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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是一个略带苦逼皇帝。
他出生时候,头上已经有了三个兄长,他既不是独一无二,也不是长子,加上老爷子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太子二哥,且亲妈位分又低,根本没资格教养皇子,整个儿爹不爱,娘不亲!而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个疼宠他养母,却又死得早,再回到亲妈身边,亲妈又刚好生了小儿子没多久,正是心痛肉痛时候,是憋屈又尴尬。
好这份尴尬也没维持多久,他便分府出宫了,可没能平静几年,太子又跟老爷子闹了起来,以至于所有兄弟无不跟着吃挂落,后来太子被老爷子整废了,日子是不好过,前朝开始闹腾,兄弟们开始各自为营,老爷子也开始疑神疑鬼,不是今个儿贬这个,就是明个儿骂那个,掐尖冒头是错,安守本分是错,站也是错,坐也是错。
再后来,跟从小以斗为生老爷子斗,跟心眼一个多过一个,如狼似虎兄弟斗,跟从没待见过自己,比后妈还要后妈亲妈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没死也被磨去了几层皮之下,终于登上了皇帝宝座,可迎面而来不是百官敬仰,却是擦不干抹不净一盆盆脏水,说他得位不正,说他弑父逼母,说他残害兄弟……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心里憋屈得吐血,发了大义觉迷录,兢兢业业勤政爱民,日复一日恪守体统,事事遵循陈规,半步都不敢错,眼下里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儿子们也一个个成家立业,眼见着苦了一辈子,以为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临到了了却被自己看重儿子狠狠抽了个脆响——
朕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雍正想着刚刚听到消息,和这消息已经传得东西六宫无人不知,直气得眉角突突跳——这个混账东西,难道不知道朕将那拉氏指给他用意?
向来君登基,前朝都免不了要生点事,母族妻族这时候便是可以用来稳定各方势力大助力。
熹妃出身于钮祜禄氏,虽然不是嫡系,却好歹也是同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钮祜禄家族就是蠢透了也不会跟弘历作对,反而还会拉上一把;而富察家祖上渊源虽然不及老世家大族,这几代却也出了不少堪用之人,说是满门勋贵也不为过,能帮着他收紧手中权力;乌拉那拉家族看起来虽然比不上前两者,可是从关外就从龙满洲大族哪里能随便小看?就是几代姻亲贵戚也能够成一张密密麻麻大网,况且这还是皇后娘家,皇后虽然向来本分,可是也不会眼看着娘家势衰,将她连同着绑上同一条船,有了共同利益,这样即使自己先走一步,也能够放心。
雍正可以说是为弘历一步步考虑得十分周详,生怕儿子再重蹈了自己覆辙,闹得个半生不宁,为了安定前朝劳心劳力,至死方休,可是他这个宝贝儿子是怎么回报他!?
平时就将个包衣奴才宠了上天,只是看他还算敬重嫡妻份上也就罢了,可是这明明白白带着政治作用指给他侧福晋,居然被他婚之夜撂下了,给了个好大没脸,而后是还歇了那个狗奴才院子里!
雍正气得几欲吐血,不知体统,不守规矩也就算了,居然还不知道要遮掩着点,半天功夫就闹得人皆知了,如此,你让那拉家面子往哪里放?皇后面子往哪里放?满洲大族面子往哪里放?!
脑子里装浆糊!
弘历看重女色也不是一两天了,雍正心里也有数,只是之前再怎么样,看他大褶子上还算拎得清,想着只要知晓分寸,也不算什么大事,便也就随他去了,可是今个儿这么一瞧,却是让雍正有点拿不准了——
前朝后宫,后宫前朝,二者从来都是一体相连。
除却少数从宫女晋升上来宫妃,大多数妃嫔皆是由选秀入宫,出身越高位分便越高,这除了是大家女子教养得好之外,也是向她们背后家族施恩,示意只要你们忠君之事,皇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可照着弘历这样下去,只按照自己喜好随性行事,喜欢就使劲儿抬举,不喜欢就随便冷落,跟后宫息息相关前朝还不翻了天去?前朝不稳,天下还能太平?自己禅精竭虑存下来基业还不被这小子毁个一干二净?!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
事关江山社稷,雍正坐不住了,将手中笔一摔,“让老四给朕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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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请留步!”
