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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朱见深从宸妃的眼中只看到了冰。
朱见深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对朕有着深深的恨意呐。”
宸妃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凌然不惧,道:“皇上,看来你永远不懂你身边的女人。臣妾对你从来就没有恨,臣妾有的,不过是怨,要不然,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怨妇一词。”
“怨?”
“当然,怨。试问天下的女人,哪一位妻子不希望丈夫能够与自己朝夕相对,处处温存?可是,明明丈夫就在眼前,却把另一个女人装在心里面,满满当当,没有给自己留下哪怕立锥之地,名义上虽有丈夫,实际上却日日夜夜独守空房到天明,天下哪个女人能够大度到对丈夫没有怨。可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嫁给他,是决定一心一意爱着他,又怎么能恨得起他。”
朱见深痴了:“难道朕深爱着万贵妃,是错误的?”
宸妃道:“当然没有错。但是臣妾仰慕天颜,由爱生怨也没有错。”
这个时候的宸妃,真的是放下了一切,时时针锋相对,朱见深每说一句话,她有一段话等着,然而,令所有人惊奇的是,朱见深却没有恼怒。
万贞儿也呆住了,好久,万贞儿才回过味儿来,冲着凌潇潇示意了下。
“那既然我们都没有错,为什么会出现今日的局面。”
宸妃说了一句惊世骇俗,在别人看来,即使掉脑袋也不足为过的话:“错就错在您是皇上,错就错在您既然是皇上,想一心扑在一名女子身上,就不应该再让臣妾进宫。”
凌潇潇知道机会来了。大声喝道:“大胆。”
宸妃道:“刁奴,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你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宸妃表现出了极为霸气的一面,那压倒一切的气场,震住了所有人。
所有人就这么呆愣着,直到太医在两名宦官的指引下,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在距离朱见深还有几丈远的位置,太医便跪倒在地,冲着朱见深道:“臣符一康见过皇上。”
朱见深的脾气没有发到宸妃身上。见终于来了个目标,他没好气地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拘礼于这些繁文缛节。快点过来,瞧瞧万贵妃伤没伤着。”
符太医见周围气氛不对,心悬到了嗓子眼,站起身快走几步,再次跪下。向万贞儿问道:“娘娘,您哪里疼?”
万贞儿指着左脚脚踝,道:“那里。”
“臣斗胆问娘娘,是如何造成的?”
万贞儿简单把情况说了一下。
符太医听完后,拿出一方白巾,覆于万贞儿脚面处。向万贞儿道:“娘娘,您稍稍忍耐一下,接下来可能稍微会有点痛。”
万贞儿点了点头。
符太医一手握住万贞儿的小腿。一手握住万贞儿的脚尖,扭转了一下,万贞儿“哎哟”叫了出来。
朱见深关切道:“符太医,你轻一点儿。”
符太医道:“皇上请放心,贵妃娘娘不过是扭到了脚踝。请皇上命人将娘娘挪回九华宫。臣只需帮娘娘推拿按摩一番,再开上两贴活血化瘀的药内服外敷。不消两日,娘娘便可以下床走动。”
朱见深看了一下周围的宫人,不放心把万贞儿交由他们,弯下腰,替过凌潇潇,柔声细语道:“爱妃忍一忍,朕这就抱你回宫,好吗?”
万贞儿道:“一切单凭皇上做主便是。”万贞儿抿着嘴,做出了上排牙齿紧咬下嘴唇的举动。
万贞儿身材高大,朱见深抱起来很是吃力,但是当张敏紧张地护在朱见深左边,念道:“我的万岁爷,您小心点儿。”
朱见深道:“让开,朕就如此不中用吗?”朱见深极力想表现出他的男子气概,也不知道是似有意还是无意之举,朱见深示威一般从宸妃的面前晃了过去。
但是,令他失望之极的是,宸妃那两条如远山般的眉黛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低垂着双眼,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雪团”。
朱见深赌气地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杏花亭。
此时,却从后面传出了宸妃的声音:“臣妾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变得桀骜不驯,不像其他温婉的妃嫔。
朱见深僵住了,他似乎很想转身看宸妃一眼,哪怕争辩般对上几句嘴。可是,朱见深咬牙忍住了,再停了眨巴几下眼后,他跺了下脚离开。
这是朱见深从记事儿以来,在女人面前第一次受到挫折。
这一切,都被万贞儿看进了眼中,她觉得万分惊恐,莫大的危机感像上涨的潮水汹涌而来。
一路赶回九华宫,朱见深根本不顾沿路跪拜的下人,他径直来到最熟悉的寝室,把万贞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坐在床头,定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万贞儿的表情。
起初,万贞儿紧皱着秀眉,渐渐地,在符太医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后,万贞儿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在此期间,朱见深拿着一方不知道是哪个宫女的香帕,时不时替心爱的女人抹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在符太医退下后,朱见深柔柔地问万贞儿:“爱妃,怎么样,还疼不疼?”
