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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夏初,你能,就像现在。”左城擒着她的肩,不让她有机会后退,白皙的指尖上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所有被压抑的情绪似乎寻到了突破口,“你即给我定了罪,期限是多少?到底,要多久,要这样折磨我多久,你说啊。”
竟不知道,这样一个总是寡言冷漠的男人歇斯底里起来,也会这般发了狠地不可抑制,竟还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肩胛灼痛,心底明明已经被左城搅得一团乱麻,那分不清是酸楚还是疼痛的感知只在肺腑,不再眉目,依旧倔强冷傲:“谁有那么大能耐给你左城定罪。”
那个能耐,要看左城肯给谁。
这个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此时,便在左城的眼里,深深的映出的是,江夏初的模样,他说,那般决然到不容置疑:“有,江夏初,你知道,你一直都有。”
她默然,总之,左城要给的,也没有哪个谁可以拒绝。
半响,她问:“所以呢?”
她想说,这个男人啊,即便给了谁定罪的权利,那个人哪敢啊?她也不敢,因为永远无法预料,下一步这个疯狂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来?
对上左城,小心翼翼也不够,他做的,永远在人承受之外。
她啊,是越来越了解这个男人,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她看他,等他的答复,他眸子凝着她,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说:“世俗,道德,天理这些东西对我都没有用,我左城杀了人,法律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的确如此,不是狂妄,他有这样的资本。
江夏初不可置否地看着左城,他语气一顿,低沉地好似呢喃:“但是,夏初,我给你那样的权利。”
江夏初微愣,恍惚了一下,便这么一个恍惚间,手中便多了一把黄金色的精致小匕首,而左城,握着她的手,缓缓拔出匕首。
“若是你,杀人偿命我也认。”一语刚落,握着江夏初的手便拉向心口。
他的手极美,大概是常年握抢的缘故,掌心有细小的茧子。
江夏初猛地后退,没有丝毫思考,一种莫名的条件反射,她惶惶失色:“你干什么?”
左城的手,握着她的,凉凉的,她手里,是匕首,也凉凉的。
那把小匕首,是左城给她的,那时,给她的时候,他说:夏初,若有一天,你忍无可忍了,便用它。
江夏初一直放于枕下,原来,这把匕首,不是左城的武器,是她自己的。
这样一个男人,到底是狂妄,还是偏执,竟给自己备了一条绝路。
现在,那条路,便在她的一念之差。
只是,她除了空白与颤抖之外,根本不知所措:“你要我动手吗?”
声音颤抖,她惊惧,看着左城,不知道在怕什么,总之害怕极了。
他执起她的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对着心脏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都决然得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唇边,美得让人心碎:“我若要死,便也只能死在你手里,夏初,只有你可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杀了我,我心甘情愿,你若不能杀了我,今后,你身边的男人永远也只是我左城。”
语落,刀尖没入三分,他用了狠力,妖艳红色盛开一片,缓缓浸透他的衬衫。
“不——”江夏初猛地摇头,惊惧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左城根本不容她后退。
左城面色忽白,他甚至不曾皱眉,看着她,笑得绝美:“夏初,不怕。”
使力,再没入一分。腥红液体滴落下来,一滴一滴,接二连三,粘稠、浓重,蔓延到她手上,红得夺目绚丽。
不怕……不,她怎么能不怕,这个男人太狠了,连自己也不放过。
她终是红了眼眶,不知为谁而泛滥的悲伤,她对着左城茫然害怕像个走失的孩子,眼角有泪盈出:“不要逼我。”
他伸手,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擦着她的眼泪:“怎么哭了?”
指尖上的血液沾在她脸上,他慌忙地改用袖子去擦,轻轻地,一遍一遍地,嘴里哄着:“乖,不哭。”
江夏初哭得更凶了,颤抖地要收回手,可是,抵不过左城的力气,一番挣扎,血流得凶了,染得她满满一手:“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松手。”
血色妖娆,在男人绝美的眸子里,他轻喃:“对你,我早就疯了。”
这次,用了狠力,匕首,近乎没入一半。
血顺着匕首,淌在她手里,滴在黑色的毛毯上,一滴一滴,不止。
原来,他们说对了,左城疯起来,真的是没有底线的。
眸光里全是红色,江夏初惊恐的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男人,她曾经无数次诅咒,却没有预想到,会这么害怕他死去。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有能力杀了左城,她就是这个人。她终于相信了。
血,还在蔓延,渗出了毛毯,蜿蜿蜒蜒在地板上,还有,她的鞋上,白色的鞋,红了。
瞳孔放大,喉间似乎被勒住,忽地,她快要不能呼吸。
左城,她至今见过最为俊美的男人,如今一张脸毫无血色与生气,像画中之作,他抱着她,将她一点一点揽紧,中间,横亘着那把还插在他心口的匕首,一点一点靠近。
“不要怕,听话,用力,只要再用力一点,你就自由了。”
无情血腥味顿时席卷整个空间。
而他却浑然不觉有多痛,声音带了蛊惑。
她也浑然不知,除了害怕,鼻尖,血腥味浓重。
匕首,再入一分,正如他所说,对她,他早就疯了。
左城几乎站不稳,单脚半跪在地,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她似乎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不——”她终于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
忽地,门被撞开,门口十几个人都傻了眼。
“少爷!”
