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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山扛着锄头回来的时候,桑玉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走路了,她昏睡了那么多天,醒来才不过三天,也每日过得浑浑噩噩,饭也是吃得极少的。林大山赶紧的把锄头靠着墙壁放好,去厨房做饭了。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不过是白米做的干饭,外加一小碗的咸菜,跟早上的差不多。就是那咸菜,也是桑玉醒的第二天,河大的媳妇江氏拿过来的,说是庆祝桑玉醒过来。
河大家里也不是很好,住的也不过是茅草房子,家里还养着两个孩子。
河大跟林大山关系很好,很多时候两人都一起睡地里守着地里的庄稼,望着漫天的星星,河大幻想着什么时候能盖上一间大瓦房,而林大山,则想着什么时候能娶上一房媳妇儿。
而对于林大山的媳妇儿,河大也很不满意,他觉得王氏太偏心了。也是,桑玉那时候可是生死不知的,即便是后来好了,那村里的大夫李老头儿可说了,就算是好了,也不能下地干活,这样就算了,居然连娃都生不了了。这样的媳妇儿要来做什么呀。可是,林大山却乐呵呵的,脸上一点不情愿都没有,河大劝了好几次都没用,也只得叹口气,叫他媳妇儿多照顾照顾桑玉。
兴许是真的饿了,那么简单粗糙的午饭,桑玉竟也吃了一小碗的米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竟也觉得那咸菜很好吃。
吃过午饭,林大山就去洗碗去了,他是舍不得让桑玉去做这些粗活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媳妇儿,自然得疼着,再说了,桑玉的身体还没好全呢。
下午,林大山又去了地里,桑玉照例的躺在床上睡午觉。可是,一闭上眼睛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心里难受的很。她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也许是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也许,她一辈子也回不去。
难道,她就要这样子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该有多长啊。
就这样跟个农夫一起吗?
桑玉心里又有所不甘。
不甘心,却又说不上具体是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过下去。
可是,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从来,都没有为生活发过愁。
到底该怎么办呢。
桑玉想不出个头绪。
江氏吃过午饭,又哄着两个孩子睡了午觉。走到厨房里,拿出一个粗碗,揭开锅盖,里面赫然是五六个蔬菜饼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两个,放在碗里,还有着温度呢。想了一会儿,又拿出两个。叹了口气,才盖上锅盖。
端着碗走到堂屋,把碗放在桌子上,就去了卧室里。
两个孩子睡在床上,脑门上早就热出了汗水。江氏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从最下层翻出一个蓝色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旧衣服,都满满的打着补丁,还有些碎布什么的,她一直都没舍得扔。
她拿出其中一件稍微好些的蓝色碎花的衣裳,再把布包包好。想了想,又把那布包打开,把那蓝色碎花的衣裳放进去。
才提着包袱端着几个蔬菜饼子朝林大山家走去。
林大山家跟河大家就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他们都是住在小林村的最边上。虽然是住在村边上了,可小林村本来就小,也不过几十户人家。整个村子走上一遭,也不过用一刻钟的时间。因着两家实在是太穷,所以虽然周围有邻居,也很少有人来串门的。
没一会儿功夫,江氏就到了林大山家。
不久前还满是杂草的院子,此刻已经变得干干净净,因着天气好,林大山把除掉的杂草都铺在边上,等晒干了好当柴火烧。
“大山家的,大山家的,屋里有人吗?”
江氏就站在院子里喊了起来,才不过几步路,鼻头上就冒起了汗水,看来这天气是要热起来了啊。
桑玉坐在那张原先是门板,现在是床板的木板上,屋外骄阳似火,这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可她的心里却很是沮丧。
沮丧?
她从来没有过沮丧的感觉,就连以前苏世钧对她的那么忽视、苏如烟几个那么欺负她,她都没有沮丧过。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好像站在一片荒原中,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那种心里面的空旷,是一种怎样的无力感呀。
她被全世界抛弃了啊。
桑玉想要勾起嘴角自嘲一下,可那弯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就听见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些粗,桑玉身体颤了一下,明显是有些被吓着了。
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她身体虽然虚弱,可是走这几步路是没有问题的。
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连呼吸都屏住了。伸出手撩开那破布帘子,手指还在轻微的颤抖。
江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头上已经冒了密密的汗水了,又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以为是大山家的不待见她,心里也有些不满了,暗自埋怨着自家男人,说什么让自己多帮忙照顾着点儿,结果人家却不领情。就看见布帘子被撩开了,只露出一张怯怯的苍白的小脸,那脸雪白雪白的,只有巴掌那么大,两只眼睛透着惊恐,镶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大得出奇。特别的惹人心疼。
“是大山家的吧。我是住在那边的何大家的。我家当家的跟大山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叫我何嫂子就好了。”
原来是邻居。
桑玉扯开帘子走出来,林大山曾经也跟她提到过有一个从小关系就好的伙伴,原来就是她家的。
轻轻的喊了声何嫂子,便让她进屋来。
江氏也不客气,她家里平时就跟林大山关系好,自然来往也很随意,再说了乡下人本来性子就淳朴率直,平时里多走动走动,邻里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好。
迈着大步就走了进来,桑玉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子。
江氏进了屋,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看着桑玉,“这是我中午烙的野菜饼子,就给你送过来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只是嫂子家里也不好,也只能做些这样的了。”
她家里是很穷的,何大很小就死了娘,他爹又娶了一房继室,自古就有这么一句话,有了后妈就有后爹。那继室又给何大他爹生了几个儿女,何大就被分出来了。说是分出来,其实分到的东西就只有那么一点儿,还都是破破烂烂的。
就连那田地,长出的粮食也要比别的地里的要少很多,交了赋税,孝敬了父母,也只够勉强糊口而已。
每到春天,农闲的时候,江氏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到处去挖野菜,不然,这一年还真是没有办法过去呀。
桑玉看着那碗里的四个野菜饼子,那饼子是用野菜跟玉米粉粉混在一起,放在锅里煎好的。只是,那野菜饼子看上去干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没有用油煎。桑玉道了声谢谢,从厨房拿了个碗,又用水洗了洗,才把那几个野菜饼子装到自家的碗里。
江氏见桑玉有些拘谨的站着,她心里对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升起一丝的好感,也不用桑玉招呼,拉过一条板凳坐着,桑玉见状,赶紧倒了碗茶放到江氏面前。
江氏笑着接过,喝了一大口,她早就口渴了,抹了一把嘴边的茶水,笑道,“大山家的,你咋这么客气呢,这是你家里,站着做什么呀。咱都是乡里乡间的邻居,我家那口子跟你家大山又是从小的朋友。你这么客气的,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桑玉羞赧一笑,就在江氏的旁边坐下。江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上去虚弱不堪,可那浑身的青春气息就像是那春天里脆生生嫩得能掐出水来的野荠菜。
没想到林大山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能娶着这么嫩的媳妇儿。
又想起李老头儿说的话,心里又顿时惋惜起来,这么好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再想到林大山,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了。
“大山家的,你叫啥名儿呀,是哪里的人呀,咋个会被大山从山里捡回来呢?”
