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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季云卿到了战场,且陛下丝毫不知的情况,我表示彻头彻尾的懵圈。
当夜他也没解释什么,问我要了披肩,然后自顾自地说他赶了几天的路,累到不行要去休息了。一如当初非要搬来王府时,无视所有人眼光的厚脸皮。
我当真是拿他没辙。
季云卿当真坦然自若去睡了,我生怕陛下生气,小心翼翼看着他的颜色,“季云卿突然过来,对上京那边的事,应该不会有影响吧?”
陛下揉了揉眉心,自打季云卿到来,他问了句“你怎么来了”后便没有开口说过第二句话,仿佛积压着什么心事,眸色暗沉,有些走神。
“那得看他离开前是否做了安排。”
我干巴巴的笑:“我明天会问问他的。”
陛下敛着眸,有些怔然似的凝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我对于战争缺乏最基本的了解,直到昨夜为止都还保持着一颗放松的心情,今晨起来后想去找季云卿聊聊,这才得到消息,说两军已经交战,季云卿和陛下都不在城中了。
我在侍女紧张的表情中,才恍然自己是有多心大,昨夜竟然睡得死死的,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自然,也没有人来通知我,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我出城上前线。
起义军占领了三座城池,皆处于易守难攻的要塞之处,只因城池内部叛乱搅起了浑水,才被起义军钻了空子,陛下想要一一收复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安分在城中等着,白纸一张,单纯又坚定地抱着陛下定会凯旋的念头,丝毫未能察觉到种种的暗涌,早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等到意识起想要挽救时,早为时已晚。
我在守城中等候的第十日,伴随着陛下大捷的消息回来的,还有一个季云卿。
仍是一副单薄病弱的模样,从马上翻身下来,问我的头一句话是:“午膳,你备好了吗?”
我等得心急如焚,被他这一句不着调的话问的不止一般二般的无言,道:“我不叫午膳,叫谷雨。”
他先是一愣,随后抿着唇一个劲的笑。
我见他丝毫没有提及陛下,提及前线战事的意思,忍不住凑上去将他的袖子扯了扯,低声道:“你前两天不是来信给我说,军队的粮草出了些问题,实在不行可能会用我在砂砾中储存的稻米?我法子都想好了!我可以布个阵法,对外宣称是从王府的粮仓里头直接转运过来的,施完术之后就立马晕倒,好体现出这个阵法的不易来,你说如何?”
他说:“甚好。”
我赶忙一喜,“那就这么办吧!陛下他们的军队现在不是已经到达献城了吗,我现在启程,晚饭前还能赶到的。”
“可是粮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季云卿不慌不忙,大喘气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咯噔一声,但仍然不能确信:“怎么解决的?”
“丞相的外家芍药山庄在这片颇有些人脉与产业,便从私库中挪出了这笔军粮,所以并不需要你那批粮食了。”
他描述的不过是现实,听到我耳中却更像是一番取舍。
我自然记得,前世陛下答应娶司凝雪之后,战场之上,亦是司凝雪供给的军粮。夫唱妇随,司凝雪此举过后,一直为人赞颂,说他们二人夫唱妇随,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陛下明明说过他拒绝了的。
我也不是傻子,明明早就知晓陛下会遇到这样境况,自然是为了他而储存了那般多的稻谷。纵然稻谷的储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但我前两天担忧的更多的是,要如何主动请缨的说给陛下供粮。
我不像司凝雪,可以表达得那么坦然,也并非不怕流言蜚语,连一句想要代替司凝雪给予帮忙都要深思熟虑,委婉而行,深怕陛下会深想抵触。
烦恼是一面,另一面却是禁不住在深夜,缩在被窝里暗暗的想,若是我像是出乎意料、大显身手的帮衬陛下于危机之中,他会不会因此更喜欢我一些。
想到这,便激动地睡不着,幻想着他可能会有的反应,甚至于我还可以趁“施法脱力”的借口,被他抱上一抱的那个场面。
我想,若我是为他办事儿晕倒的,于情于理,他都会抱我一下的。
我想……
一切都是我想。
一个小小的芍药山庄,怎么可能光凭私库就可以凑齐军粮,其中丞相做了什么手脚,不言而喻。
陛下早就知道会发生粮草失火的事情,本该绝不可能让它再发生一次的。即便是失误任其发生了,依他的性子,也会早就准备好粮草的储备。但是没有。
他选择了司凝雪,这就是结果。
我抿了下唇,死死压制住内心狂涌而上的情绪,只做风轻云淡,“哦,是吗。”
“殿下可能是不想暴露你拥有砂砾的事。”
我应了个恩。
季云卿仔细瞅了瞅我,估计觉得方才的那句话已经起到了安慰的效果,“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
记忆中,司凝雪的粮草送到前线后不久,战事就彻底结束了。本就是一场规模不大,根基不稳的起义,不过是凭借着地势的优势,才勉力维持了半月。
只不过今世,司凝雪的美名没有若前世一般为人广而散之。反而在人的心中变了质,说她求娶不成,又腼着脸搭上身家,铁了心要嫁给宁笙了。
我有的时候格外佩服她的勇气,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斩断了,站在悬崖边上也依旧是那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最绝的是,陛下尚且未从战场上撤回来,上京的圣旨就到了。
圣令下达,赐婚宁笙、司凝雪,天下尽知,事已成定局。
我出乎意料的没有太多的感觉。
只是托司凝雪的福,夜里又做了个梦,梦见我勇猛且坚定地拦住了陛下的去路,强势将他推到了树边,一手撑在他的身侧,同他道:“我也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娶我呢?”
