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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华徵嫆忍不住笑,“行了,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现在咱们就移步膳房吧?再晚可做不完了。”
鹿儿兴冲冲的答了句“是”,随后又发现不对劲儿。
姐姐怎么还是要给那个活该绝后的做东西吃啊?
华徵嫆倒是没想那些,在意的反而是君轻尘身体很差这个问题。
死了六次,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就是她的恩人,如果真的是的话,那算不算做老天垂青她一次,令她在他乡遇故知?
虽然只是那一次短暂的见面。但她真的很感激。第一个说她可爱的人,对她没有歧视还挺身相救。
或许就是因为华徵嫆活了十几年,没受过谁的保护,活的太无奈,才会在有一个人保护过她一次之后,无论如何也想要报答一下他给的那一瞬安全感。
何况这个人第二次救自己,还生了病。
不管他是不是,华徵嫆都熬了一锅粥,弄了一大碗之后想了想,又弄了一大碗。将两碗粥、两份菜分别装进了两个食盒里。
“另一份是给韶青大哥的?”鹿儿问。
华徵嫆摇头,“是给君夫人的。听说君夫人身子不好,喜清淡,不知这几样小菜会不会和她胃口。”
她娘那时候教了她如何做些味美的简单菜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去了哪户人家,能讨好一下里面的老夫人。
君夫人虽不算老,但她的本意也不是讨好,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记住别说是我让送的,我不想君公子误会什么。”华徵嫆叮嘱。
鹿儿道:“知道了,放心吧,这点事儿我做得来!”
华徵嫆还是比较放心的,点了点头便回房了。
君府在几条长街之外,鹿儿端着两个食盒走过去时格外小心,生怕搞砸了华徵嫆交代的事情。
好在一路平安到了君府,她在门口看了看,上去道:“我是来送东西给君少爷的。”
门房见到她来,隐约对这个小姑娘有点印象。只是匪夷所思的是,来他这找的不都是讨药钱的吗?什么时候改来送东西了?
虽说少爷最近是消停了不少,但这转变有点大吧?
门房想了想,叫来了福管家。福管家对鹿儿印象就比较深了,她还是头一个被少爷嘱咐要给双倍药钱的人,之后也没见人再来讨药钱了。
听说少爷最近没少往落香坊跑,难道是为了见这个小姑娘?
想了想,福管家问:“姑娘,你是来送什么的?”
鹿儿抬了抬手里的两个食盒,“送饭呀。听说君少爷病了,我就给他做了点合适病人吃的东西送来。还有一份是给君夫人的,你们若觉得可疑可以拿去试试有没有毒。”
送饭?福管家觉得有趣,当真唤了两个可靠的婢女来,“去测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给夫人和少爷端过去,说是……”顿了顿,福管家扭头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林远鹿,通常他们都叫我鹿儿。”
“那就说是鹿儿姑娘送的吧。但夫人和少爷吃不吃,那就是他们的事。”
“是。”
鹿儿微微笑着看着管家,“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君少爷?”
“这……”福管家犹豫了下,“少爷病情刚稳,睡下没多久,姑娘不方便去看吧?”
“没事,我就去悄悄的看,不会打扰君少爷。而且他病了,我也担心的做什么都不安稳,您就放我去看看,让我安心吧?”
小姑娘乖巧的样子配上乞求的神色对福管家来说就像自己的孙女儿在求他陪伴时那样可怜。想到她的语气像是和少爷的关系不一般,他还是心软了,毕竟少爷平日里不被人指着笑话就不错了,能有个关心他的人可当真不容易。
“兰萍,你带着鹿儿姑娘去看望少爷,记住手脚要轻,千万不可打扰到少爷休息!”
“是。”兰萍应下,伸手指向一侧,“姑娘,这边请。”
君府算得上是云来比较豪华的府邸了。君老爷年轻时便与昔日的太子和二皇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圣上和云王称兄道弟,与君夫人承轩郡主也算得相识多年。因着经商手段高超,人虽长得其貌不扬但还是娶到了承轩郡主,还有了庞大的家业。
只是二人成亲之后关系就一直不好。在君少爷出生不久后,君老爷更是开始了时常夜不归宿的生活。但如今过去了二十年,君府的后院儿里还是只有一个女人,除了承轩郡主亲生的君少爷和君大小姐外,也没别的私生子找上门。
外人看来,君家也是古怪。感觉一直在闹就没消停过,可看着样子又像和睦的一家,什么大问题也没出过。而且谢天谢地的是,君少爷和君小姐的容貌都随了承轩郡主,否则……
否则君轻尘走在街上会有更多人想打他吧。
“姑娘,少爷就在这间房里,要进去吗?”
