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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双当下打开房门,只见胡悬壶立在院中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陆无双瞪眼问道,“胡师弟,方才大师兄在此间么,”
胡悬壶“啊”了一声,说,“是,就在这门口。”
程英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门槛,她脸色惨白,抬头看向陆无双,呆呆道,“表妹……”
正当她心神激荡之时,突然见转角处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步走来,程英怔然片刻,忙上前将他扶住。
胡悬壶笑了下,正想上前和申屠行冲说话,就被陆无双一把捂住嘴给拖走了。
“申屠师兄,你,你……”
“程师妹。”申屠行冲忽而抬头看着她的双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嫁给我,你委屈了。”程英尚在怔忪之中,申屠行冲撇过视线,淡淡道:“能娶你为妻,是姓申屠的三生有幸。”
言下之意,他并不在意程英和陆无双的谈话,只要她嫁给他,就足够了。
程英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她愧疚之情铺天盖地的涌上心田,只低头垂泪,连连点头。
转眼到了二人大喜的日子,侠门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但因为申屠行冲和程英都不喜大肆宴请,只有几个师兄弟妹在一起观礼。
丁跃充当司仪,天地拜过,便向谢曜敬茶,谢曜看着二人着喜服跪在自己面前,打心眼里的高兴,说道:“为师没有甚么礼物准备给你们,但新创了两门功夫,一套适合行冲的拳法,一套适合英儿的剑法,等你们婚后为师再亲自传授给你。”
申屠行冲看着谢曜,心知是为自己受伤后创的招式,心下感念,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没有师父,就没有如今的我,师父的大恩大德,弟子一生难报。”
谢曜想到当初的孩童,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亦是感慨万千。他伸手将二人扶起,叹息道:“行冲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皆优;英儿也是举世难得的好女子,看到你们能在一起,为师也就放心了。”说着拉过二人的手,让他们互相牵紧。
两人皆是一僵,随即点头应下,待席间饭宴后,丁跃和胡悬壶陆无双便一起拥簇着将新人送入洞房。
更漏迢递,程英僵直身子坐在床边,红红的盖头盖住视线,只能低头看见绣了鸳鸯的红缎鞋尖。
她等了不知多久,才听见门外“吱呀”的一声轻响,却是申屠行冲应付了丁跃几人,返回屋来。
申屠行冲伤势初愈,并未喝太多酒,因此脑子里清醒的很。他立在床前,看着双肩削弱的程英,忍不住心下一动,轻声说:“程师妹,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他话没说完,程英便轻轻一颤。
申屠行冲心中沉下,但复而伸手去揭她的盖头,红艳艳的盖头下,程英缓缓地抬起脸庞,眼中盛满水光,仿佛一株含苞沾露不胜一握的芍药。
“你怎么哭了?”申屠行冲愣了愣,伸手去碰她的脸颊,程英条件反射的躲开,仿佛是在躲避洪水猛兽。她低下头,咬紧唇瓣,呜咽道:“大师兄,对不起,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申屠行冲转而明白过来,他脸色先是一红,随即一白,转身从柜子里另抱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我睡这里便是。”
程英看他举动看呆了,正要开口让他回床铺上来,就见申屠行冲吹熄了蜡烛,裹紧棉被,背对着她,闭眼沉入熟睡当中。程英就那样坐着,坐着,坐到天光放明,脸上的泪水都干了,才怀着满腔复杂,轻轻的和衣而眠。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申屠行冲大婚后,丁跃经常去开他的玩笑,胡悬壶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一会儿掏颗逍遥丹,一会儿拿瓶合欢水,惹得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面红耳赤好不羞涩。
天山脚下又到了化水成冰的时节,陆无双产期将近,门派里上至谢曜,下至郑金,全都愁眉紧锁。
反倒是陆无双自己每天该吃吃该喝喝,看丁跃不顺眼就挥老拳揍去,丁跃挨了打,却只能一个劲儿的弯腰道歉,当真供神仙似的。
这日天上下起了小雪,陆无双披上狐裘,抱着暖炉去叫谢曜和郑金回家吃饭。她才刚刚跨出门槛,突然就捂着肚子痛呼,一直跟在左右的丁跃呆了一瞬,随即一把抱起陆无双,运起功力仰天大叫:“我要生了——”
胡悬壶程英立刻跑来,将陆无双抱入房间,烧水的烧水,备药的备药,虽然事发突然,倒也有条不紊。
谢曜和郑金正在玉京峰下练功,他听到丁跃那声响彻天地的吼叫,当下让郑金坐在肩上,足下飞跃,奔回大院。
到了院子里,丁跃和申屠行冲守在门外,反倒是程英和胡悬壶在里面帮陆无双接生,不要他二人进房里,倒转添乱。
“师父!师父!怎么办?我好害怕!”丁跃见得谢曜,一把将他抱住,浑身发颤。
便在此时,房里的陆无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屋外众人皆是一抖,谢曜反手拍了拍丁跃的肩膀,忧心忡忡的道:“我也害怕。”
丁跃这时候不知想起甚么,忽然抬头问:“师父!悬壶还会接生?”
