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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烟雨楼下来已经临近傍晚,江南一月份的天气,又下着绵绵的雨,昼长夜短,四点后,天边便昏暗,这座常年笼罩烟雨的城市早已华灯初上了,此时的江南中山塔已经亮起了璀璨霓虹,最高处半圆弧的塔尖已经缓缓转起来了。
据说,中山塔有三绝。
一绝:塔绝。这中山塔顶尖半圆弧设计,在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亚洲也是绝无仅有的。
二绝:景绝。当日落时分,中山旋转,万家灯火一览无遗,此景独一无二。
三绝:人绝。因为前两绝,这中山塔理所当然成为江南最奢侈的消费场所,能上中山塔的人非富即贵,更别说仅能容十几个人的塔顶。
所以有这么一句话:在中山塔端的不是饭碗,端的是身份。
诚然,这些只是传言,只是书上有言。
诚然,例外也还是有的,比如,中上塔顶贵宾席上的一男一女,男人只看他的女人,女人只看桌上的饭碗以及玻璃窗外的夜景,殊不知有多少人看的是他们的身份。
据说,中山塔那个贵宾席的位子自十年前中山塔刚开业便没有人坐过。
此时,正坐在贵宾席上的女人揉着酸疼的小腿,抬头看对面的男人:“你什么时候预约的?”
“没有。”
左城坐过去,一双比艺术品还精致的手放在她小腿上,轻轻揉着。
女人舒服地哼唧了几声,半阖着眼说:“书上说要提前预约。”
“不需要。”
她眯着眼睛点点头:“你说得对,书上多作假,我只要相信我的男人就好。”
女人更加坚定了,自家男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左城勾唇,十分满意,某个称呼,某个听话得像猫儿一般的女人。
她被左城按得舒服,哼哼唧唧地躺在软软的靠椅上,不大一会儿菜就上来了,丰盛得让她咋舌:“怎么点这么多?”
他专注地帮她切着牛排,也没有抬头,回了一句:“女人太瘦,不易受孕。”
她小腿一抽,像极了刚才左城揉腿时用力过度的感觉。
“这话你怎么能总挂在嘴边。”她似怒非怒,嗔了一声,不看左城。
左城薄唇掀起细小的弧度,笑意轻盈,将盘子递到女人那边:“我们是夫妻,自然可以。”
她无语凝咽了,低头,拿起刀叉:“吃饭吧。”
左城轻笑出声,满眼的愉悦,看着女人的眸光越发温柔,她不做声,乖乖吃饭。
“乖,多吃点。”
左城又将一盘切好的牛排放过去,自己倒是吃得极少。
她太太眸子,看着牛排,心想,吃再多的牛排也不能怀孕,不过,左城欢喜,她便喜欢。
左城见她吃得像,随口说了句:“若是你喜欢,我让这里的厨子回家给你做。”
她抬起头,眨着眸子,调笑:“左城,做人要厚道,不能挖墙脚。”
左城温柔以对:“嗯,不挖墙脚。”帮她擦了擦嘴,“好吃吗?”
“嗯。”挺好,就是吃多了有些腻。
只要回答前面一个字就好,后面一句,左城应该不喜欢听,而她,不喜欢做左城不喜欢的事情。
只是左城的答案却让她哭笑不得了:“那让厨子跟我们会上海。”
他说得很天经地义,她有些好笑:“说了不挖墙脚的。”
左城笑,将她为吃完的牛排放到自己跟前:“是我们左家的厨子。”
“额?”不是中山塔的厨子吗?她被左城绕晕了,须臾后才反应过来,弯唇笑了,“左鱼说,亚洲天下,我们家占了七分,我现在信了。”
难怪,不要预约,难怪这十多年无人坐过的贵宾席今夜例外。
能说什么,强大两个字,就是为左城而生的!