鹿儿环视着这座独立建起的二层小院儿,又看了看房门上挂着的牌匾——朝雨楼。
“这字是你们家少爷自己题上去的?”
“姑娘好眼力。”
鹿儿笑道:“我进去看看吧。”
君轻尘的卧房在二楼,人还在里屋睡着,她送来的饭盒倒是已经摆在了桌上,由一个婢女看着。鹿儿在外屋来回踱了几次,走两步就往里探一探脖子像是能透过床上的帐子往里看到什么一样。
兰萍看在眼里,对一旁看食盒的婢女道:“仔细看着,别让她动手脚,也别让她惊扰到少爷休息,我去夫人那一趟。”
婢女拿眼角瞄了鹿儿一眼,低声应下。
看了半天君轻尘也没醒,鹿儿面上失望,却是放了心告辞。只是刚走出院子,她就被一个憔悴但不减容貌清丽的女人拦住了。
“姑娘,是你送了饭菜来?”
鹿儿忙道:“是。”
苏轩儿笑道:“那米粥配着下饭的小菜很合我的胃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鹿儿眨着无辜的眸子,“您是……”
“我是轻尘的娘亲。”
苏轩儿是个温婉的人,君轻尘随了她的相貌倒是半点没随她的性子。
“姑娘是落香坊里的吧?”
“回君夫人,奴婢是落香坊中打杂的婢女。”
“原来是这样……昨儿个轻尘回来还与我提起过,他看中了落香坊里的一个姑娘,说她做的饭菜我会喜欢,想娶她做妾。看样子,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鹿儿一呆,随即羞红了脸,小声嘟囔,“他怎么这样,就知道想着我的饭菜……”
苏轩儿见状失笑,“不是,不是,他也说了你人很可爱,曲子也弹得好听,以他的性子能夸一次人可是不容易。”顿了顿,苏轩儿又有些凝重。“姑娘,兰萍方才与我说了些,看得出你是真的关心轻尘。我呢,虽是个郡主,但如今已经这个年岁,过了这么久,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过得好不好。我没那么多要求,只希望儿子能娶个自己有好感的人,过得不至于像我这么累。”
鹿儿眼中立刻满布同情与心疼,“夫人……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嫁给君老爷那样的人。”
苏轩儿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正阳……他待我很好,真的,只可惜……”说着说着,她似要垂泪。但是在人面前,她又忍住了,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才叹气道:“所以……若轻尘想要娶你为妾,我这里是不反对的。轻尘的身子也不指望他开枝散叶,只要你能伺候好他就好。”
“只要可以。”鹿儿抬起眼,认真的看着苏轩儿,“奴婢一定会的。”
回去的路上,鹿儿手心里始终捏了一把汗。好在华徵嫆丝毫没有怀疑,她也就拿事情办妥了这话蒙混过去了。
华徵嫆听她说君夫人很喜欢她做的饭,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到君轻尘病的不轻后,心里微微的疼了一下。
但这疼痛只是一瞬,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姐姐,您在坊里头不方便总出去,不如就教一教我弹琴吧?听说君少爷喜欢那首和你名字差不多的曲子,你就教我弹那一首吧?那样君少爷病了的时候我还能去为他弹一弹,说不定他能快点好。”
“你要学弹琴?”华徵嫆诧异,“弹琴不是一两天就能学好的,没有基础的人更是短时间内学不来《徵嫆小调》。等到你学好的那天,君公子若还病着的话,那估计都没得救了。”
鹿儿登时失望,“姐姐,鹿儿跟着你也有一段时日了,天天耳濡目染好歹也算是有些最基础的基础了吧?反正这曲子你都教给了天音坊主,难道你与鹿儿的关系还没有与天音坊主的好吗?”
“不是这样的。”华徵嫆无奈,“你不是讨厌君公子吗?又怎么忽然想起为他弹琴了?”
鹿儿咬了咬唇,“其实……”
见她没了动静,华徵嫆追问:“其实什么?”
“其实……”鹿儿猛地抬起了眼看着华徵嫆,“是君夫人很喜欢我,想让我做她的儿媳妇儿!”