后来醒了,又觉得自己真是懦弱,在梦中也那么没用,光拦住人问话。有本事就亲上去,亲完了让他负责啊。这下好了,以后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最近干什么都没精神起来,季云卿在荒院里烧了堆柴火,说可以烤鸡烤鸭烤地瓜吃,特地喊了我过去……帮他烤。
我正好冷得厉害,见他那一堆火烧得格外的旺,便抄着手在火前头坐下来了。
“你这两天怎么脸色苍白得很?”难为季云卿在翻动着烤鸡的同时,还抽得出空来看我一眼。
我感知到了火堆强烈的温度,将手从袖子里头拿出来,想借着火暖一暖,“这里太冷了,我不喜欢。”
“太冷了?”他孤疑地打量了一眼我里外三层的大麾衣。
我以为他会笑我,没想到他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想回去吗?我可以先带你走的。”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岔了,季云卿的口中竟然还能说出这样关切的语句来。
“上京没有这么冷的,而且王府的屋子里头总是暖烘烘的,我也喜欢待在那。”
我有时候真的弄不清楚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时远时近,叫人摸不着头脑,干脆不想了:“可咱们都要听殿下的调度啊,他将咱们留在这,咱们总不能说走就走。”
季云卿挑了下眉,不可置否。
我干坐着无聊,捡起一根树枝,没事拨弄两下火下的燃屑。
烤鸡架好了暂时不用动,季云卿便有样学样的随我捡起树枝拨弄火石,“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吗?”
“是不是你听到了云城的消息,担心所以过来的?”
“我的确听到了个消息。”他冲我一笑,“但云城的事并非是主要的。”
“那是什么?”
“谷雨。”
“恩?”我举起被火石点燃的树枝,在空中晃了晃灭火。
“我听说……你喜欢我。”
“吧嗒。”一声,我手中的树枝脱落,掉进了火堆中。整个人也是一愕,呆呆回望向了季云卿的方向。
脸上不可遏制的热了起来,半晌,才豁然一下站起来,磕磕巴巴:“谁,谁给你讲的?”
“你不否认么?”他笑吟吟的表情,像是心情格外的好,一如初来献城的那一夜,“那我可就要当真了啊。”
我杵在那不吱声,说喜欢也没错,处了这么久的师徒,我对他多少有些亲近的感情,再者说,他还是我的初恋呢,虽然现在已然不是那番的情感。不是爱,喜欢却是没错的。
只不过他过于坦然直白的询问叫我都不敢太想偏,怕是他的思维异于常人,到时候白白误会了丢脸。
季云卿见我默然,一手撑着下巴,丝毫不害臊般,仔细将我瞅了又瞅,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般,唇边笑意始终不散。
“真好。”他瞅着我半晌,终于道出了这么句结论。
“别总这么看我,怪尴尬的。”
“这个世上总算有那么一个在意我的人。”他若无其事且真心实意的微笑着,丝毫没觉得说出来的,是怎样一句叫人心酸的话语,“谷雨,我很开心。”
记忆恍惚了那么一瞬。
我倏尔想起前世听到他身死消息的境况,那是一纸下达的御令,说跟随三殿下的天师身亡,天镜宫对外召集可以取代他位置的人。
我那时并不知道三殿下就是我的哥哥宁笙,也不知道跟随三殿下的天师就是季云卿,只是心中记挂着他,便寻了张榜的衙役来问,“做天师的,难道还会有危险吗?他们不是很厉害吗?”
那衙役是我爹手下的人,对我自然知无不言,可他也不清楚天镜宫的事,就胡乱道:“大概是唯独他不厉害吧,不然天镜宫的大人那么多,怎生偏偏死了他。”
我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吧,我家的邻居季云卿,就是去上京做天师大人去了,他就很厉害。”
衙役想了想说他没去过我家,复拧眉深思了一会儿,说:“听说这回身亡的天师也姓季,天师的名字却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
我是个缺心眼的,走在回来的路上还没能感觉到什么,回到了家,往供奉台上一看,天镜宫七位主天师,就那么一个姓季的。
……
季云卿说得没错,世人只知道供奉的七位主天师中有一个季天师。而在他身死之后,这个名号也都无关紧要了,人们不在意他因何而死,不在意死的是季张三还是季李四,甚至于随心所欲,仅凭猜测评论身死之人的是非。
若季云卿始终如表现出的感情迟钝也就罢了,偏生他早就看透了这一切,不为世人的冷漠而抱怨,却因我的在意而欢喜。
怎生能叫人不心疼呢?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他仿佛对这件事很不确定,便单刀直入的对我询问,“若我惹你不开心了,也不会变吗?”
我一面笑,只觉风沙迷了眼,叫我的眼睛疼得厉害,都将要溢出泪来。“我一直都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了,所以往后也不会变的。”
庭中有风,吹落了树叶,从枝桠上摇落下来,坠进火里,又就着风飘走。
我忙站起身欲追,生怕那染了火的叶子点燃了旁近的枯木,一回身却见陛下一身戎装未褪,默然站在荒院门口,连目光都凝滞。
见我意外的回眸,微微一怔后,所有的情绪都从那面容上消失不见,独剩了一份温和,朝我浅浅一笑道:“我回来了。”
我感觉有什么背离我的念想,终是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