今天,她发现了一件事,似乎左城很害怕她与旁人接触,整整一天,她没有与他人交谈,甚至擦肩,她不反感,只是觉得有些偏执。
现在她好像懂了,她只是单独离开左城去了一趟洗手间,便遇见了‘奇怪的人’,说了‘奇怪的话’。
时间回到她刚进洗手间的那一刻……迎面走过来的女人走得很急,她撞上去了。
“对不起!”稍稍抬头,她闻到了女人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只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长得很精致,莫名其妙地,她觉得有些熟悉,却确定不认识。
“对不起。”重复了一边,她颔首,转身离开。
“江夏初!”
精致的女人喊了三个字,很急切,似乎有恨惊恐,她脚步跟着就顿住了。
江夏初?第二次了,别人对着她喊这个名字,转身,她笑笑,不是很在意地说:“你认错人了。”
那个长相极美的女人惊叹了一声:“认错?”
说着,笑了,她在女人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我是江深夏。”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极不喜欢被人错认。
“他告诉你的?”美丽的女人笑得很美,即便眼里有些嘲讽。
他?他是谁?她没有问,只是看着那个很美的女人。
“呵,难怪藏了两年呢。”
留下这么一句,女人便走了,没有告诉她,到底那个‘他’是谁。
她想,她一定与夏初很像很像,那是她的妹妹,她最爱的妹妹,忽然不怎么喜欢了。
奇怪的话,奇怪的女人,抿抿唇,皱着眉她回去了贵宾席。
左城见她走来,脸色有些白,起身,将女人揽过去:“是不是不舒服?”
她摇摇头,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刚才有人唤我夏初。”
第二个人了,上次那个男人,刚才那个女人,同样的称呼,同样两个她觉得熟悉却又不认识的人,她很不喜欢这种彷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很不喜欢。
“认错了。”
左城这么说,她抬头,隐约看见左城的眸子暗了一下,等细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又黑又沉,想要把人吸进去。
还是转开眼,她说:“我也是这么说的。”
左城抱着她,有一口每一口地将牛排往她嘴里喂,她张嘴。一个吃得心不在焉,一个喂地专注认真。
左城忽然又问:“还说了什么?”
他的眸子又暗了一下,像沉到了眼底,这一次她看清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变了。
“没有,什么都没说。”说完,她还摇头,又摇头,生怕他不信。
左城对她笑笑,没有再问,她脑中忽然闪过那个女人的话。
“是他告诉你的?”
“难怪藏了两年。”
那个‘他’,她忽然觉得像左城,因为确实左城告诉她的。
那时,她初醒。
他说:“你是深夏。”
她懵懂重复:“我是深夏。”
他笑着说:“嗯,你是深夏,是我左城的深夏。”
……
记忆里,确实是左城说的,她是深夏,江深夏。
只是奇怪,那个人,竟说对了。
中山塔半圆弧塔顶的南面,背对着贵宾席的位置,靠窗,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精致的男人,同样精致的女人,往那一坐,生生把这中山塔的美丽风景给比下去了,实在养眼。
此男,正是叶在夕是也,此女嘛,自然是曾一度与她齐名的林倾妍。
“怎么这么久?”叶在夕听着步子声,也不抬头,十分专注于手里最近新代言的那款游戏。
“在卫生间遇见了熟人。”
“你在江南还有熟人?”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继续游戏。
林倾妍看着对面不抬头的男人,有些苦笑:“嗯,两年没见过的熟人。”
然后叶在夕就没说话,封闭的包厢里,只有游戏里的声音,热火朝天的,林倾妍却觉得寂寥冷清得发渗。
好一会儿,她调笑:“不问问是谁?”
“和我有关系?”