“……”华徵嫆的眼角抽了抽。
嘴角也抽了抽。
“姐姐。”鹿儿用力的抓着她的双臂,哀求道,“能够飞上枝头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我想把握住!您也知道我的身子曾经堕过胎,我再也不能生育了!正好君公子也不能生育,后院里不会有母凭子贵的说法,只要我第一个嫁过去,以后就没人敢随便欺负我了!您就帮帮我,让我嫁入君家吧!就教我曲子,还有您做饭菜的手艺吧!”
“你……你不能……”华徵嫆愣了愣,“怎么会这样?”
鹿儿泪声俱下,抓着她的手臂不住的晃,“姐姐,帮帮我,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我想出去,娘死了,我不想再受舅妈的摆布了,帮帮我……”
华徵嫆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心软了。
“我帮,我帮你还不行吗?别哭了,瞧这哭得和一个泪人儿似的。”
鹿儿大喜,“谢谢姐姐,谢谢姐姐,您就和我的娘亲一样对我好,我……我给姐姐磕头了!”说着就要跪下。
华徵嫆忙扶起她,“磕头这种大礼我可担不起,弹琴与做饭而已,能多传一个人手艺也不算我白活一遭。”
只是……
为什么之前她要帮鹿儿赎出去的时候,鹿儿就拒绝了呢?
华徵嫆疑惑的想了想,但没想太多。毕竟在她眼里鹿儿只是一个孩子,偏巧君轻尘应该也是喜欢年纪小一点的。这样如果能帮鹿儿嫁进君府,往后鹿儿的日子说不定会好过一些。
总好过在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
想来想去,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等你嫁给君公子,你一定得全心全意对他好。不可再用言语轻蔑他,更不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鹿儿抿起唇,看着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我答应您!”
有了“被天音坊主请教过”的这一层身份,华徵嫆在云来已算得是数一数二的名妓。想要找她弹琴听曲儿的人络绎不绝,来者也渐渐从嫖客变成了各式各样,甚至还有懂琴爱音之人不惜花上大价钱来与她讨教,一时间华徵嫆的身价不仅高了,在十一月的花魁赛名单里,支持她的人也明显多了。
但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穆韶青和絮姐也不让她多接客,每天就只有两位,每位至多一个时辰。尽管如此,还是有大批的人来预约她,倒使得她存的钱多了不少。
只是比起赎身,还差那么一段距离。
又是一天,华徵嫆照常在房里等着客人。却有人没敲门便推了房门进来。刚想抬头看是哪个不讲规矩的,却见脸色不太好的君轻尘坐在了椅子上。
“哎,明明今天预约徵嫆姑娘的是我,君少爷您这是?”原本的客人压抑着恼怒问。
君轻尘淡淡瞥了他一眼,“推了。”
“啊?”
君轻尘蹙眉,“我说,我替她推了。这单生意她不接了,你从哪来回哪去!”
“这……”客人一愣,随后道,“君少爷,您是有钱有权有靠山,但你可得讲讲理吧?我预约了五日才能和徵嫆小姐待一个时辰,您这说推就推,损失的谁赔我?”
“二狗,拿钱。”
双狼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了双倍价钱的银票送上。
那人却没接,“我不要钱!我就是要和徵嫆姑娘联络联络情谊,您要是今儿拦着我,我就要去云王那里问一问,他的侄子讲不讲理了!”
“找我舅舅?”君轻尘阴森的笑了下。
他站起来,慢悠悠的走了两步,身子明明看着有些沉重,但还是逞强的回身一脚踢在了那人身上。只是看着都觉得力道不重,高大的身躯只把那人踢得往后退了两小步又站定。
君轻尘收回脚,“我从来都不讲理。就算你爹和我舅舅关系匪浅,那也是他们的问题。我自己的事情,和我舅舅没关系。”
说完他又挥了下手,“二狗,关门!”
那人才发现,自己刚退了两步,刚好就退到了门槛之外。门是向里开的,此时关上他就没希望再进去了。
干脆他就一股劲儿冲了进去,拽住了君轻尘的领子,气怒道:“你这个绝后的病秧子,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欺负人是吧?小爷也没那么好欺负!”说着挥起一拳就要打下去。
“慢着!”