“先生!”
满屋子的血腥味,一地的红色血液,左家的人,哪一个不是从血雨腥风里淌过来的,还是被这样的场景吓得白了脸。
“快,快让左右过来。”进叔方寸大乱,却不得不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几乎脱力的男人,声音极小,几乎嘶磨而出,却威慑十足。
包括进叔在内,所有人不敢再进一步。
对左城,他们早已习惯了遵从,他的每个字,每句话,每个动作,长久以来都是他们习惯遵从的命令。仿佛已经是一种直觉,一种本能。
左城的话,他们不能违抗,再如此下去,左城必死无疑,他唯一的生路在江夏初。
只是……左城在逼她一起发疯。
他半跪在地上,仰着头,还握着她的手,毫无生机的眸,还是华丽的美:“夏初,还差一点点,你给我判的罪,这一次清算了好不好?”
她如梦惊醒一般,不停地摇头,嘴里机械地反复喃着:“不要,不要……”
杀了左城……
她的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局促地反复,快要消磨她的理智,只是,只是……双手却无法支配。
她竟是下不去手,有一万个要他死的理由,甚至找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可是,可是她的手不听话。
“不要。”她大叫,脸上的血被眼泪冲刷掉了,同样惨白,心口发紧,开始疼痛。
那把匕首,究竟插在了谁的心口,为何她也会疼?
耳边,是左城虚弱的声音:“夏初,我说了,我只给这一次机会。”
她手上不敢乱动,她摇头,哭着:“左城,我们停下好不好?”她近乎央求的语气,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我,我认输了。”
终究还是她先认输了……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鬼斧神差地说出了这么两个字,丢了所有原则,所有仇恨,所有固守的倔强。
认输吧,对左城,她已经输了,即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只知道结果:左城不死,她怕,左城死了,她更怕。
左城俯身,苍白的唇贴在她眼睑,吻去滑落的泪:“我舍不得你哭,却喜欢你为我流的眼泪。”
咸涩的,是眼泪,像极了血的味道。
这个女人,终于有那么一次只是为了他左城而哭。
江夏初哭得狠了,为了他,只为了他,嘴里机械地喃着:“我认输了。”
她终于,对左城起了忿恨之外的别的感情,怜悯?不忍?心疼?她不知道,那种说不清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不知何时长在心里,一点一点滋长,悄无声息却来势汹汹。
“夏初,我终于赢了你一次。”他松手,对她笑,第一次如此纯粹的笑,竟是这般美丽,似那昙花,只开了一个瞬间,他缓缓倒下,眸子倦怠地合上。
这个男人,他总是赌。
第一次,对她,赌了婚姻,这一次,赌上命。
终归了……赢了。
“左城。”她不哭了,轻轻喊了一句,推了推地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满身是血,紧闭的眸,似乎再也睁不开的安静。释放了全部的华丽,整个人透出堕落的气息,带着自我毁灭的倾城艳丽。
一瞬间,整个空间静了一秒。
左城倒下了,整个左家的天塌了,而她,好好地活着,只是心口破了个洞。
这天十月七号……江夏初永远记得。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进叔对着恍恍惚惚的江夏初大吼,再也顾不上主仆之别,他眼里,这个女人就是左城乃至整个左家的毁灭。
江夏初怔愣,看着地上的男人,自言自语一般:“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怎么没有杀了他呢?这么好的机会,即便是现在再补上一刀也来得及,可是,她却动不了了。
左鱼,上前,抚着她:“少夫人,你怎么能?”
是啊,怎么能手软,这个男人,他没死,她就永无天日啊。
江夏初哭着,又笑着,流着眼泪,手颤抖的厉害,还是……还是下不去手。
一屋子的男人,围着左城不敢乱动,全部慌乱了,除了等救援,什么也做不了。
进叔似乎老了几许,眸光居然狠辣,对向江夏初:“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他死吗?你知道他对左家意味着什么吗?他若倒下,所有人都得死,包括少夫人你。可是那么多想他死的人,没人动得了他。”没有指责的语气,只是寒凉失望,“除了少夫人你。”
江夏初一直沉默,缓缓抬起眸子,似乎茫然,看着地上的左城,喃喃自语:“我以为我可以狠狠刺穿他的心脏的。”顿了顿,她茫然的眸中毫无焦距,“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杀了左城?为什么手软了?
