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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左。”
“往右。”
“停。”
储东墟和梁冲终于听到那个“停”字,如释重负,刚把轿子放下,刷刷刷三棒子便抽到背上,登时疼得哇哇大叫。
天书将竹棒反收在侧,柳眉倒竖:“我让你们落轿了?没我的吩咐,你们便得一直将轿子抬着!”
储东墟和梁冲苦不堪言,又只得将轿子扛在肩上。
天书看着甚为满意,走到轿旁,撩开小窗的帘子,道:“我再去给你买几身干净衣裳,你要吃甚么吗?桂花糕?云片糖?嗯,这好像是小孩子吃的东西……那……”
“天书。”谢曜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叹了口气道:“我还不饿。”
天书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正要抽储东墟和梁冲撒气,谢曜忙道:“云片糖。”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天书说完,便转身而去。
谢曜瞧着她背影,着实不知如何是好。自从那日天书去而复返,对他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语气行为也温柔许多,仿佛那日的激烈争吵根本没有发生过。但这也只是单单对他而言,天书若在谢曜面前受了气,想和他吵架却忍住,转头就发泄在储东墟和梁冲身上,非打即骂,简直和谢曜当初受二人折辱过之而无不及。
将心比心,纵使这二人千百般不对,但于谢曜来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实乃天经地义之事,自己为此受点屈辱也算不得什么。
说起来到底是天书滥杀无辜有错在先,她现下这般欺凌丐帮弟子,到了岳阳,理亏还是他们。但比起这件事,他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为什么,天书当初明明知道恩师们的死,却不肯提前告诉?他刻意的想去遗忘,但朱聪等人的惨状却时时刻刻的浮现在脑海中,连带着滔天的怒意。
但谢曜他也知道天书是放下性子来照顾自己,倘若向她质问,两方都不得好处。
谢曜正沉思间,天书已经提了整整两包云片糖来,递给谢曜,说:“放心吃,我给了银子。”
“天书,我……”谢曜准备询问,可见她面容,这质问的话语如何也开不来口,话到嘴边,便是:“我们一定要去岳阳。”谢曜将心中的关于丐帮的忧虑尽数说与她听,而那件隔阂却隐在心底,择日再提。
岂料天书听完不可置信道:“谢疯子,你是真的疯了么?”
谢曜一怔,问:“此话怎讲?”
天书道:“去岳阳明摆着是去送死!我已计划好了,这两个抓来刚好当一段时间免费劳力,护送你一路回蒙古,你不是想见乌日珠占么,如你所愿。届时任它丐帮势力再大,也鞭长莫及。”但到了蒙古便将储东墟和梁冲杀了灭口,天书却隐去不说。
谢曜愣了愣,忽然垂下头道:“我这副模样……如何敢让她见着。”他希望自己是风风光光的和乌日珠占相见,而不是现下这般残废落拓。
天书知道他心中想法,却转过话题说:“那你也不能去岳阳。这帮叫花子满口假仁义道德,一肚子坏水!”
“丐帮帮主洪七公为人正义机智,我若与他陈明事情原委,定不会再让丐帮找你我麻烦。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便是我打定主意前去岳阳的原因。”说到此处,谢曜转过头问:“你说肖方觊觎我身上的秘籍前来行窃,将他杀害。但你为何要杀宋振?”
谢曜与宋振虽然只泛泛之交,但却觉此人身上颇有丐帮正气风骨,绝不会和肖方同流合污。
天书想起这件事便来气,她道:“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除你之外,任何一个看见我幻化的人都要杀死。”
“那……肖方和宋振看见你了?”
“不,只有肖方。”
“那你干么杀宋振?”
