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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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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揣摩不透】

    从看守所出来,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陆研谢过给他带路的狱警,独自撑伞,一边给顾璟霖发短信一边朝车子走去。

    因为向狱警多交代了几句,所以陆研出来的有些迟了,过了探视规定的时间。那名女秘书受命行事,特别在意他的安全,好不容易把人盼出来,便赶紧下车迎上去,见陆研全须全尾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唤了声:“陆总。”

    陆研抽出一分精力抬眼看她,觉得这姑娘也是挺有意思的。

    二哥给他聘的这位女秘书姓汪,叠名圆圆,是个很可爱的女性化名字,然而这种印象只保留到陆研看到她的简历以前,等了解过履历,陆研再看她的时候难免有种从里到外的虚弱感。

    简历上写明这妹子当过兵,特|种部|队出身,后来再一次任务里断了条腿,因为不能再承受高强度训练,所以复原了。她的综合素质特别好,本来是有工作安排的,但碰巧被陆云桓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于是想尽办法挖过来,专职保护陆研。

    起初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几天陆研是拒绝的,他毕竟是个成年男性,被女生保护是什么道理?

    这种事一看就是家里那位授的意,再加上陆云桓胳膊肘往外拐,原则性问题上绝对不参考当事人的意见,所以尽管陆研很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接受在他接任总裁这个位置当天,同时上门入职的女秘书。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陆研觉得这人还好,确实跟传说中妖艳的小秘不一样,就是管得有点多,但凡重文件重一些就绝对不会让他拿。

    往她面前一站,陆研总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非常奇怪,还是忍下来,一本正经地问:“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您要是不累的话我们就回公司一趟,陆副总调整了一遍总公司的高层配置,有人员变动需要您过目和签字。”汪圆圆怕陆研淋雨,把手里的伞也靠过来给他打,如是道,“但是不急,您要是累了今天也可以回去休息,等明天再做。”

    陆研看了眼表,现在时间还早,顾璟霖又不在家,回去也只能陪狗玩,于是说:“回公司吧,二哥在么?”

    “在。”汪圆圆引着他走到林肯边上,替他拉开车门,“副总刚才还打电话问过情况,我没敢告诉他您是一个人进去的。”

    陆研正要上车,听见这话瞬间哭笑不得,忍不住道:“他把我当小孩子就算了,你可以正常点。”

    汪圆圆也没办法,无奈道:“当初签劳动合同的时候副总特意交代的,不能让您随便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很容易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陆研说。

    “不是您,”汪圆圆回忆道,“据说是别人容易出事。”

    陆研:“……”

    汪圆圆眉心浅蹙,似是十分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说:“那会儿听完我还觉得您可能是脾气很暴躁,或者容易跟别人发生冲突的类型,见面了才发现跟想象中差别有点大。”

    陆研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性格温和,对待下属很有礼貌,所以才会有反差,结果这念头还没过完,就听见对方又道:“您这身板太瘦了,跟人打容易吃亏,得好好练练,也难怪副总不放心。”

    陆研一脸莫名其妙:“我哥说的不是别人容易出事么???”

    汪圆圆说:“是啊,您是集团总裁,您出事了,别人能不出事么?”

    陆研:“………………”

    陆研长叹口气,心说这姑娘什么都挺好,就是脑筋有点硬,完后也不再多说,乖乖上车了。

    陆氏集团的总部大厦也在b市市中心,地段繁华,距离东煌娱乐并不算远。陆研还没有正式接手工作,来这里的次数不多,只是挂了个名号,具体事务暂时都交给了陆云桓负责。

    由于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集团最大的裁定权在李淑君手里,所以内部或多或少都会安插上一些所谓的“自己人”。这方面陆云桓自然是比陆研更清楚,也知道该怎么处理,索性就借着两人上位的机会把主要位置上的人员都整理了一遍,打算等处理干净了以后再让陆研参与进来。

