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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君轻尘问。
华徵嫆闭上眼认命的承认:“妾身晕水。”
君轻尘看了一眼身边顶多能没过膝盖的河水,“有多晕?”
华徵嫆捂上眼睛,“特别晕,随时可能晕。”
“……”
君轻尘朝双狼伸出刚洗过的手,“给我吧。”
“什么?”双狼明知故问。
“你说什么?你身上有什么是能给我的?”君轻尘没好气的说。
双狼犹豫。
“给我。”君轻尘语气骤沉。
双狼极不情愿的把一个小瓷瓶掏了出来,倒了一颗药丸在君轻尘手上。
“少爷,这是关键时刻吃的,你……”双狼说着,却见君轻尘已经把药丸吞了下去。不情愿也只能住了嘴。
君轻尘闭上眼缓了缓神,再睁开,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华徵嫆,一把抱起了她,在她的惊呼声中带着她侧坐在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
“不用睁眼,手伸出来。”
华徵嫆乖乖的伸出了手。
清凉的河水和着男人温热的手指在她的手上揉擦着,一寸一寸的无比细致。甚至她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拇指与其余四指一齐握住她的一跟手指时带来的温热。
或者已经不能算作是温热了。那是一种灼热的感觉,带着她剧烈的心跳一同升温,紧张的身子微微颤抖。
君轻尘看着她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觉得很舒服,很想笑,忍不住调侃她:“你脸红了。”
华徵嫆撅了撅嘴,闭着眼睛小声辩解:“晒的。”
嗯,晒的。
河边没有树荫,夕阳映在她的脸上确实带着些红色。但她的脸红,久经风月场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裙角要不要洗?”他问。
“太阳要下山了,就不洗了吧,先赶到地方再说,这边晚上很危险的。”华徵嫆道。
君轻尘点头,“那好,我抱你回车上。二狗已经把车里擦干净了。”
“不……”话刚说出一个字,整个人就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吓得华徵嫆睁开了眼,首先跃入眼帘的却不是河水,而是君轻尘的侧脸。
若说他正脸看上去俊美中带着一些邪气,那么他的侧脸便是少了些邪气,多了些意气风发的英气。长睫下,细长的眼睛目视前方,清澈如水。忽又转而向她,眸光亮若晨星。
夕阳的柔光还未褪去,但他眼中的星辰已然升起。
他抱着她,大步的走向马车,却在车辕旁低声问了一句煞风景的话:“我是不是很好看?”
美好的气氛与遐想瞬间被破坏,华徵嫆抽了抽嘴角,“嗯,很好看。”
但君轻尘眼中的柔暖星辰却未褪去。他看了她半晌,没再说什么,只是撩拨似的狡黠一笑,而后把她送进了车厢。
“你好好休息吧,我和二狗在外面,到了会叫你。”
华徵嫆侧坐在软座上,盯着被放下的帘子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是她的错觉吗?他对她……好温柔。
内心纠结着,却有一股诡异的味道逐渐加重。华徵嫆当即黑了脸。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车里的味道吧!虽然擦掉了,但是味道还在啊!
默默的撩起侧窗的帘子别在侧壁上,华徵嫆窝在角落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沉。
不能动心,不能喜欢他,女子若是先为喜欢上一个人,那她注定就是要输了。
况且他心里还有着一个完美的公主。
绝对,这个人她不能喜欢!
在天完全黑透之前,马车终于到了云梦村。
华徵嫆在村口被叫下了车,双狼自觉的留在了外面看车。君轻尘说了一句“带路”,就走到了与她并肩的位置。
带路?路怎么走来着……华徵嫆顶着记忆模糊的压力,硬着头皮往里走去,生怕还没见到华止弘就被戳穿了。
然而越往里走,她就越是惊奇的发现,这个云梦村,竟然和她以前住的地方布置极其相似。村口枯井旁竖着的稻草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布衣;大门一侧的矮桌上放着为了方便进出的人而准备的瓜果;还有进门时临近的两座屋子是修的最高的,上面还铺了红漆的瓦……
她……她回家了?
难以置信的加快了步速,走着走着甚至变成了跑的。华徵嫆大口的喘息着,环视着周围的模样,却在越往深看时越失望。
不是。
这不是她的家。
“你怎么了?”君轻尘不紧不慢的追上来问,“你家不见了?”