天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甚么时候说我杀宋振啦!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谢曜听罢,蹙眉思忖其中关联。天书若没有杀宋振,那有谁会杀他?宋振又因何而死?甄忠才又为什么要满口胡言?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杀宋振之人,必定是在幕后栽赃嫁祸于他之人。故此,若要探得真相,岳阳城非去不可。
“喂,你都不问我是不是说谎么?”天书见谢曜听完她的话,自顾自的思考去了,不由出声询问。
谢曜抬眼朝她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语毕,又低头专心想事。
天书透过轿子上的小窗,居高临下俯视谢曜脸庞,竟莫名觉得心情大好,她索性道:“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六子我也没有杀死,只是为了气一气你……把他敲晕罢了。”
谢曜闻言一怔,不由抬头,却见帘子早已放下,天书不见踪影。
*
储东墟与梁冲二人只当谢曜定然不会再去岳阳,但不料谢曜让他二人不必改道。两人心下虽然奇怪,但却暗自高兴,心想着到了岳阳丐帮地盘,谢曜不死也得脱层皮。
天书虽然气恼谢曜不肯躲去蒙古,但也没有阻拦。她自负这世间还没人能敌得过自己,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全然不惧。
翌日,过洞庭湖,已到岳阳。谢曜对储东墟和梁冲道:“多亏两位仗义,一路护送在下至此。”
储东墟的下颌还肿着,不能说话,他推了推梁冲,示意梁冲来答。
“不……不用客气。”梁冲忐忑的看了眼天书,低下头战战兢兢道:“谢公子还需要我等做……做甚么事情,尽管吩咐。”
谢曜道:“你们可以走了。”
“甚么!”
储、梁二人不可置信的抬头,却见谢曜抬了抬手,的确是放他们走的意思。两人不是傻子,连日来饱受天书欺凌早就恨不得脚下抹油,无奈天书武功太高,储东墟跑了两次都被抓回一顿毒打,再不敢造次,这下二人听到谢曜的话,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天书皱眉说:“你真的放他们走?不怕他们回去报信?”
“我放他们走,是要别人以为我放他们走。”
谢曜这番话虽然说得似是而非,但天书却恍然大悟,他朝天书使了个眼色,天书心下了然,点了点头道:“那你在这儿别乱走,我去去就回。”天书说罢才自知失言,谢曜眼神掠过一抹痛处,随即却展颜笑道:“我不走,你去罢。”
天书前脚才离开,不过多时,便有人在轿子外高声道:“线上放债没赊帐,他管杀人俺管担。”
“积的黄金拄北斗,临了没个大黄边。”
轿帘本就卷起,谢曜一眼便看见三名乞丐一字排开,站在他面前,每人都是右手持一只破
碗,左手拿一根竹棒,肩头负着六、七只麻布袋。
第三名乞丐瞧着谢曜狠狠一瞪眼,接着道:“担人罪名无他用,一冤还来又一冤!”
他们都唱得是“落离莲”的行乞调子,但这词句显然是冲谢曜而来。谢曜也不着急,反倒安安稳稳坐在轿中,瞧他们想要如何。
谢曜虽然双腿俱断,右臂骨折,但内力还在。他们从洞庭湖开始便一直有人尾随跟踪,却忌惮天书武力不敢上前,此时谢曜故意落单,便是为了引出三人。
“丐帮诸位兄弟在此出现,有何见教?”
其中一名白眉老丐似乎是三人头子,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刷的展开,道:“明人不说暗话。姓谢的,你杀我丐帮肖方、宋振、左六子三人,又欺凌梁冲、储东墟,这梁子是结大了。如今整个丐帮都在捉拿你,乖乖的随我三人回轩辕台领死,丐帮与你仇怨就此既往不咎!”
谢曜“嗯”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但我并没有杀这些人,尔等为何血口喷人?”
“你的恶性早就被甄忠才发现,还妄图抵赖么?”那白眉老丐见谢曜事到临头竟然不认账,上前两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不是心虚害怕徒添杀孽,干么又将储东墟两人放走?”
谢曜听他强词夺理也不争论,他抬眼道:“甄忠才是谁?我不认识。”
“姓谢的,你敢做不敢认,算甚么英雄好汉!”另外一个略消瘦的乞丐站出,用竹棍指着谢曜恨不能立刻扑上前与他打斗一番。
“甄忠才是谁?我当真不认得。”谢曜说罢,不禁似笑非笑的自嘲,“更何况,你们见过哪位英雄好汉是个废人。”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乞丐怒声道:“这便是你的报应。甄忠才便是污衣派三袋弟子,你那日与其在洞庭湖起了口角,遂杀害肖方、宋振,铁证如山,休得狡辩!”