    陆研的管理经验几乎为零,跟人打交道更是短板,所以很庆幸能有人帮忙打理这些。

    车子抵达总部大厦的时候正赶上午休,正门出入的人流量很大。陆研还不习惯被人见面称呼“陆总”,不想跟太多人照面,特意要求走了个侧门,再搭成楼梯间的电梯来到顶层。

    这一层只有几间高层专用的办公室和一间要谈会议室,环境非常安静。陆研的办公室就是以前陆承瑞使用的那套,装潢陈设很符合那个年纪的男人的审美。陆云桓询问过是否需要重新装修后再使用,陆研觉得没什么必要,保留现在这样就挺好,于是连一桌一椅都没有更换。

    每一次进到这里,陆研都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西山别墅的书房。

    陆承瑞并不是一个品味很独特的人,却活得很细腻,注重很多微小的细节,以至于在他过世以后,他所生活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某种印记,像是渗透进旧木料的气息,不甚明显,却又无处不在。

    陆研盯着办公桌后的扶手椅静了几秒,最终没有走过去坐下,而是改为站在落地窗前,心不在焉地俯瞰向秋雨朦胧中的城市景象。

    有时候——陆研心底默想,有时候还是挺想问他一句为什么的,尤其是在看过抽屉里的照片之后,很想问问他那么做的原因,也很想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只可惜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扪心自问,陆研很清楚在自己心里陆承瑞承担不起父亲这个角色,也没有多少感情,可偏偏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容易被一点小事触动,容易轻易的否定和肯定,接纳和认同。他从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男人病入晚期、久坐书房的模样,却又一遍一遍在脑中幻想出他坐在冬去春来、没有温度的阳光下,独自翻看照片的场景。

    陆研觉得挺可笑的,因为触动他的东西全靠想象,而永远无法得到验证。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

    陆研回过神,匆匆转身说了声:“请进。”

    门被应声打开,陆云桓进门,说:“要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幸好下午没有其他安排,吃饭了么?”

    “还不饿。”陆研边说边看了门口的汪圆圆一眼,示意她回避。

    汪圆圆会意地点了点头,替两人关上了门。

    陆研又道:“二哥这么忙,我怕打扰到你。”

    “这是什么话?”陆云桓在沙发上落座,亲自倒了两杯茶,招手让陆研过来,“自己家的公司,费点心也是应该的。”

    陆研挨着他坐下,端起纸杯焐手,问:“还顺利么?”

    陆云桓:“还可以吧,我也不熟,都是摸索着来。”话说至此,他忽然一笑,那笑里略微带上几分自嘲的意味,无可奈何道,“说起这事张天启倒是给了不少有用的建议,不得不说,这方面他确实比我们有经验。”

    “他提到后续的打算了么?”陆研说。

    “我不确定是他没有打算,还是没把那个‘打算’跟我说。”说完,陆云桓抬眼看向陆研,“上午怎么样?怎么突然想起去那边了?”

    陆研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说:“没什么原因,就是想跟她谈一次,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有些事才能算得上结束。”

    “谈完这次就别再想了,”陆云桓说,“你该忘了她,好好准备接下来的生活。”

    陆研“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陆云桓取出手机回了几条信息,又道:“有件事正要告诉你,东煌的新电影下周开机,星启那边主动邀请你去参加开机仪式。按理说你这个级别不需要出席,让分公司的负责人去就行了,不过我认为这是他想见见你,所以暂时没推,让你自己决定。”

    陆研一点都不意外,没有多想,直接应下:“那就去吧,正好我也想去,毕竟是璟霖的片子开机。”

    “其实我现在猜不透张天启的想法。”陆云桓说,“他在海外的生意做得很大,根本不缺钱,我也感觉不到他有多想拿下陆氏集团,对他来说集团本身就像是一个赠品,可有可无,因为拿到以后也不可能去经营赚钱,充其量是放任其慢慢荒废。”

    “还有你和他之间的关系——”陆云桓看着陆研,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当年你母亲意外身亡,你在医院出生成为孤儿,恐怕就是张天启为你安排了那家福利院……”

    “我想到了,”陆研淡淡道,“如果我们能不发生任何冲突,我想我会因为这件事而尊重他。”

    陆云桓缓慢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次才偶然了解到的这件事,我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做过别的,我不知道他对你的看法。除去你是陆承瑞的孩子这点,你们之间完全不存在利益联系,所以我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再继续动手做什么。”

    陆研:“我觉得还是不要太乐观了吧,他间接救过我一命,这件事最多算是我欠他人情,对他不会有多少影响,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反倒是你——”陆研眉心拧起来,不解道,“我从来没问过你跟他之间的关系,二哥,现在陆家只剩下咱们两个人,没有人有能力再干预你,你却依然要受他控制,这到底是为什么?”