还是没抬头,敷衍塞责地反问了一句,那意思很明确,这位大爷没有兴趣。
她笑不出来,将桌上的半杯红酒一口饮尽了:“应该没有,我猜她也认不得你了。”
对面的男人浑身怔了一下,猛地抬头。
“江、夏初?”他僵硬了全身,舌头也不灵活了。
林倾妍好笑,可真敏感!没说话,她只摇头。
叶在夕冷了一眼,眼皮一搭,继续手里的动作,但是明显比刚才心不在焉了。
紧接着,林倾妍又接了一句:“她说她叫江深夏。”
咚——手机掉在了餐桌上,随即传来一声‘gameover’。叶在夕脸色大变,猛地起身,立马转身。
“怎么不早说?”
那边走远的男人传来一声怨尤,全是责怪。
林倾妍一声苦笑,转头看过去,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回答,只是叶在夕都等不及听她的答案,她又笑了笑,十分酸涩,“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起身,将那对面的手机拾起,屏幕上的‘gameover’十分刺眼,刺得她眼睛疼得像掉眼泪。
“傻瓜。”她骂了一句,随即跟上去。
这一句傻瓜,到底骂的是叶在夕,还是她自己?
中山塔塔底,女人迎着风站着,白色的毛衣很厚,女人很单薄,车泊在跟前,她却没有进去,看着茫茫夜色,有些发怔。
一件黑色风衣披在她单薄的肩头,左城贴着她耳际:“夜里冷,回去吧。”
才七点,刚是夜生活的开始,只是下着雨,风很大,街上有些空巷。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好不容易的约会,却差强人意。
“左城,我们还没去天桥挂锁。”
这件事她从三天前的晚上便开始记挂了,心心念念地要挂上一把刻着他们两名字的锁。
左城不想拂了她的意,只是看着她冷得发紫的唇,心疼还是占了上风,揽着她,轻声哄她:“以后再去。”
“不,现在就去好不好?”她摇头,很坚决。
她很少相信那些传言之类的,这是这天桥的情人锁她情有独钟。
左城拿她没办法,温言细语一直哄:“乖,听话。”
她还是摇太,眼里凉凉的:“我有种感觉,没有以后。”
左城无奈,疼惜地吻了吻她冰凉的唇,揽着她上车,去了连星天桥的方向。
**偶是挂锁分界线
兴许因为天气不好,天桥顶上挂锁的人很少,而且悬空架起的桥是半露天的,又处在高出,风很大。
左城站在桥头,看着小女人忙碌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他扔了手里还未点着的烟。
“因为太晚了,刻字的师傅已经走了。”小女人的脸冻得红彤彤的,有些发紫,抿着的唇很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左城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又替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写上去的也一样。”
她手里的锁,上面用着劣质的油漆写着两个名字。
江深夏……左城忽然觉得这把锁不应该被挂上去,虽然他也不信这道听途说的传说。
只是她很宝贝那锁,在手心握得紧紧的,一脸倔强:“怎么会一样,万一时间久了会模糊的,那就不会灵了。”
这样也好,他想。
见她耷拉这脑袋闷闷不乐,他凑近哄她:“我说过,书里多作假,你信我便好。”
“我信你,这辈子。”顿了一下,她模样儿认真的接了下半句,“可是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比较贪心。”
左城只是宠溺地笑笑,觉得风有些冷。
一把锁,哪有能耐定下三生,左城以前觉得好笑,如今他只是觉得心疼,心疼眼前的女人,这么傻,这么单纯,与当初的江深夏那么相似。
她握着锁,走到桥中间,站定,四处看着,十分苦闷,拧着眉头:“挂在哪里好?”看着满满的锁,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回头看左城,“你说呢。”
他随手一指,指了半露天的外面一侧。
她摇头,苦恼:“不好,江南雨水很多。”
既然如此,他指了中间,雨水淋不到的那一处。
她还是摇头,不满意:“不好,那里锁太多了。”
外面不行,中间不行,只剩下一处了,左城指着,觉得甚好。
只是,她还是摇头:“不好,我怕被别人弄坏。”
她从来没有这么挑剔过什么,由此可见,她对那个莫须有甚至有些幼稚的传言深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