙盗,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洛阳城外,珈蓝山巅,中秋月圆,不见不散。”
仙盗一愣,道:“什么意思?”
钱俶道:“这是佛陀萨和释道安的约定。”
仙盗先是一怔,又是一惊,随即喜道:“他们两个要动手了?”
钱俶点点头,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仙盗道:“这岂止是有意思,简直是太有意思了!一个号称天下第一快刀,一个号称天下第一怪刀,如今这快刀与怪刀终于要对决江湖了,这可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简直
就是天大的事,估计明日江湖中就会人尽皆知,真想快点看到他们的比拼呀!”
钱俶点点头道:“所以说,得不得到铜盘已经无所谓,有这个赌局,江湖不会寂寞的。”
仙盗道:“那倒是。江湖从不寂寞,正是因为江湖从未停止过的热血。”
钱俶却是猛地为了一句:“他们两个比试跟热血有什么关系?”
仙盗伸手拨了拨炉火道:“没什么关系,我就是随便说说。”
炉火很旺,庙虽破,其内却暖如初夏。
金刀庄内,炭火正红,屋内正暖。
金刀使正对一个黑衣汉子说道:“你确信这事没有弄错?”
黑衣汉子道:“属下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确实约定好了。”
金刀使道:“这可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同是使刀的两人终于约斗了,江湖中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事了,快去禀告帮主此事,估计这又是一大盛事。”
黑衣汉子应声而出。
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风波再大,又有谁看得透其中的秘密呢?
释道安看不透,也许从未想过无看透。
有雪之夜,释道安只是想起了那些个在凌云阁的日子。
佳人在侧,美酒为伴,琴箫合奏,一曲凤求凰,双宿梨花南。
雪飞若思,满天湘妃泪,断不尽的别绪。
即便约定了比斗,可如今不是还在赌局中,还要继续跟下去。也许是因为佛陀萨的刀,也许是因为释道安忽然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