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濠西小韩庄并不大,不过百十户人家,因为四下多水,不少人是以打渔为生,韩成便是这么一名渔夫。
说到韩成,身为一个渔夫,却生得粗壮英豪,全不似一般渔人似得精瘦灵活。容貌又很有些怪异,说白了便是有些丑。洼脸生麻,凸额啮牙,很有些让人不太待见。因为生得样儿丑陋,就连媳妇儿说得也很艰难。好容易说下个媳妇儿,还傻傻得缺了根筋一般。
一早起了身来,看着傻呵呵的媳妇儿抱着儿子还正睡得实在。韩成只好象往常一样,自己走去厨下煮了些面汤又借着汤锅的热力,在锅沿上贴了几块死面饼子炕熟了准备在河上做午食。背上鱼篓出去院子,便又要开始他这一天的劳作。年年如此,日日相同,只要河面不上冻,天下不打雷,这日子便就要这般过下去。
划着小船来到河上,今天倒是收成不错。鱼儿好似都抢着向自家网里来钻。很快舱里便积下了好大一堆鱼儿!韩成高兴得嘴也合不拢了,看看日头,还不到午,便收满了这么多鱼,看来今天怕是能在家里吃上午食了!
背着沉重得渔篓,去到镇上的码头,收鱼的商家刚来到码头,正看到韩成,便笑道:“韩大哥,今日来得可早!”
“呵呵,可不是!今日一网下去,便是一堆鱼,三网下去便满了舱!”韩成笑着道:“来给看看,今日这鱼可够肥。价钱上可需实惠些。”
商家打开篓盖看了看,果然一尾尾都是肥壮的大鱼,还生猛得跳动着。便笑着道:“韩大哥且放心,老交情了亏不得你。”
把换来的交钞小心揣进腰间,韩成倒又想起件事来。儿子吵着想吃糖吵了几天,今日收成不错,鱼又多又肥,卖了个好价钱,韩成便背着空篓,漫步走去了镇里的市集。
“俺们百夫长便带了一干人冲出城外,跟元军大干了一场!杀得那叫血流成河啊。官兵那些没用的货色,被咱们追在身后一路砍杀啊。若不是大帅鸣金收兵,便是官兵的大元帅彻里不花的人头,咱们也砍下来了!”
听着那边有人聚着一起说话,韩成凑着热闹也围了过去听了起来。
“俺们百夫长是叫朱元璋的,说起来可神乎!当年在寺里出家做法师的时候,有一回啊,他在大日头下出门,热得受不下了,便嘟哝着说道:咋不来片云彩给俺挡着些才好啊。乖乖!刚一说完,便有老大一块云朵,平白飘了来,就一直顶在他头上!这事儿啊,当年定远有户姓冯的人家办白事,好些人可都看着的!”
说话的是个小伙儿,看样子精灵得很。正说着,冷不防边上有人疑道:“这事儿俺也曾听说过,不过说的却是于觉寺洪兴法师火龙附体的法力!如何又扯得上这什么朱元璋了?!”
说话的小伙儿面色不变,嘿然笑道:“这位可是不知内情了。俺们百夫长投军前也是在于觉寺中出家,法号洪武的便是,与那洪兴正是同门师兄弟!洪兴法师不过是烧了冯家的棺木,俺们百夫长为了帮他化解,顶着大日头在外面行路,这才遇上真龙附体!这事儿当时冯家的老羊倌看得真切,回去禀报主家的时候,洪兴法师还跪在棺木前头正赔着罪呢!”
“谁知你们师兄弟谁真谁假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质疑的人一时也闭了嘴。
却听那小伙儿又道:“是真是假,却不能只看这一事……那朱元璋当年在外云游,还遇着件异事……当时遇着饥荒他又饿又病,晕死在路边,正遇上一位红衣怪客,见此情形,一把扯起他……脚不沾地的飞去到一处小庙里,给他喂了粒仙丹,当时俺们百夫长便回了神,没事儿一样的。可想起方才要死的情形,几乎要哭出声来。那红衣怪客见他醒转回来,这才道:汝肩有重任,好生活着,大丈夫岂能效小儿女状!百夫长听了这话,便咬牙点了点头,不愿为恩人小看。说来可怪……吃了那粒仙丹之后,十几天没讨着斋饭,可俺们那百夫长,竟就这么得活过来了!大伙儿说说,这还不是异事么?”
韩成听出了点意思,这又是红巾在招兵买马的说头。只是这次比之先前那些说得更神乎了。先前招人的不过说:待到打下了濠州城,一人乱个小娘子。如今这说话,显见得更高出一筹来。
买了糖,韩成便回去船上,急急得摇向家去,想赶在午食前到家,把糖给儿子吃上。刚划回庄子里的小河湾,远远得便看到小韩庄的上空冒起了浓浓的黑烟!紧着手把船划到了庄里的小码头,眼前己是一片乱象!
孩子的哭声,老人的诅骂声,妇人的抽泣声混乱一片,庄里好些处人家烧起了大伙,燃起黑烟,却是没见着有几个当家的汉子出现!
韩成心急火燎得跑回家中,正见到媳妇儿抱着孩子坐在院门外的树下,而自己的老娘便就直挺挺得躺在地上!自家那座小院,现在却己是烧得房倒屋塌!
