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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笑了笑道:“雷落?会是那么简单吗?会不会是你们当中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天理难容,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决定对你们略惩薄戒,若再不知悔改,便如地上石砖那样的下场?”
于大海看了汪直一眼,心道:“老天爷要劈也应该劈你这样的人,这个雷落是小皇子降临人世,老天爷替我们高兴呢。”
他道:“汪公公您可真会说笑,我们安乐堂里的这几个人可都是出了名的老实,怎么会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汪直冷冷地蹭了于大海一句道:“就你们还老实?要是你们老实的话怎么别人没被打发到安乐堂来,偏偏就你们几个过来了?快,让剩下的那几个人快点过来,再磨磨蹭蹭的话,小心落得跟吴公公一样的下场。我能跟你们讲情面,宫里面的规矩可不跟你们讲情面。”
由于害怕汪直随时会前来报复,于大海在吴杰被打汪直传出话后的这段时间里特地留意了汪直的动向,在听说万贞儿决定去避暑,而汪直则被朱见深派去收拾趯台。于大海当时候的判断是,朱见深和万贞儿的身边不能没有汪直陪同,所以,这样估算下来,汪直怎么也得三四天后才能够到安乐堂来兴师问罪,他哪里能想到万贞儿居然给汪直放了个“大假”,让汪直在第二天便杀了个回马枪。
更何况随着小皇子的出生,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在了“小天赐”的身上,这一夜身心疲倦地,歇息都歇息不过来,谁会专程早早起来等着他前来训话呢。
在掩上第二进院子院门的时候,史运涛一个踉跄,他的双腿已经软掉。史运涛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了下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最后一进院子。他压制住高声呼喊的冲动。来到纪羽瞳生产的房间,敲了敲房门,道:“纪姑娘、蒋姑姑、盈盈,你们都在吗?”
蒋姑姑一听史运涛的声音,立时感觉到有事情,连忙问道:“小史。我们都在,柳公公也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史运涛道:“姑姑,不好了,汪直……汪直他来了。”
“什么?”刚刚把小皇子喂了个小饱,莺莺和柳仕元正做着鬼脸逗着笑继续喂着饭,蒋姑姑则帮纪羽瞳梳洗头发,一听到这话,四个人全部惊出了声,愣在了那里。
史运涛推开门。看到四人的反应,急得连连跺了两下脚,道:“我说,都别愣着了,赶紧随我一同往前院去吧,时候若是久了。汪直没了耐性,弄不好会直接冲到这里来揪人的。”
纪羽瞳听到这话,顿时乱了分寸道:“黄直他来了?他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孩子怎么办?小天赐还没有吃饱呢。”
蒋姑姑的脑子飞速地转着,道:“姑娘,您别着急,如今急也急不来。容我想一想。小史,你先去,跟汪直说,我们随后就到。”
史运涛道:“那你们可得快一点,拖不了多久了。”
蒋姑姑道:“好的,好的,如果我们没到,你和于公公见机行事,能拖多久算多久。”
史运涛道:“姑姑,那我先过去了。”
蒋姑姑道:“好的,好的。”
在史运涛关门离开后,纪羽瞳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这该如何是好,天赐刚刚出生才一天,就要经历如此凶险的事情。”
蒋姑姑道:“姑娘,容我想一想啊。”
她拍了下脑门,道:“柳公公,你不是会一些江湖人士的技艺吗,有没有能让小皇子快点入睡的法门?”
柳仕元道:“有,我试试看。”
说着,柳仕元在天赐那稚嫩的脸上找到了睛明穴,柔柔地催动了点内劲,不一会儿,还精力充沛的小天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蒋姑姑道:“好,小皇子适才吃了大概有四五分饱,一时半会儿应该也醒不来。姑娘昨儿个刚刚生产完,体力消耗殆尽,身体极为虚弱,加之熬夜,眼窝有些乌黑,我们现在再把姑娘的头发打散,这样一来,猛一看上去,就好像姑娘生了极重的病一般。往前院去的时候,我和莺莺架着姑娘,让汪直看到姑娘后认为姑娘是久病缠身,然后我们几个人再苦苦哀求汪直一番,姑娘尽可能做出可怜状,求得汪直早点放您回来休息。只要能够达到快去快回的效果,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状况。柳公公,你看呢?”
柳仕元道:“事到如今,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羽瞳,我们就按照姑姑说得去办吧,希望黄直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可怜你我,早点让我们回来。”
纪羽瞳道:“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个人把睡熟的小天赐放进了纪羽瞳睡觉的枕头里边,帮他把身子盖严实,固定住,不让他来回打滚,这才提心吊胆的出了第三进院子,往安乐堂前院而去。
当纪羽瞳、柳仕元、蒋姑姑和莺莺他们站到汪直对面,一字排开后,汪直依次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当走到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两眼发黑的纪羽瞳面前时,他不由得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刻,汪直是真情流露的。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关切。
对于纪羽瞳、柳仕元、黄直三人关系不太了解的其他人听了后,都愣了一下。
汪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脸马上变了变。
于大海道:“汪公公,纪姑娘她……”
汪直厉声道:“住嘴,我有问你话吗?你便这般急切地回答?纪姑娘没有长嘴吗?她自己不会说吗?能站得起来吗?”
