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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个恰是休沐日,不必早朝。陛下回得这样早,又未去别处,想必是要回来好生休息的,我自是将他往屋内领。
他前几日受了密令出宫走得急,甚至不曾回来一趟,仅是唤人给我带了消息,内容一点没透露。我瞧他没有与我详说的意思,便也没想多问,仅做关心的:“哥哥这趟出去,事情可还顺遂?”
陛下恩了一声,跟在我身后慢悠悠的走。像是方才尴尬了,特地与我拉开了距离,隔一阵又问:“你呢?”
我只得侧过身子走,好容灯光能照到他的脚下:“我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出什么岔子。”
“那为何这个点了还没睡?”
我心里咯噔一下,偷瞄了他一眼,心想季云卿既然怕死,总不至于能将我卖了。我若是光荣了,岂能容他苟活?随即指着院内的药炉,清了清嗓子:“晚上……饿了,自己起来煮点东西吃。”
他随着我的手看向院中的药炉,没说什么,随我进屋了。
我替陛下接过披肩,紫晴才赶过来,朝我微微行礼随后便上前张罗起来点灯,又令人下去烧水给陛下沐浴,一双眸子只凝在陛下身上,纵已然内敛,仍是熠熠生辉的:“殿下回得这样早,可需要准备些膳食垫垫肚子?”
我起初便站在门口整衣服,听罢也没觉有何问题,抖了抖陛下的外衣,打算挂起来。
陛下远远望着我:“想吃什么?”
我踮着脚将衣服搭好:“刚刚吃过了,我就不吃了,哥哥喝点粥垫垫胃罢。”
陛下点了下头:“那便回去将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即刻出宫。宫外的府邸已经安置妥当,该搬回自家住了。”
我一愣。
紫晴面色骤变,竟至于失措道:“殿下刚来,便是要走了?”言罢,顿知失言,仓皇跪下,“奴婢多嘴了。”
转个身的功夫,局势变得有些快,我都没看明白。哥哥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神情却无端冷淡。
原地踌躇了半晌,还是选择明哲保身,哦哦答应着,退下了。
……
陛下出行,身后自然随着几个挑灯的宫女,紫晴却不在其中之列。
我一路小跑地追着早起兴奋的狗子,也便没将这事搁在心上。
出了宫,上了马车,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再回头陛下他半倚着车窗已然熟睡。
我瞧着,竟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将狗子抱在身上,省得它乱动吵醒了陛下,举起它两只爪子,与它湿漉漉的黑眸对望着,小声自语:“累成这样为什么不休息一会再走呢?”要是三生在就好了,他说不定能知道陛下在想什么的。
“谷雨。”
陛下倏尔开口,惊得我心头一跳,背脊都挺直了:“我……我吵到你了?”
“过来些。”他没睁眼,依旧是半靠着车窗。
我没吱声,不知为何非要蹑手蹑脚的,放下了狗子,凑过去些。
他听得我动作,眸才启了一丝,朦朦的色泽,看似不很清醒,乜我一眼。便是伸手一把揽过了我,整个人也顺带倾斜,体重压了过来……
我默然被他挤到了车厢角落,身体歪扭着靠在车壁,头顶上枕着他的下巴,就这般被他当做个抱枕使了。
狗子眸光澄澈,一派天真无暇且趣味十足的盯着我俩,拼命摇起了尾巴。
我僵僵从陛下臂弯缝隙瞅着它,无声红了脸。
“宫里的人不给你饭吃?”陛下的声音闷闷的,“瘦了。”
我原本想提醒陛下,这回是他要抱我的,可不是我抱他,别到时候倒打一耙,说不待见我挨他近了。后来一想,既然是我占便宜,那是谁的错不重要,多捞点便宜才重要,遂闭口不提了。
“瘦了?我才进宫几天,不能够吧?”轻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陛下的呼吸就在耳畔,听得我心里头痒痒的,“而且我吃得挺好的呀。”
“在宫里头,你平易近人不拿架子,日子久了人家便不拿你当主子。”他抬手漫不经心捏了捏我的耳垂,像是感知到我的茫然,补充道,“你若是将狗子交给人顾看着,结果大半夜回来却瞧着它自个在外头觅食,屋内一堆人睡得香甜。末了,人晓得起来招呼了,却将狗子丢在一边,瞧也不瞧。你是个怎样的感觉?”
“呃……”
我没想到今个的事在他眼中竟然衍变成这样的情况来。
“如果是狗子的话,大可将门窗关好,让它出不来就好……”
陛下低低笑了声。
我也跟着笑,笑末了,小声道:“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挺情愿自个呆着的,毕竟不熟,宫里的人又无法交心。我也不需要人顾看,衣食这点的事哪能难倒我呢!再说了,宫女既然受你嘱咐,又怎会为难我。”
“你不懂的。”陛下悠悠叹了口气。
我歪头,“不懂什么?”一没留神,眸光触到了他的衣襟,金纹刺绣的交领前襟掩盖着瓷白的肌肤,脖颈线条优美而修长……
“父母心。”
我心里咣叽一声,满眸、满怀的春光旖旎都失去了颜色。
……
马车入了府,我在叫醒与不叫醒陛下间徘徊之际,狗子一个猛蹿,就撞出了车帘。未得两息,便有一手挑开了帘子,语调亲昵:“殿下怎的入了府,却不下车呢?”