“娘?!”韩成赶忙扑了过去,查看起来,可是地上的母亲却再也回答不了儿子的呼唤了。
“这,这是怎么了啊?!”韩成哭喊着望向余烬未灭的院落,眼中赤红一片,几乎要滴下血来……
“都来这里啊,登记腰牌。”望着眼前一干丁壮,郭英兴奋得招呼道。这些都是他与哥哥郭兴一起拉来的手下,眼看着自家哥哥做个伍十夫长该当是没有问题了。
“叫什么名儿?哪里人?多大岁数?”书办头也不抬得问道。
“韩成,濠西小韩庄人,今年二十六。”答话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嘶哑,让书办不禁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个哭肿了眼睛的汉子……生得却……
“郭兴啊,你说这人生得似谁?”书办叫着郭兴道。
郭兴扭头看了看韩成,也是一愣,哈哈笑道:“这厮生得倒似是咱们百夫长的亲兄弟一般!却也难为他了。”
韩成望着郭兴,一下便认得这人正是在镇里招兵的那小伙儿,便冲他点点头道:“俺在镇上听你说话儿招人,便跟着来的。”
“哦,来了便好,又哭个什么?是条汉子就跟着百夫长跟着郭大帅,日后博个升官发财封妻荫子,这可是光耀祖宗的好事啊!”听着是自己说动了来的,郭兴大觉欣慰,便点头宽慰道。有不少来了投军的,过了几天便生悔意,哭着要回家的。濠州城头上挂着不少人头,便是被捉住的逃兵。
“俺哭的是俺娘!鞑子抢烧了俺家,杀了俺娘。俺也不望封妻荫子的,就图多杀些鞑子,给俺娘报仇。”韩成解释道。
“鞑子自是该杀!可弟兄们拿命来搏,却也要有所图算才是。”
郭兴原是叫郭子兴,因为与郭大帅同了名儿,便被朱元璋改成了郭兴。望着这一干他与弟弟郭英一起招来的新丁,便趁机宣讲起来朱元璋教下的话头道:“只想杀鞑子不是坏事,可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豪杰纷起之时!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舍却一条命,搏得万世名。且在今日!”
正说着话,却看到路旁过得一个人来,郭兴却止住话头拉了弟弟郭英一起走了过去与那人说起话来。
边上却有个壮实的小伙儿笑道:“诸位兄弟可知此人是谁?这是咱们郭领队的父亲郭山甫,可是濠州城中有名的命师!”
众人听闻此话,都把头扭转了去看那郭山甫,原来也不过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而己。
却听那人道:“咱们跟着的朱百夫长,各种异闻奇遇且不多说,只说这郭山甫见着他时,眼珠儿也差些掉了下来。只说是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却就此弄出了些事端来。你们大伙儿猜猜,可知他要干嘛?”
“要干嘛?”众人皆被勾了好奇心起来,不禁问道。
“他见了咱们朱百夫长,便说贵不可言,竟要把女儿送了来给他为妻啊!可咱们百夫长还不太乐意,说是如今天下大乱,哪里有心思娶妻,自己还要忙着招兵买马,做大事去呢!”(历史上的确有相关于濠州郭山甫,看朱元璋面相非凡,便送了女儿与朱元璋,又送了两名儿子郭兴郭英为朱元璋效力。其女即是历史上的郭宁妃。本非作者杜撰,所以,生活才是最精彩最离奇的小说啊啊啊……)
“咱们这百夫长莫不是傻的?有媳妇儿送上门都不要,要么是郭领队的妹子太丑了罢,吓得百夫长不敢要?”有人便起哄道。
“郭家女儿不说是花容月貌,可也算得小家碧玉,哪里说得上丑。可郭山甫听了这话,却更开心了。硬是留下女儿,竟是说没心思娶妻,便是做妾也行。又送了两个儿子来,跟他们说道:跟着朱元璋好生做事,将来觅王封候皆在今日了!”
“哦?……”壮丁们互视着,眼中的神光开始热切而意味深长起来。只有韩成冷哼一声,并没说什么。
安置好了新招来的兵丁,郭兴与郭英兄弟找到了朱元璋来汇报情形。同在帐中的,却还有下午解说郭山甫与朱元璋那段异事的那壮实小伙儿——河东村的郑遇春。
当日郑遇春被徐横财一记飞刀刺中,拼死跳入河中,被朱元璋救下。两人便因此而相识。即说要招兵买马,河东村中那些剽悍的汉子们,如何能错过去?朱元璋自然先去了那里。三叔和三婶都被沈家的徐横财给杀了,沈默的势力如今压得河东村个个胆寒,所以朱元璋一说,便把郑遇春与哥哥郑遇霖以及一般壮丁顺利收入麾下。
“今日这些新丁可都说得安稳了?”朱元璋笑着问向三人。
郑遇春大笑道:“俺只把郭老丈与百夫长相交的事儿一说,看他们个个眼热。怕是都憋着劲儿,想来日也觅个封候呢!”
郭兴郭英兄弟也笑道:“百夫长好计谋,俺爹这些年的名声俱被你拿了来做筏子。日后却少不得当真给俺们封个候,才不枉今日!”
朱元璋笑道:“当真有那一日,却少不得各位的好处。”
正说着,郑遇春却又想起一个人来,便禀道:“今日新招来的那个韩成,却说道算命之说不可信!”
“哦?他竟不信这些?”朱元璋皱眉道。
“正是,他说曾被个叫金不二的人算过……”
“金不二?莫非……”朱元璋自然听说过,金不二是大帅郭子兴的师弟,说起来,名气比之郭山甫还要大着些。
“正是郭大帅的师弟金先生。”常遇春回道:“那金不二曾说过,他有帝王之命!”
“帝王之命?”朱元璋眼中寒光一现,咬紧了牙关……
“没错,就是这般说的。不过……”常遇春笑着又道:“金不二算他有帝王之命,却算了他儿子有驸马之命,日后当会尚公主!”
“扑……”朱元璋与郭兴郭英兄弟禁不住一起笑了起来。一边笑出了泪,一边倒让朱元璋想起怀远的邻居——黑大汉花云来,他好似曾经说过这事儿,来日倒要记得把他也招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