那人手臂一紧,已被双狼死死拽住。但同时双狼的手臂也被拽住了,却是华徵嫆。
“在我的屋子里,你们闹个什么?当真以为这里供人寻欢作乐就是不讲规矩的地方吗?”俏丽的容颜若是严肃起来,非但不会丑陋,反而严肃的不可亵渎,又美得让人心惊,忍不住心虚屈服。
“徵嫆姑娘……”那人语气软了,“你也看到了,是君家的人欺负在下在先,你可莫要怪罪到在下的头上,在下也是一时气愤啊。”
“我看出来了,是他的错。”华徵嫆轻叹,“但是你们也不该在这里闹事,教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君轻尘抿着唇看她,一言未发。倒是另一人,又忙道:“徵嫆姑娘息怒,在下只是觉得约到你一次不易,在下很想领教一下姑娘的琴音,确实没有要闹事的意思!”
华徵嫆点头,又看君轻尘,“君公子呢?您可有什么想说的?”
君轻尘张口确实咳嗽了两下,手背掩嘴看了她半晌,扭身就走。
“来都来了,走什么?一起坐下来听吧,我又不会接什么特殊的服务,多一个人听也碍不着什么事。”华徵嫆幽幽一叹,伸手拉住了君轻尘,又问另一人,“公子可否介意这里多一个旁听的?我保证他不会打扰您。”
对方原本想拒绝,但看两人的语气和架势,像是认识。想想也是,不久前他们还一起去见过天音坊主。
此时说不就错过了一个机会,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想了想,只得答应了。
君轻尘又看了看华徵嫆,当真没多说什么,叫双狼站在了一旁,自己则像在自己家一样躺在了华徵嫆床上。
“这……”
华徵嫆平静笑道:“公子当他不存在就好。霸道的人若是没了弱小的人欺负,便也只能在一旁自己找乐子了。”
双狼没忍住笑了一下,恰好被半睁着眼的君轻尘看到,吓得他一哆嗦,立刻捂住了嘴。
华徵嫆倒是没看到君轻尘危险的眼神,而是坐在屏风后,专心调试买来不久却是已经在坊里放了很久的琴。
正是她在琳琅卧的仓库发现的那把极为普通的琴。
琴虽普通,但用着却很顺手。音也比较准,弹出来与赫连的那把“白骨”没什么区别。
琴音响彻着,没多久床上竟然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双狼听着再看地上跪坐那两人都觉得有点尴尬,华徵嫆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专注在琴上。
另一人倒是发现了,但闻琴声如旧,也只能皱了皱眉,强行让自己当做听不到鼾声。
君轻尘这人,能不惹他就尽量不惹。否则非但没什么把握两败俱伤,还可能自己全军覆灭人家却仍然悠然得意的活得比谁都舒心。
反正这是个太监一样的人,自己犯不着和他怄气。
这么劝着自己,心里倒能舒服一些。
一个时辰结束,没用华徵嫆自己下逐客令,客人就乖乖的给了赏钱走了。倒是华徵嫆留了话,今日闹了些不愉快希望见谅,下一次再约会提前给个安排。
客人听了这话倒挺高兴。毕竟华徵嫆弹得曲子真不错,就算不能怎么碰身子,聊聊心得也觉得值了。
送走客人,华徵嫆才无奈的擦了下额头的汗,站到床前。
君轻尘还在睡。
“他来这睡觉的?”华徵嫆微微皱着眉低声问双狼。
双狼也有些尴尬,“主子可能是最近休息的不太好,来到姑娘着放松了些,睡得就沉了。”
“休息不好?他不是经常一觉睡到天亮吗?”华徵嫆仔细观察了下君轻尘,发现他眼底确实有些肿胀泛黑。
双狼道:“主子一贯是可以睡到天亮的。只是不知是因为噩梦还是什么,总是睡得不舒服,醒时身子疲乏不说,脾气也暴躁得很。而且主子时常会夜里咳嗽却不自知,若不是我发现过两次,可能主子咳着咳着就……”
看着双狼不忍再说下去的样子,华徵嫆坐在了床边,将手放在了君轻尘的额头上。
不烫,但是这温热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他身子有这么差?没看过大夫?”
双狼摇头,“大夫是看过了,也开过药,每次主子都会按时吃,但没见有过什么明显的好转。大夫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虚弱体质,只能养着。”
华徵嫆盯着君轻尘,瞬间没了什么表情,“但他不养,对吧?”
“……姑娘明鉴。”
看这人高马大的,都是空架子?难怪有人说他是个花瓶,他这是已经是由内而外的纯花瓶了吧?
也怪不得他曾被自己踢飞出去……只是那一次不知有没有伤到他的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