纪羽瞳在蒋姑姑和莺莺的搀扶下,依然站不起身来,只能倚靠在蒋姑姑的身上,她看了看眼睛里关怀转瞬即逝的汪直,摇了摇头。
汪直道:“纪姑娘能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此刻,他的话里面已经冰冷,不带任何的情感。
纪羽瞳道:“回汪公公的话。昨儿个不是起了豪雨吗?一阵怪风把最后一进院子的门板尽数吹坏,我的身子本来就风寒未愈,在被淋了个通透后,一觉醒来,病越发的重了。”
听见纪羽瞳重病,汪直的心里头还是有些针扎般疼痛的感觉。他强忍住,看了看脸色蜡黄的柳仕元。道:“那么柳公公是怎么了?”
柳仕元知道,汪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他们熟识的小弟弟黄直,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汪公公,去年我不是陪同怀公公前往京畿查卫所兵冒人头领兵饷的贪腐案吗?结果回来后便得了一种怪病,脉搏似有似无,胸口鼓胀难耐,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气力。便被送到了这安乐堂来。本来想好好将养,能够尽快回去帮怀公公,谁知道天不遂人愿,这个病便一直拖了下来,总不见好。”
汪直在大藤峡的时候是见过柳仕元的身手的,但是毕竟只是几手。他哪里会想到柳仕元会有神乎其技的法门,伸出手,道:“给我瞧瞧。”
柳仕元依言,伸出了手腕。
汪直把手指搭在了柳仕元的腕脉上,片刻的功夫,他便分明感觉到柳仕元脉搏的跳动太过诡异,叹了口气。道:“唉,真是造化弄人。”
他退开一步道:“你们也许不知道,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和纪姑娘、柳公公同来自大藤峡,换言之,我们是同乡。”
“哦?”不仅仅是汪直带过来的人,就是安乐堂的人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而这一表情,彻底骗过了汪直。
他继续道:“在大藤峡的时候,纪姑娘和柳公公便是生死相依的一双,真是没有想到,即使是进了宫,你们仍然命运相连,能同住一个屋檐下,病也一起病。如此坎坷的遭遇,真是令人不禁感叹唏嘘。”
柳仕元见状,道:“汪公公,你看我和纪姑娘都已经病体缠身了,尤其是纪姑娘,连站都站不起来,能不能发发慈悲,先放我们回屋?”
蒋姑姑也道:“是啊,汪公公,都说您最是心慈不过的,纪姑娘这种状态,若是站得久了,真不知会不会猝死当场。咱们安乐堂已经好久没有死过人了,散去一点怨气阴气不容易,真不想因为他们再有所增加。”
汪直听了后,面露难色道:“蒋姑姑,你这话说完了,你应该在我表明和纪姑娘、柳公公之间的关系前求情,你现在说,岂不是让我为难。贵妃娘娘命我来对你们进行整训,并再三要求要一视同仁,你让我现在放他们回去,传出去的话,别人可是会说我徇私情的。”
蒋姑姑道:“汪公公,我却不这么认为,今天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大家只会在看到公公做事公正严明外,还很有人情味。”
汪直道:“是吗?”
蒋姑姑等安乐堂众人点了点头,道:“当然会了。”
汪直道:“好吧,既如此,我就网开一面,通融这一回,让纪姑娘和柳公公先回屋将养。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啊。若是贵妃娘娘再有事情让我来安乐堂,你们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得在这里咽下。”
蒋姑姑道:“公公,您的话,我们都记在心里。放心吧公公,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于大海道:“汪公公您人可真好,我们安乐堂虽然偏僻,但是一有人来,便会有人提起您体恤他人,最是好说话不过的。原本我们以为那不过是您手下的人怕你,故意奉承您,拍您的马屁,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假。”
汪直的心里还存着一丝丝对纪羽瞳和柳仕元的感情,他借坡下驴,道:“好啦好啦,柳公公赶紧把纪姑娘扶回房间吧,如果纪姑娘在这里晕倒,才真真是坏了我的名声。”
听到这话,纪羽瞳和柳仕元喜形于色,两人连声道:“多谢汪公公,多谢汪公公。”
汪直摆了摆手:“赶紧去吧,赶紧去吧。”
柳仕元迫不及待地搀扶着纪羽瞳,一点一点往后院挪去。
安乐堂里的所有人,开心地几乎要跳着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