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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初夏时节。
熏风吹的人昏昏欲睡,午后,令麒喝了几口酒正在酒庄天井后面的房内小睡片刻,如今的他不但管理酱园和酒庄,连庄子上的事情也由二老爷手里接了过来,丽姨娘那个气焰愈发嚣张,二太太见了她只得捏鼻绕道而行,哪里还敢寻她的麻烦?入府为妾这么多年,算是真的扬眉吐气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老娘早先受的罪,如今要十倍的好处来偿还才成呢,不然便是便宜了上房里的那一对!
令麒也不管她,依旧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二老爷对他办事的能力也更加信任,下一步,皮货生意也有可能交给他,把个二太太气的直咬碎了槽牙。
迷迷糊糊间似乎闻到一阵香气,慢慢睁眼一看,吓了一跳!眼前竟然站着一位身穿白裙的姑娘,长脸尖下颌,双眼黑亮,红唇抿着,面带着些忧虑表情,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她是珑香阁的二掌柜缪亲亲!
“姑娘能不这么吓人吗?”令麒擦了下嘴角的口水,坐直了身子道。
“我梦中正遇着香艳之事,只听着一娇糯之声唤我,谁知睁眼一看,竟是姑娘站在这里,唉……”令麒摇头叹息。
“哼,一听这话便是不懂女人,不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的女人都适合娇糯之音的,有一种冷清似冰,便要清凉不带尾音之声才更吸引人,还一种神秘女人,则必带沙音才令人难忘,刚才你梦中听见的便是我在唤你!不过是寻常讲话的声音,哪里娇糯了?”
“小生错了,姑娘饶过小生吧!”令麒忙站起身作揖,同缪亲亲争论姑娘什么声音更动听,不是自找麻烦么?
“姑娘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令麒见她神情有异,问道。
“郭令资可是公子的兄长?”
“正是家兄!”
“公子有几日未见其露面了?”
“嗯,这个,有二三日了吧?兄长一向是不在家中的日子更多些,家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在下就更不清楚了,怎么姑娘见着他了?”
“我不曾见到他,公子可知道,他闯了大祸了?”
“什么?”令麒站起来,然后又坐下。
“兄长闯祸也算是其传统了,想必这次也一样吧!”
缪亲亲微皱眉头,看着令麒道:“这次真的是滔天大祸!听说已经被拘押收监了!”
“拘押收监?!他这是干了什么呀?姑娘能否详告?”
“今日我们那里来的两位贵客……”
郭祥康站着南书房门口等着面圣,半个时辰前突然得到宫里传讯,皇帝要他立刻进宫!他不敢耽搁,紧赶慢赶来到,汪贤已经进去通报,趁着这一点时间,他赶紧擦汗,整理官服官帽,以免不恭。
就这么站了近半个时辰,汪贤才出来鞠了躬道:“郭大人,皇上请您进去,郭大人可带了随从没有?”
郭祥康道:“随从在殿门外候着”
“哎!您进去吧!”
进了书房,皇帝坐在书桌前,桌上摆满了奏折,行了礼后,皇帝许久都没有说话,郭祥康便只得低头站着。
“郭卿日常空闲之时,可会教导一下儿女子侄?”见皇帝问的奇怪,他略抬头看了圣颜一眼,倒也如常。
“回皇上,臣空时会循机教导子女”
“那子女若有错处,你这个长辈可有责任?”
“自然有!子女犯错,皆系父辈疏于管教所致。”
皇帝负手在书架前逡巡,“半月前江浙发大水闹灾之事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今年梅雨季节提前,雨带位置异常,暴雨连连,江浙地区赶上数十年一遇之水灾!”
“嗯,通政使魏荃同你关系怎样?日常私交可厚?”
“回皇上,臣同魏荃并不熟识,从未有过私交!”
“那户部的刘同恩呢,同他总有些交情吧?你与他是同科的进士”
“刘同恩与臣确有同门之谊”
“平日里时常往来?”
“回皇上,平日里很少往来,臣并不善于应酬交际……”
“好一个不善于应酬交际,那郭令资呢?这个人,你总不能说从不往来吧?”皇帝慢慢踱回到书桌前。
“令资?”郭祥康一脸迷惑。
“郭令资乃臣次兄之长子,是臣的内侄,不知皇上问起他来,是何缘故?”
皇帝左右端详他诧异的脸色,若不是真的不知情,便是掩藏的太好了。
“本来这三人,朕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其联系在一起,如今他们蛇鼠一窝做出这欺上瞒下,祸国殃民之大事,只怕摘都摘不开了!”
郭祥康大吃一惊道:“皇上,臣的侄子乃一草民,并无一官半职,怎么可能连同通政使及户部侍郎联手作案?”
“是啊,他无官职有何要紧,不是还有你这叔叔在,你只要略开方便之法门,甚至为他引荐引荐,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说完将桌上的一份折子狠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道:“这是右御史刘敬忠递上来的折子,参你纵容家侄,勾结户部及通政司官员,利用江浙水灾伪造各项证据,大发国难财,骗取朝廷赈灾银两达三十万两之多……你自己看吧!”
郭祥康犹如当头被敲打了一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伸向那本奏折。
“你侄儿郭令资同那魏荃之子魏炎平,刘同恩之子刘邈,三人勾结,串通了江浙地方官员,于灾后的简介、报灾、勘灾、审户、发赈个个环节弄虚作假,捏造受灾分数,从七级改为十级!伪造申报表,多报极贫灾民数量数万,多报死亡人数数万,骗取赈灾粮、柴薪银,赈济款,骗取减免赋税和抚恤款项……”
咳咳,皇帝说到这里,由于过分激动,呛住了。
汪贤忙上前递茶,“皇上慢些说话,不着急的”
皇帝喝了一口茶,高声道:“看完了吗?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那侄子若不是仗着你这个监察御史,他如何结交得上魏炎平和刘邈?你兄长是直隶宣城布政使,一门之中出了两大朝廷要员,受浩荡皇恩多年,便这样报效朝廷?!”
“那吏部尚书才贪了几千两银子,你义正言辞将其弹劾,以示你官称其位,如今你侄子所犯大案涉白银几十万两,波及人员从江浙各县、州、府直至朝中各部都祸害了个遍,种种罪行,不一而足,你又当如何处置?!”
郭祥康汗湿衣透,头晕目眩,完全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击溃了,只是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令资怎么敢……做下这等弥天大罪?”
“你外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行贪酷之弊,放纵欲壑,不革职难以平民怨众怒,难以正朝廷纲纪!”
郭祥康听完这些,脸色蜡白,身子晃了几晃才撑住。
皇帝回到书桌前,冷冷道:“朕想说的便是这些话,你可有话说?”
郭祥康面如死灰道:“臣无地自容,无话可说……”
“既然这样,就走吧!”
直到汪贤进来催了他两次,郭祥康才清醒过来,跪了太久不容易站起,汪贤扶着他出了南书房,他抬头一看,天竟然已经暗了,午后热辣辣的阳光让人觉得闷热,现在竟觉得身上寒津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