谢曜思忖片刻,答道:“从未听他提起过,但想这些他年四处为人诊治,应当不乏……不乏生孩子的。你也别太担心了,悬壶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丁跃扭头看了眼申屠行冲的跛足,目光幽怨:“大师兄的脚……”
申屠行冲笑了一下,一拐一拐的走过来,拉起裤腿,却见左脚外观并无甚么奇怪之处,他道:“悬壶到底是凡人,不是神仙,筋碎无法复原,但外貌却无甚么不同。”
丁跃舒出口气,耸肩道:“好罢,好罢,我数一千,我就可以当爹啦。”语毕,他便负手在门外来来回回的走,一边走一边叹气。
郑金搬来两根凳子,示意申屠行冲和谢曜坐下等,于是四个人就这样伴随着屋内陆无双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满面愁容。
程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端着满盆满盆血水出来,然后泼在院子的角落,四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血水,皆是胆战心惊。
郑金捂着肚子倒退两步,攥紧谢曜袖子:“师父,我……我会生孩子吗?”
众人本来心情紧张,蓦然听得这句,忍不住笑出声。
谢曜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等你日后成亲,就知道了。”
郑金顺势趴在谢曜膝盖上,低声道:“我就守在师父左右侍奉,才不成亲。”
谢曜笑了笑,却没由来的叹了口气。
屋里陆无双的叫声越来越小,待到凌晨天光泛白之时,突然刷的房门打开,胡悬壶两手是血的走出,呆呆的看着众人。
“胡师弟!胡师弟?”丁跃推了胡悬壶一把,胡悬壶才缓过神。
他眨了眨眼睛,蓦然灿烂一笑:“二师兄,你当爹了!”
话音甫落,屋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随着朝霞的光芒,一起开破天际。
程英双手抱着一个婴儿,小小的瑟缩在襁褓里,谢曜和申屠行冲好奇的围着看,丁跃小心翼翼的从程英手中接过,鼻尖一酸,竟流下泪来。
一边流泪一边去看小孩儿的屁股,语带哭腔的道:“嗯,是个男娃。”他心下喜悦,想着为此受苦的陆无双,忙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转身奔入房中,守着陆无双身边说夫妻间的贴己话。
待胡悬壶又料理完毕,便将人都轰出去,让程英陪着陆无双好好休息。
丁跃自从抱着孩子便一直不肯撒手,千哄万亲,看着孩子便要流泪似的。
谢曜翘首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迟疑的开口:“阿……阿跃,能让我抱抱吗?”
“哎哟,你看我!高兴的都忘啦!”丁跃将孩子交出,谢曜忙小心翼翼的伸手抱过,看着略皱的小脸,在襁褓中不安的拱来拱去,谢曜的心仿佛都要被融化了。
他双臂不轻不重,抱着孩子,仰头眺望天边沉睡的雪山,蜿蜒起伏的线条,翻滚着金色的鳞光,红云纵横,旭日初升,在一片生机勃勃的晨雾中,迎来怀中崭新的生命!
谢曜一时间心绪万千,竟也忍不住眼底发热,他喑哑嗓音,问:“阿跃,想好孩子的名字么?”
“师父,不如你来取罢。”丁跃搓了搓手,接过孩子,笑嘻嘻的说。
谢曜沉吟片刻,转头又看了眼那漫天朝霞,道:“我义兄给自己两个孩子取名郭襄、郭破虏,便是寄予了他此生的愿望,驱除鞑虏,复我大宋河山。”他说到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但这个愿望太大了。为师并不求自己的徒子徒孙保家卫国舍身取义,但求他这辈子平安喜乐,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几人闻言皆是默然,郑金突然仰首问:“可是师父,你和郭靖郭大侠齐名,应当也是爱国为先。”
谢曜苦笑道:“没有国,哪来的家……永安,丁永安。”
丁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曜在说名字,他细细的嚼了两遍,点头道:“师父,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国家永远平安,孩子也永远平安,这也是我和跛妹一样的愿望!”
他说着轻轻逗了下孩子的脸颊,凑上前撅嘴亲吻,“儿子,你听见了么?你就叫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