江氏拉着桑玉的手,桑玉的手白白嫩嫩的,一点疤痕都没有,十指芊芊,好看得很。
江氏想,也许人大山家的是个千金小姐也说不定呢,你瞧这小手细致得,怕是比那绸缎还要细腻吧。
“我叫桑玉。我是从。”
桑玉条件反射性的就回答道,在说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时候,突然就顿住了,平时里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里,心里酸涩得厉害,眼睛里却干干的,好难受。她该怎么回答,这明明是个那么简单的问题,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一刻,桑玉多想能够哭出来,可是,眼睛里却无丝毫的眼泪。
江氏正在等着桑玉说下去,就没声音了。一看,桑玉讷讷的看着对面,眼睛空洞,表情中满是茫然,似乎被吸走了魂儿。
赶紧摇了摇桑玉,“咋的了?”
江氏关切的问道。
桑玉被她摇得回过了神,只低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讷,“没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桑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说她是从现代来的,又有谁信,只怕都会把她当成个疯子吧,说不定还说她妖言惑众,要把她烧死呢。这以前在电视里,她可没少看到。
只能说是不知道了。
左手习惯性的轻抚着右手手腕上的碧玉镯,似乎能从那镯子里感受到一丝力量。
江氏不由得心疼起桑玉来,这么好的女孩子,身体得了病不说,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记得了,不过幸好,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连家在哪里的女孩子,只得叹口气,“这都是命呀,兴许,你到这个地方来是菩萨的意思呢。别多想了,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令桑玉猛然抬起头,大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江氏,只把江氏盯得头皮发麻,心里直打颤。
桑玉却嫣然一笑,仿若春花晓月,明媚至极。
“桑玉知道了,谢谢嫂子点醒桑玉。”
那笑如月牙儿般的眼睛,看得江氏也心情愉悦起来了。
“嫂子哪里点醒你什么了,左不过是两句混话,嫂子也没念过书,不懂什么道理,你可别笑话我。”
江氏差点被桑玉眼里的真诚羞得红了脸,忙摆手,她可不是村里的夫子,哪里懂什么大道理呀。
桑玉只笑眯眯的看着江氏,什么话也没说。
是啊,不管怎样,她都得把日子过好了,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她的人生都是她的,不会因为时间地点的改变,就变成别人的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得好好的活着。
“哦,对了。”江氏拿过桌子上的布包,“大山一个男人家的,他爹妈又那样,肯定没给你准备穿的,这是我以前穿过的,你也别嫌旧,将就着穿,等大山去山里打了猎卖了钱,就让他给你扯上一块布,好生的做上两件衣裳,你可是新媳妇,可别委屈了自己。”
说着把布包塞到桑玉的怀里。桑玉拿着布包,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辞,可是正如江氏说的那样,这屋里还真没有女子的衣裳,就连她身上的这一身,也是醒来后就穿在身上的,粗粗的麻布上打满了补丁。
这应该是最劣质的麻布了吧,摩擦着皮肤火辣辣的,可是,又不能不穿。真是恼火。
江氏送来的布包,可真的是雪中送炭呀。
桑玉感激的看着江氏,“何嫂子,可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样才好。”她身上的衣裳不知道穿了多久了,这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衣服上都有一股味道了。只是,又没有换洗的衣裳,她自醒来后就没有洗过澡。如今江氏送来的衣裳,虽然旧些,却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呀。
江氏笑道,“这又什么,不说你家大山跟我男人是关系好,就凭着咱是邻居,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助嘛。”
桑玉也点点头。
江氏又说了一会子话,估摸着两个娃儿也该醒了,就拿着碗回去了。
桑玉把那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旧衣服,虽然打着好些补丁,可现在这时候,她还能挑剔什么呢,只求能有些换的就不错了。
屋子里也没有什么衣柜的,只得把衣服放在床上。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桑玉也累着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在睡过去的那一恍惚间,心里还感激着,何嫂子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