    闻言,陆云桓极不明显地怔了几秒,旋即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笑道:“二哥有自己的原因,你就别管了。”

    “我怎么能不管?”陆研说,“你别忘了,你最开始帮我的原因其实是为了摆脱他,不是么?”

    陆云桓不置可否,陆研又道:“现在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你的还没有。二哥,你什么都不说,我甚至不知道该做——”

    “研研,”陆云桓打断他,“你已经帮到我了。”

    陆研不明所以:“可是……”

    陆云桓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在,现在的局面就会变成整个陆家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样一来张天启是不可能迟迟按兵不动的。”话说至此,陆云桓起身站起来,并没有给陆研开口追问的机会,而是说,“我下午还有事,你看完那几份报告把字签了,再让秘书送到我办公室就行。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陆研知道这事多半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由着他去。

    下午五点,那场持续了一天的秋雨总算停了,只不过天还阴着,看样子晚上还有继续下的趋势。

    陆研被司机和秘书送到公寓楼下,汪圆圆要下车送他上楼,被陆研婉拒了。

    这里是身份公开初期顾璟霖特意给陆研准备的房子,也是陆研透露给外界的住址。每次回来他都会象征性逗留一两个小时,然后再换上身低调的衣服出门,搭乘公共交通返回顾璟霖的公寓。

    阴雨天路面积水严重,市中心交通瘫痪,陆研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玄关里亮着灯,门廊的地毯上摆着准备好的拖鞋,陆研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漫起一股怪诞而又奇妙的感觉,似乎是一直以来两人保有的角色调换了位置,毕竟从前都是他留在家里等另一个回来。

    听见动静,林林摇着尾巴迎上来,在陆研脚边兴奋得蹭来蹭去。幼犬长得很快,最近这段时间基本上一天一个样子,林林的胎毛脱干净了,现在长出了一身光滑柔亮的小卷毛,整只狗愣是被毛撑大了一圈。

    陆研换了拖鞋,又含了片抗敏药,然后才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一边给它顺毛一边溜达到厨房门口。

    燃气灶上开了火,上面煨着一只砂锅,锅里不时传出“咕嘟咕嘟”煮开的声音,而随着这种沸腾厨房渐渐飘荡起一股很鲜的香气。

    陆研整个人都是震惊的,毕竟据他所知家里那位应该只有白水煮蛋的水平,怎么可能会用砂锅?陆研单手抱着林林,正要去掀砂锅盖,却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小心点,别烫着了。”

    陆研回身看他,笑得眼睛弯起来:“你回来的还挺早,今天不忙么?”

    顾璟霖穿着衬衣和西裤,显然也是刚进门不久,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换下。他走过来搂过陆研,微低下头,两人顺势接吻。

    林林夹在中间,被挤到了,很不满地“嗷”了一声。

    “正式开拍以前我都不会太忙,应酬而已。”顾璟霖取了汤勺过来搅拌锅里的海鲜粥,说,“你今天倒是挺晚的,有事?”

    陆研把林林放下,洗了手,过来帮忙把辅料放进去,回答道:“公司的事还不需要我忙,就是路上堵车,耽搁了。”

    “这么折腾太辛苦你了。”顾璟霖说。

    “这样相对安全一些。”陆研盛了点粥汤到小碗里尝味道,感觉淡了,便洒了些盐进去调味,道,“按二哥的意思,咱俩现在不太适合住在一起。”

    “顾忌太多了。”顾璟霖从后面搂住陆研,侧头吻了吻他的耳垂,“总要有公开的一天,不能让你躲一辈子。”