她抬手,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为什么做不到呢?”
“少夫人,你就这么想要少爷的命。”
江夏初张张唇,什么都没有说。
门忽地被大力推开,左右来了,只是匆匆睃了江夏初一眼,便开始查看伤势,整个过程,一脸沉凝的表情。
“怎么样?”
“伤口太深,失血太多,要立刻动手术,百分之四十的把握。”轻按着左城的伤口,“送去医院,不要碰到伤口。”
百分之四十……左右是百年难见的医学天才,他都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把握。
这一次,左城真的是下了狠手啊。
江夏初不知为何,站不住脚,跌坐在地上,左鱼,只是看了一眼,第一次没有管她,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空了,整个左家只剩了她一个人,一地的血,还有左右临走时的那一句:“祸水!”在回荡。
确实,她是左城的祸水,左家的祸水。
但是左城也是她的劫,狠狠撞进了她的生命里,万劫不复。
谁又落了个好呢?
她嗤笑,对着一地冷却的血,自言自语:“左城,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又对你做了什么?”
她啊,还没有想出来,她为什么没能一刀狠狠刺进那个男人的心脏。
跌跌撞撞,她缩到被子里,关了灯,这样凝重的黑暗,不习惯到害怕,她紧紧裹着自己,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只是嗅觉却开始灵敏得过分,鼻尖全是血的味道。
左城的血,她不喜欢,很不喜欢呢。
这夜,十月七号的夜,似乎很长很长,慢得似乎走不到明天,左家太大了,她很冷很冷。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她也分不清了,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灯开了,她忽地睁开眼,看向门口。
是她……不是他。
她怎么忘了呢,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出现。
“少夫人。”左鱼缓缓走进来,一身的疲倦,大概奔波了一晚吧。
“你回来了。”
江夏初若忡若怔的眸子缓缓聚焦,看了看窗外的鱼肚白,凌晨时分的暮色,竟像极了左城的眸色,美得让人窒息。
之后,江夏初没有再说话,一句不问左城。
左鱼欲言又止了一番,才开口:“少夫人,去医院吧。”
谁都知道,左城想见的人只有一个,只是谁也都知道,江夏初铁石心肠。
她掩在被褥下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不惊不惧的淡漠,只是淡淡问:“他还活着吗?”
她转眸,看向左鱼,不想问,不敢问,还是问了,不受理智控制,就好像刚才一样,似乎近来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手术还在进行。”
江夏初一双凝皱的眸子缓缓晕开纹路,恢复了一点生气。一直悬着的心,似乎安放,她没有发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左右的医术很好。”她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
自我安慰吗?
左鱼冷冷接了一句:“少夫人也是下了狠手。”
正如所有人所见,握着匕首的是江夏初,她是罪魁祸首。
江夏初不否认,她难辞其咎,只是似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还留了百分之六十的后路。”
她若真的下了狠心、狠手,绝对不给任何后路。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用一分力道。
“少夫人真希望先生死吗?”
“以前是。”江夏初是这么回答的,似乎有破绽,却没有谁去纠结这其中的漏洞。
比如,以前是,现在呢?
现在啊,她自己都理不清呢,事情变了越来越乱了。
左鱼轻叹,更似劝解的语气,却有种责怪的味道:“少夫人,求你答应小鱼,不要再继续了,这一次若先生安好,就好好待他吧,不管外人如何惧怕尊崇他,我都觉得他是个可怜的男人。”
左鱼实话实说,这话,也只敢在江夏初面前说,因为江夏初会无动于衷地装作没有听见。
果不其然,她没有什么反应。叹了口气,没说话,起身,走到橱柜,倒了杯酒,红色的chateau,动作斯条慢理,一点一点擦着手上干涸的血迹,耐心,认真。
左鱼看得惊了,除了左城,江夏初是第一个让她莫名其妙觉得惶恐的人。
“可怜?”忽然,江夏初开口,似反问,声音阴冷,左鱼惊了一下:“额?”
“你说他是个可怜的男人。”她只是垂眸,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把手心擦得干净,只用了一杯酒,那红色的chateau似乎更红了,那是左城最爱的红酒,他放在了她的房间,江夏初从来没碰过,只是左城喝了几次。
将杯子里的酒倒进垃圾桶,她处理好,转眸看着左鱼。
左鱼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切的是,不能回答。
江夏初走近,淡淡说了句:“因为遇上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