万贞儿道:“符太医妙手回春,臣妾感觉已经好多了,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有多么疼痛了,皇上。”
见起了功效,朱见深向一盘正在擦拭双手的符一康道:“符太医,你不是说有活血化瘀内服外敷的药方吗?赶紧开来给爱妃用。”
“是,皇上。”
见朱见深如此重视自己,万贞儿的心里面一阵甜蜜,她娇嗔着,向朱见深道:“皇上,臣妾又不是翠玉瓷器做就的身躯。哪就如此娇贵。再说,就算符太医如扁鹊再生,也不能立时令臣妾痊愈,皇上干嘛这般火急火燎地命令他做这做那的。太医不同其他职位,必须得静下心来才能把差事做好。”
朱见深玩心大起,伸出右手食指,毫无征兆地向万贞儿高耸挺拔的*双峰点了下去,道:“话虽如此,但是朕一想到爱妃忍受剧痛的折磨,就焦心如焚。实在是忍受不下去哇。”
万贞儿做出了娇羞状,亲昵地轻轻拍了下朱见深得逞后迅速撤开的手,道:“皇上。宫人们可都在呢。”
紧接着,她趁热打铁,动容地看了朱见深一眼,道:“皇上,你待臣妾真好。”
朱见深意味深长地道:“谁让这整个天下。只有你一人懂得朕的心呢。”
他们在一旁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地腻歪着,符太医则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飞快地写着方子。
突然,一阵恶心涌上了万贞儿的心头,她把身子向床外一斜,用力干呕了起来。
朱见深吃了一吓,道:“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万贞儿连续干呕着,好一阵子才顺过气儿,她吃力地吞咽着口水。道:“回皇上的话,不知道为何,近几日臣妾总是觉得恶心。”
听到这句话,符太医提笔的手停住了,然后迅速把比扔到一边。跑到床边,道:“娘娘。能否让微臣把上一脉?”
朱见深诧异地看着平时谨慎小心,唯恐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的符太医,他从符太医的脸上看到了兴奋,似乎急着要去证实什么猜想一般。
符太医取出药箱里的白锦帕,覆在万贞儿的手腕上,把手指搭在脉搏上,细细听了会儿,突然,符太医连忙跪倒,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她,有喜了。”
乍听此言,朱见深呆住了,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符太医连连叩了三个头,道:“皇上,贵妃娘娘的脉象圆滑如按滚珠,按之流利,正是典型的喜脉脉象。”
朱见深痴痴然,道:“你的意思是,朕要当爹了?”
“是的,皇上。”
九华宫的宫人们听了,无不大喜过望,俗话说母凭子贵,万贞儿的荣宠已经是极致的,如果再生下皇子,那这一生再无什么好担忧的了,她们纷纷来了个锦上添花,恭贺之声顿时响起:“恭喜皇上,贺喜娘娘。”
这片贺喜声听得朱见深有些飘飘然,道:“张敏,赏,在场的每一位统统有赏。符太医,给爱妃开几副补气安胎的方子,一并拿去抓药煎了。”
符太医站起身,正准备去照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顿时如入冰窖,浑身刺骨寒冷,抖如糠筛。
朱见深发现了异状,问道:“符太医,你这是怎么了?”
符太医道:“微臣想起一事儿,很是后怕。”
“什么事儿?”
“适才微臣在为贵妃娘娘开活血化瘀的方子时,里面有一味药,红花。红花味辛、性温,虽然对散瘀止痛活血通络有很好的功效,但是却是一味极易导致孕期女子小产流产的药。亏得娘娘干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微臣由于害怕,在君前失了仪态,请皇上责罚。”
如此惊险的一幕,朱见深听了后却很是高兴:“你确实应该庆幸,如果你开的那副方子抓药煎了被爱妃服下,即便不是你的过错,朕也要摘了你的脑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朕的皇儿福大命大,乃真命天子,凡事儿皆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用上平生所学,替朕开一副上好的保胎安胎药,再自行去领二十两金子,压压惊吧。”
符太医一听,欣喜道:“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华宫中当差的人们,互相看了看彼此,他们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出了光芒。他们没有听错,朱见深用来形容万贞儿肚子里孩子的词儿是“真命天子”,他无异于承认了将来太子之位、继任者的唯一人选,便是这名凝结成骨血不过几十天的婴儿,只要他能够顺顺利利的降生,且是个男婴,帝国未来的主人将是他无疑。
男婴,将事关九华宫中所有人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