华徵嫆克制住哽咽,朝他摇了摇头,“我……妾身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叹出,“只是以为爹娘还会在这里等我回去。”
君轻尘抬手顿了顿,落在她的头上,“没有爹娘,但你弟弟在等你回去。”
心里一暖,华徵嫆点头。
循着记忆一路向前又左转右转,她发现这个村子真是像极了她的老家。只是路上碰到的人都是陌生的。但他们对她的态度倒是令她熟悉。
一样的不屑与远离。
“你好像不是很受欢迎。”
“做妓的都是脏的。他们想离远点也正常。”
君轻尘略带惊讶的看着她说出这话时平静的样子,跟着她一同停下了步子。
停在一间算不得十分破败但也较为老旧不堪的方子面前。
“你家……就住这?”他往里眺望了一眼,觉得自己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这准备显然不够。
华徵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看着土墙后面小院儿里的菜地有些放心。地里已经结了不少应季的果蔬,看来弟弟应该是不愁吃的。虽然住的地方不怎么好,但比起她之前应该算是不错了。
推开破旧的小木门,华徵嫆先让了路在一旁请君轻尘先进去,而后道:“原本家里是有一间大些的房子的,这个是老屋,爷爷去世后就没人住过。但爹娘生意赚了钱,带着钱去云来城里置办房子时,却遇到了祸事,一齐去了。家里的方子被鼓动父母做生意的罗氏夫妇抢了去,妾身和弟弟便只能搬来这里。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她方才说的话,与之前在落香坊听到的另一个琴姬说的内容有些相似,但显然不是一个剧本的故事。君轻尘拿眼角扫了一下华徵嫆的表情,点了一下头,“进去吧。”
云梦村本来是个和平安定的小村庄,邻里之间相处融洽,夜不闭户。但从几年前有山贼出没之后,防范就严多了。看到陌生的人,总要防备着些。因此有人路过华家老宅,见到门口站着两个人时,还被吓了一跳。
华徵嫆正打算敲门,听见外面的声音后早有应对的说道:“是我,华家芷柔,我带着朋友回来看看弟弟。”
君轻尘挑眉。
一般人听到这话后多半就不会去招惹她了。偏偏后面被吓的是华家夫妇生前的好友李婶。李婶闻言立刻也推了门进来,打量了一眼她身旁的高大男人,欢喜道:“哎呀,芷柔,你有男人啦?”
华徵嫆心里一跳。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来的怎么是看着华芷柔长大的李婶!
连忙解释,“不是我的男人,是朋友,送我来的!”
“这样呀,”李婶遗憾的抬手捏了捏君轻尘的胳膊,“小伙子挺俊俏的,可惜不是干活儿的料,那就算了吧啊,不给村儿里的姑娘介绍了!”
华徵嫆尴尬的笑,“是啊,他这人看着挺高,其实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花瓶,还爱逛窑子,可不能介绍出去祸害村里的姑娘。”
不是说是朋友那么?怎么还损起来了?
不光李婶愣了,君轻尘的脸也黑了。
“你还进不进?”
威胁的语气,一听就是心情不怎么美丽。华徵嫆立刻拉响了警钟,“李婶,我们就先去看止弘了,您早点儿回家吃饭吧!”说着也不敲门了,直接用力拉开了门拉着君轻尘就往里走。
华止弘身子不好,时常会有些小状况。所以屋子的门一直不锁,就是为了方便万一有一天他没出门去给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打杂,邻里们去看看他是不是又病倒了没人照顾。
华家夫妇生前和村子里的人关系都不错。华徵嫆虽然算得上是身败名裂了,村里那些丈夫逛过窑子的女人看到她都和自己男人被她勾引过那样对她仇视着。但华止弘是个挺安稳的少年,模样清秀性子也好,跟着教书先生一起学了不少知识和道理,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暗暗恋慕着他。
也是因为这样,华芷柔都很少回去探望弟弟。每次基本都是塞了钱就走,只怕惹得别人跟着一起讨厌华止弘。
关上门后,狭窄的过道立刻变得阴暗起来。君轻尘刚想说话,却听见里屋有人问了句:“谁!?”
华徵嫆道:“止弘,姐姐回来了。”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君轻尘看向华徵嫆。华徵嫆也不是很拿捏得准的与他对视,而后想了想,不对,又不是和他一个阵营的,和他对视他还能帮忙?