    陆研闻言没着急开口,放下汤勺和碗,把火关小,转身搂着顾璟霖的脖子,正色道:“国际上出柜的艺人戏路都不好,更不要说国内了,璟霖,你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好好考虑你自己。”

    “因为你优先考虑的对象是我,所以才会这么说,”顾璟霖道,“然而我只可能优先考虑你,那个问题自然是不能不想的。”

    陆研无言以对,忍不住笑了。

    顾璟霖摸了摸他的头,说:“去洗澡吧,一会儿下来吃饭。”

    陆研抱着不肯松手,仰头凑到他耳边,软绵绵地吹了口气:“璟霖哥哥,你就让我一个人去?”

    顾璟霖原本想以煮粥为借口拒绝,可这几个字从陆研嘴里说出来自带画面感,让人完全抗拒不了。顾璟霖拿他没办法,只好暂时关了火,把怀里公然勾引他的小家伙打横一抱,干脆利索地上楼洗澡去了。

    与此同时,市中心某别墅区。

    陆云桓站在吧台后,将泡好的红茶倒进一只马克杯,又按照对方的口味加入奶和蜂蜜,然后走到客厅,把杯子搁在茶几上,自己在单独一组沙发上落座:“我这几天有点忙,家里没别的东西了,您凑合一下。”

    张天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你需要什么直接列个单子,明天我叫人送过来。”

    “不用了。”陆云桓道,“被人看见不好。”

    张天启闻言顿时笑了:“你太谨慎了,这么活着不累么?”

    陆云桓抬眸看他,轻描淡写道:“我的谨慎都是您教的,不敢忘。”

    张天启注视着他的脸,眸底的笑意不觉加深,他放下杯子,随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陆云桓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起身坐了过去。

    “公司那边还顺利吧?”张天启道。

    “整合得差不多了,大概在过半个月就能步入正轨。”这话说完,陆云桓短短静了片刻,而后忍不住道,“您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张天启向后靠上沙发背,闭目养神,“说实话,陆研让我有些意外。”

    陆云桓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说:“您了解他么?”

    张天启:“你想听的是‘我了解’,还是‘我不了解’?”

    陆云桓心里一惊,正要开口解释,张天启却先一步说道:“你想套我的话,有这个必要么?在我这里,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出来,能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也就不会说了,用不着跟我耍小聪明。”

    “抱歉。”陆云桓缓了口气,坦言道,“其实我看了您交给研研的视频。”

    张天启平平“嗯”了一声:“倒是不意外。”

    陆云桓试探道:“我猜——研研早期在那边的生活都是您安排的?”

    张天启笑笑,好整以暇道:“本来没打算要管,但是后来想到以李淑君的性格应该是很难容忍下那个孩子,觉得留着今后可能有用,就顺便做了些安排。”

    陆云桓心说果然是这样,思忖半晌后又道:“这么说您应该一直都有关注研研的情况,又怎么会感到意外?”

    “也不算是一直,通常想起来才会问两句。”张天启说,“根据我得到的反馈,陆研应该是个性格孤僻的孩子,有轻微的社交障碍。他有洁癖,不适应和外人接触,在国外的那些年一直过得很封闭,也很低调。”

    “这种人其实不会有太大的利用价值,到了后期也就不太关注了。”张天启客观评价道,“这次陆研回国以后,其实有很多方面都让我感到惊讶,特别是最后送李淑君入狱的做法,给我的感觉是——”他顿了顿,复又开口,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继续道,“他好像知道是在被人利用,所以避开了所有可能留下罪证的点,同时又将利益最大化,不得不说,确实很聪明。”

    “尤其是敢对自己动手的那种狠,”张天启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云桓一眼,“这是你所欠缺的。”

    这段话乍听似乎没说出来什么,可陆云桓在这个男人身边久了,或多或少都能听出更深一层的意思。他称赞陆研是假,着重说的分明是那句“他知道是在被人利用”。

    这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难道说……他怀疑了?

    陆云桓早就察觉到张天启不够信任自己,可那时候并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如此一来,他很有可能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只不过这打算是不能对他说的,所以才会才会用那句“还没想好”应付了事。

    ——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