我一听这婉转的音调,精神陡然一震,尚未吱声,慌张的神色便已然落入一双漂亮的杏眼中。
那方,司凝雪眸间印着陛下环抱住我的身影,分明是没多少诧异的,神情之中反倒像是“果真如此”。淡笑未减,眸光却冷了三分,退了两步松开了车帘,未言声了。
陛下听到声音分明是动了一下的,待司凝雪离去却又好似从未被吵醒过,继而睡着。
我只得拿肩头轻轻撞了他两下,小声:“刚刚那是司凝雪,她怎么会在这?她知道你身份了?”
陛下哼了声,声音略略沙哑,睡意浓重,凉凉的:“让她走。”
我啊了一声,这难道不是我想说的话?可她乃是丞相之女,连我都知道不能说这个话啊,陛下莫不是睡得有起床气了?
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向来挑大梁的人,说撂摊子就撂摊子了。
歪着身子,伸手去拨开车窗,正见司凝雪与其随行的两名侍女绕出大门,走了。
我又戳陛下两下:“她自个走了。”
陛下恩了一声,撒开我,头也不回下车回房了。
……
府内不比宫内,乃是真正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无甚规矩牵绊。我牵着狗子将这偌大的院子前前后后都摸索了一遍,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寻了守卫询问方也知道,原来丞相府就在相隔不过百丈处。
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人全来住对街。要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家怎么能当上我嫂子呢。
我弄不清陛下会睡到几时起,中午还是自个亲自做了点符合他口味的菜肴,正心情飞扬盛菜起锅,外头却忽而有人喊我。
我在庖房里露了个头,道声在这,外头的人便是冷汗涔涔:“小姐哎,您怎么跑来这儿了!厨娘呢!”
“在这呢,在替我加柴。”我倒是理解陛下说的架子问题,打算记下了往后改改。但是厨艺是我一门必不可少的师门手艺,鬼道不精不会被踢出师门,但若是做的东西不好吃了,说不准。
那小厮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到底没好说我,将封信递给我:“是丞相府司凝雪司小姐送来的,说是女子的小宴,小姐你初来京城,难免无聊不如一同结交些友人。”
“这……”我有些为难,不晓得司凝雪这是玩的哪一出,玩什么我都玩不过她啊。
“小姐不必担心,司小姐大抵是处于一片好意。”那小厮眉清目秀的,说话也温温的,“昨夜殿下从外地回京,想是与司小姐顺路,便帮衬了一把,将其送到了家中。司小姐心怀感激,今个特地上门拜访,兴许是见着小姐为殿下义妹,方有意结识。”
我听了有点诧异,他怎么总给司凝雪说话:“你是咱们王府的人,还是丞相府的人呀?”
那小厮脸先是一红,随后又惨白,噗咚跪下来:“小姐赎罪!奴是王府的人,万万都不敢忘的。”
我被他突然一跪吓了一跳,抱胸往后连退了两步,“我问你答就行,跪什么?”他们这的风气我一时半会没适应,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了,挥挥手,“得了,你起来吧,信给我,我晚点去一趟就是。”
司凝雪风评好这个我早就知道,才貌双全,有人仰慕也是很正常的。这一仰慕,帮着说好话也是正常的。
我瞥了眼那眉清目秀的小哥,这仰慕者长得还挺好的,嫩嫩的,真是叫人艳羡,我一个都没有呢。
“咳……”我清了清嗓子,乃是因为他站在我面前局促不安,叫我很是尴尬。咱们以后就都是一个王府里生活的人了,别把关系搞得太僵,这里不必宫里,乃是长住,“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叫王旺。”
我瞪大眼:“啊?汪汪?”
“……”他不着痕迹但确确实实地瞪了我一眼,一字一顿道:“王、旺。”
这就很尴尬了,我怎么能汪汪的叫人呢。于是我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笑问:“那我往后叫你什么好呢?”
他神色淡然了许多,一副心已死的模样,“小姐唤我阿旺就好。”
“阿旺这个名字挺好的,喜庆嘛。”我略作安慰,讪笑讪笑。一转身,见着陛下站在月门边,好整以暇地凝着我,着一袭简单的湖蓝长袍,长发未束,神色安宁时,出奇的温文尔雅。
我面色微顿,像是心里头陡然照射进了一缕阳光,霎时喜上眉梢,朝他挥手:“哥哥你醒啦!”
他却与我的反应截然相反,凉凉一晒:“聊好了?”
我回头看王旺一眼,他早就跪下了,根本没敢抬头,于是我迟疑地嗯了声。
“那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