弘历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皇阿玛惦记上了,一边脚下生风,一边还心里盘算着——昨个儿是娴儿头一天入门,自己就这么冷了她大半宿,保不齐怎么伤心呢,方才面色不就不怎么好?等会儿要好好去抚慰一下,可别伤了佳人心;子吟身子又不好了,到底是那帮子庸医无能,还是按照福晋说再去太医院寻个品级高点太医吧。
想到富察氏,弘历沉了一下脸,可因着富察氏给他印象一直都极好,心里虽有点子不悦,却还是自我调节了一番——今个儿福晋话虽然有点不中听,但是大褶子上也没错,哎,算了,晚点还是去瞧瞧,顺道看看永琏……
佳人要疼,子吟要宠,福晋要给面子,哎,爷真是面面俱到!
弘历正自我感觉良好想得入神,陡然被一道尖利声音打断,不免有些不悦,可一回头,瞧见却是皇阿玛身边苏培盛,又不由得缓了缓脸色,“苏谙达有事儿?”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皇上请您……”苏培盛生生将到了嘴边‘滚’字吞了下去,“请您过去。”
“……呃?”
俗话说好,严父慈母,雍正便是这样一个标准严父——小时候是抽查功课,检阅骑射功夫,大了就是考教政务,治国之道,可无论是哪样,雍正眼里,做得好是应该,做不好却必须狠狠得罚,长长记性!
如此之下,导致弘历一听到皇阿玛找他,便下意识有些发憷,可是因着雍正以往瞧着他大褶子不出错,从未女色之上训斥过他什么,是以他并未想到是这档子被惦记上了,只飞将近处理政务过了一遍,唔,没什么问题,又将自己旗下平日里爱折腾点幺蛾子官员想了一通,唔,近也很安分……
难道皇阿玛不是要训自己?
弘历心下犹疑,不由得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管领路苏培盛身上,“苏谙达,你可知道皇阿玛为何召我?”
合着这位爷还不知道呢!
苏培盛嘴角几不可见抽搐了一下,却不打算插手帮忙,毕竟比起弘历,雍正可是要可怕多了,想着方才那低得不能再低气压,苏培盛忍不住抖了一抖,“主子爷心思哪里是奴才能猜得到?”说罢便垂手再不出声,只到了养心殿,目送弘历入内时候,心里默默鞠了把同情泪——
四阿哥,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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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摆设一如既往简单庄严,气氛也一如既往压抑,心里没底儿弘历,趁着刚入殿时候,飞瞟了眼上座,却瞟得他心里顿时一慌——不好,皇阿玛脸色有点黑!
知道怕就好,知道怕就还有救。
“起来吧。”雍正看着下面偷觑自己脸色,同时又恭敬请安弘历,脸色缓了点,声音却仍是淡淡,“你这几日做什么呢?”
呃?就是叫自己来问这个?