“污衣派弟子众多,我又哪能知道是谁?”
那年轻乞丐道:“他便是住在岳阳山神破庙的甄忠才,你……”
白眉老丐神色一凛,忽然抬手让那乞丐打住,他道:“你话也套够了,但甄忠才不在山神庙!”
谢曜不禁微微一笑,道:“是么?”
“此人虽然身体残废,但诡计多端……抓活口!”白眉老丐话音甫落,手中竹棍顿时化作百点光影,朝谢曜周身穴位攻去。
谢曜自打见到几人便早有准备,他只有一只左手,从未如此临敌,心下虽然忐忑却也来不及细想,抓起身边两块云片糖,运功反手一掷,只听“咔擦”脆响,那竹棍竟被削断。
白眉老丐“啊”声大惊,将半截竹棒掼在地上,五指成抓又朝谢曜擭去。此时另两名乞丐也反应过来,手持竹棍分走左右,朝谢曜攻去。谢曜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沉着如水,他心知自己武功使出不及平日二三,是以每一招都专注认真至极,运生平所学对敌。
谢曜左手一把拽住左侧窗口伸来的竹棍,往前一松一折,恰好挡住白眉老丐送来五指,趁此时机,忙一偏头,牵着竹棍与右侧的竹棍叮叮哐哐互拆十余招。那人被夺竹棍,扯了半天扯不出来,白眉老丐见谢曜一只手犹能与他三人抗衡,心中不禁火起,转身便从被袋里摸出两把薄刃。
“你要剃你眉毛么?我帮你。”
白眉老丐正惊疑说话之人,手中两片薄刃已被人劈手夺去。他只看清白纱一晃,还没来得及出手,眉上忽然一阵凉意,待旋身出掌,自己最宝贝的长眉毛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天书看了眼那薄刃,甚是不屑道:“又钝又难看,一点都刮不干净,还不如我亲手给你拔了!”
话音刚落,天书忽然出手如电,左绕右钻,使得正是螺旋九影中移形换位的绝妙步法。那白眉老丐武功只算平平,如何能打得过她,不到片刻,脸上长眉竟连短桩都被拔的光秃秃一片。
白眉老丐捂着眉毛,正欲大声呵斥,忽然斜刺里飞来一物什,他忙伸手一抄,却是断为两截的竹棒。他还没缓过神,随即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砰”的压在他身上,同白眉老丐滚作一团。这人正是先前的年轻乞丐,他被谢曜将竹棍挑飞,顺手一记一阳指点在胸口,一时承受不住倒飞出去,正好砸中。
天书见状抚掌大笑,走到那消瘦乞丐面前,也不等谢曜收招,提着衣领便是一扔,三丐叠罗汉一般摔在一块儿,好不狼狈。
“……我们走!”白眉老丐这会儿变成秃眉老丐,一左一右扶起二人,转身便要回城中。
天书道:“想走是么?我送你们!”说罢从袖中抖出一捆麻绳,三丐哪料到他们并不被放过,惊骇之下已被天书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秃眉老丐怒道:“你方才都将储东墟和梁冲放了,干么将我们扣下!”
天书冷笑一声,走到树下,捡起另一根麻绳,狠狠一拽,树背后走出被捆到一根绳上的两人,不是储东墟和梁冲,还能是谁?
五人大眼对小眼对视半晌,皆是有苦说不出。天书走到谢曜身侧,朝几人怪笑道:“放了你们好回去报信?当我傻么!”
天书将五人点了穴道,死死绑在大树上。待处理完这些,放走到谢曜身边,问:“接下来怎么办?”
谢曜道:“第一,甄忠才还活着;第二,八成他在山神庙;第三,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你……怎么去?”天书打量了眼谢曜,方才和三人交手,他虽然不至于落败,但也捉襟见肘,若不是她及时赶到,胜负难说。
谢曜沉吟片刻,道:“爬也要爬着去。”他说罢瞧了眼天书,微微笑道:“但你也不用担心,还有两日时间准备。”
“为何要等两日?”
“十五,鬼节。”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十字的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