干脆就壮了胆子往里走。
屋子里的少年显然有些慌乱,在收拾药包时碰翻了药碗。还烫着的汤药从桌子躺到地上,他看着心里泛起心疼。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华徵嫆更加心疼,过去替他摆正了碗,且不管一地的药汁,先将虚喘的弟弟扶到了老旧的藤椅上坐下,而后替他抚了抚胸口,安慰道:“慌什么,我是你亲姐姐,吃个药还要掖着藏着,你是把我当外人了,怕我欺负了你不成?”
华止弘本来还在替自己没处理好药而惋惜,听了这话却愣住了。不认识的看着华徵嫆。
华徵嫆却当做没发现他的惊疑,只是寻常的问道:“晚饭吃过了吗?”
“正打算去做……”华止弘干巴巴的说。
“这么晚了还没做?是不是不打算吃了?”华徵嫆撑着膝盖站直身子,带着批评的口气看着他道:“以后不许这样了,家里又不是没米,总这样不注意身子怎么能养好病?还想不想长大成人娶妻生孩子了?”
华止弘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姐,你……你遇到什么事了吗?你怎么……”
“姐姐好得很,别瞎想。”华徵嫆戳了下他的额头,“我先去做些饭来……顺便杀只鸡给你补补身子吧。”
“可是家里的鸡是要留着下蛋的……”
“都老母鸡了还能下几颗蛋?”华徵嫆揣着银票说话都觉得硬气,摆摆手道:“杀了杀了,回头姐姐再给你买一窝小鸡养。”
“可是……”
“可是什么啊,”华徵嫆不等他还说完话就打断,“放心,姐姐的琴技比以前厉害多了,还认识了一个大人物,人家给了姐姐不少银子,以后有姐姐在,管你吃喝不愁,姐姐不会让你饿着!”说着转身就往外走,“我先去把药给你重新熬上,你就坐着休息吧,别吓走了!”
华止弘感觉自己憋了好多话想对姐姐说来着,可怎么这次姐姐一回来,他好像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出来?反而还全是疑问,“大人物?男的女的?”
“放心吧,是女的,姐姐有分寸!”华徵嫆在屋子外说完这句话后,已经走远了。
留下一时间无法接受她作风大变的华止弘。
还有……
“请问你是?”
“我是个花瓶。”
“咦……?”
还有,紧张应对完就逃也似的离开的华徵嫆已经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想和她赌气一下都没能赌成的君大少爷。
这一晚上,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除了华徵嫆问了两句华止弘在书院打杂的情况,还有家里需要添置些什么,衣裳鞋子够不够穿这些,其余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不是华止弘不想问。他是有一肚子疑惑的。但是看着姐姐和那个“花瓶”相处的气氛,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别说话。
生怕这个打扮富贵长相俊美就是脸色不太好的极度有可能是他姐夫的人下一秒就摔了碗说:“老子要休妻!”
是的。华家的这一个晚上,气氛就是这么诡异。
吃过饭之后,君轻尘道:“我回马车上睡。明早再来。”
不和姐姐一起睡?华止弘想说姐姐的床睡得下两个人。
华徵嫆点头同意,“我送你去吧,顺便把饭带过去。”
去马车上睡还要带着饭?姐夫很能吃吗?夜里会饿?
“啧,我都忘了,二狗还没吃。”
咦?他们养了两条狗?狗的话随便吃些东西就行了吧?其实他还没吃饱呢……剩下饭是想留给姐姐吃的。她自己才吃那么点儿。
“公子今晚要和双狼睡在一起?”
……狼?姐夫还要去林子里和狼睡!?
咦?不对,姐姐怎么叫他公子?不是应该叫夫君吗?
“他随便找个树就能睡,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睡,和你睡还差不多。”
华止弘已经茫然的脑袋转不过来了。
华徵嫆上下扫了君轻尘两眼,“公子,这是在妾身家里,不是落香坊,调戏的话也请不要当着妾身的弟弟面说,谢谢。”
君轻尘朝外面努努嘴,“那咱们出去说。”
华徵嫆拿了食盒就走。
……
华止弘觉得,自家姐姐的问题,可能还是很严重。
不,好像更严重了。
然而在华徵嫆送走了君轻尘后,从灶台端下一大锅带着肉的鸡汤后,这个问题被暂时的遗忘了一下。
“知道你怕姐姐饿着,姐姐剩了一大半汤呢。来这汤你喝,鸡肉咱俩分着吃!”