弘历偷瞄了一下自家皇阿玛,见他并未有发怒样子,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稍稍自然了点,“回皇阿玛话,儿子除了处理手头上政务外,便多是看书。”
“哦?”雍正挑了挑眉,“你倒是上进了。”
“儿子自知资质平庸,只能以勤补拙。”弘历能讨康熙喜欢,雍正看重,不会是个没眼色,只是他被康熙接入宫时候,已经是康熙六十年,正是外头风雨激烈时候,每日里多也就是陪着康熙说会儿话,逗个趣儿;而至于雍正,对待自家儿子,从来都是无事便罢,有事直接拍桌子甩眼刀子,压根没有过什么徐徐图之时候,是以,弘历完全没感觉到这是暴雨前平静,反而彻底放下了心来,只是瞧着雍正脸色仍然不是太好,便想着说几句好听话儿,让自家皇阿玛开开脸,“皇阿玛说过,修身才能齐家,齐家方能治天下,皇阿玛教诲,儿子自然是半刻都不敢忘。”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是吗?”雍正儿子本来就不多,现下仅存两个,虽然都不怎么靠谱,但是比起弘昼不着调儿,眼前这个还算好了,加上女色之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便也没打算太过于疾言厉色,毕竟响鼓无须重锤,可是看着弘历这幅自作聪明,还沾沾自喜样子,雍正却到底忍不住了——
“修身?齐家?”雍正脸色黑得仿佛能滴出墨,猛地一拍桌子,“你个混账东西,你告诉朕,你修是哪门子身,齐是哪门子家?”
弘历被自家皇阿玛陡转态度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般顺溜跪下,“皇阿玛,儿子……”
“修得你色令智昏,齐得一个包衣奴才也敢为下不敬其上,闹得家宅不宁!”弘历不这么慌张也就罢了,越是这样,雍正就越发觉得他心里有数,却还明知故犯,不由得怒上添怒,“就你这样还治天下?祖宗基业还不都得毁你手里?!”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弘历还不知道雍正是为了什么发怒,那他就可以滚回乾西二所吃自己了,“皇阿玛息怒,儿子知错了!”
“知错?”知子莫若父,别看弘历嘴巴上说着知错,雍正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小子心里不当回事,不由得怒极反笑,“既然知错,那个为下不敬其上狗奴才你准备怎么办?”
“皇阿玛!”弘历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雍正会把话说到这份上,虽然不敢直对雍正怒火,可是想到子吟,心中却又不忍,那可是他解语花啊!
“高斌虽然还有点子用,但整个大清难道还不出比他有用人?朕既然能够抬举高家,自然也能够将他们一门数贬入尘埃之中!”雍正目光锐利扫向弘历,“就是你,朕也不独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弘历整个儿懵了,这会儿他也没功夫去记挂高氏了,脑子里只不停回响着雍正冷冰冰那句‘朕也不独独你一个儿子’,心乱如麻——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皇阿玛看重儿子么?为什么皇阿玛要这么说?是不属意自己了,还是借题发挥?!
“你后院里除却富察氏,统共就只有两个满人,出身还都不高,那拉氏不仅代表着你皇额娘脸面,代表着乌拉那拉家,代表着满洲大族。”打一大棒,雍正又赏了颗甜枣,毕竟他也没想过一下就能把弘历掰过来,加上仅剩下,以办丧事为乐弘昼让人头痛,他不想也不能把这么个唯独能看儿子给逼得没路走,只是再是如此,雍正也窝火,“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考验朕耐心,不要一次次辜负朕期望,否则……”
原来是这个原因!
雍正怒火来得太,加上弘历又没有准备,话又说得到了头,是以,他一直没能抓得住雍正话里重心,这会儿被这样一点,心里也通透了起来,只要不是要如同废了三哥一样废了自己就好,暗舒一口气,刚准备表一表决心,却又听到上头轻飘飘传来一句——
“但是,不安守本分奴才也不能轻饶,不然人人都如此,你这脸面是要还是不要了?就是你不要,朕还要!”说着也不管弘历面色陡然一白,冷哼一声,“禁足半年,抄宫规一百遍,让她好好学学上下尊卑,体统规矩!”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看着弘历告退出去,雍正有些无力,喜欢汉女没什么,抬举个把喜欢奴才也没什么,但是不能分不清孰轻孰重!不然以后这宫里岂不是要变天了?!自己还没死,就能眼皮子底下折腾出这样事儿,闹得上上下下这样不好看,要是自己不了,没有人压着了,那不越发变本加厉,让全天下人都来戳皇家脊梁骨?!
子不教父之过。
必须得想个辙儿,从根本上把这小子给掰过来!</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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