华止弘满足的吃着肉、喝着汤,不忘称赞:“姐,你的手艺真是变好了不少!”
华徵嫆看着他笑:“姐姐不光手艺好了,性子也变了。不会再那么软弱的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了。止弘,你放心,以后有姐姐在,姐姐就会护着你,还要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病,让你的身子好起来!”
华止弘咽下了一口汤,想了想,问:“姐姐,你是被方才那个……那个……那个人包养了吗?我看你还披着他的衣服呢。”
“……”华徵嫆想到刚才双狼刚离开马车,某人就不安分的揽住了她的腰威胁,“再说我是花瓶,我就要不客气了。”说着还在她的锁骨上狠狠地吮了一块红斑,弄得她羞得要死,好在他的衣服比较宽大,勉强遮得住。
“他啊。”华徵嫆笑得直咬牙,“不用管他,他就是个花瓶。”
“……!!?”
少年华止弘博览群书,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行过万里之路。但今日,他觉得自己知道的还远远不够。
他竟然看到花瓶,成,精,了!
不过误会在第二天早饭时就得到了解释。当华止弘知道二狗和双狼都是一个人,并且君轻尘不是花瓶精之后,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歹姐姐没有惹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该说的话想了一晚上还是要说,“姐,你还在那个青楼待着呢?”
华徵嫆坦然道:“恩。还在那。”
“姐,你能不能不做了啊?”华止弘担忧,“书上写了,在那种地方待着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货,出门都要被指着骂的。弟弟现在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了,我还存了些银子,往后咱们俩姐弟一起过点苦日子,平平淡淡的活着也好过你在那种地方做一个让人唾弃的人啊。”
华徵嫆心里泛着暖意,但还是摇了摇头:“你打小身子就不好,还是多给自己买些吃的补一补,千万别亏着自己。爹娘不在了,姐姐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现在能把华家血脉传下去的只有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才行。至于姐姐,最晚明年就会将自己赎出去,到时候姐姐开个书院给你,你当教书先生,姐姐来教弹琴,咱们俩姐弟去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好好生活,怎么样?”
说着她拿出了自己藏得严密的一千两银票交到了华止弘手里,“这是鹃山的一位才女欣赏姐姐的琴技,赏赐姐姐的一千两银票。姐姐那里也留了一千两。这些钱够咱们姐弟活很多年了,所以你千万别省着,记住把自己养好了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华止弘在听说一千两银票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空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啥?”
旁边的君轻尘都快看不下去了,这两姐弟怎么都傻兮兮的?
华止弘捧着银票,双手都在抖,看了好一会儿才拧了拧眉毛,“姐……”
“恩?”
“你能不能把这些钱拿回去,先给自己赎身?”
华徵嫆一愣。
华止弘摊开银票呈给她,“姐姐,算是弟弟求你好不好?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我不想自己的姐姐在那种地方受苦又遭人……”
“止弘!”门外一声呼唤打断了少年的话,有人径自推了门进来,“你怎么没去书院啊?是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这条漆黑的小道儿少女不知走过多少遍,也就没注意看路,结果推了门,险些撞在一堵人墙上。
“哎!这是谁啊!”少女惊呼了一声,抬头刚好看到君轻尘也扭了头看她。
仅仅是一个侧脸,就让少女红了脸,呆呆的眨了眨眼,大大咧咧的姿态下意思收敛了一些。
“在下,君轻尘。”君轻尘冲她一笑,起身让了个位置,“请进。”
“君……君公子?”少女呆了呆,慢慢的往屋里挪,边挪还边低语,“君子视名利如轻尘,真是好名字。”
“谢谢姑娘夸奖。”君轻尘将原本自己坐的凳子让给了少女,自己则站在了一旁,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华徵嫆都以为他是瞬间被什么附体了。
屋子本来就小,凳子也只有三个。所以双狼才自觉地在外面找了个地儿呆着,随时听候差遣。少女坐下之后觉得好像不太好,“君公子,要不还是你坐吧?”
“不用。”君轻尘笑得云淡风轻,“你是客人,自当由你来坐。我站一会儿就好。”说着还往华徵嫆身边挪了两步,举止亲昵的将手搭在华徵嫆的肩上,弯下了腰在她耳边温柔的问:“介不介意我这样?”
华徵嫆昧着良心咬着牙说:“不介意。”
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旁边两个无辜群众看着他俩的眼神儿都变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