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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鹦鹉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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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四人再次来到乾清门的时候骤然大惊,发现地上竟然是干的,昨日还有一堆没一堆的残雪,今日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弘晋揉了揉眼睛,“我可是眼花了?”

    胤禄道:“我也好像眼花了。”

    弘晋还特意蹲下,伸手在地下摸了摸,触到硬邦邦的地砖才惊喜道:“还真的没有了耶!莫非是老天有眼,让这些雪一晚上都化了不成?”

    弘晳白了他一眼,“就昨夜的天,你化了这雪都不一定会化。”

    弘晋继续道:“难道是神仙显灵,把这儿的雪都变走了?”

    弘晳淡淡道:“定是皇祖父叫人连夜将这里的雪扫走了。”

    “啊?”弘晋大惊。

    “啊什么啊,走啦,去上早课了。”

    “欸,又要上早课。”一听是上早课,弘晋头又大了。

    “你先回去吧。”弘晳扭头对烟云说。

    烟云点点头。

    胤禄和弘晳勾肩搭背的走了,见他仍傻傻的站在原地,胤禄扭头戏谑道:“不想去书房,要不我向皇父请示,今日继续罚你扫雪,把这宫中每一院里的残雪都扫了?”

    弘晋闻言,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了他们,对胤禄说:“我昨个晚上做梦都在扫雪,那雪一扫帚过去扫掉了,过一会又会从地上重新长出来,可把我急死了。”

    弘晳和胤禄不禁哈哈大笑,三人就在阵阵笑声中渐行渐远。烟云望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少年偕行的背影,不禁淡淡一笑。作为皇室子弟,他们既是至亲又是至友,既是玩伴,今后又将共同作为人臣。这样在少年时相知相伴,何其有幸。

    最后,她侧头望了望沐浴在金光中巍峨的乾清殿,亦是淡淡一笑,他既是罚他们扫雪,罚过之后又不忍他们继续受冻,虽说天家无情,但他们同时拥有一个如慈父般的君主为至亲,这又是何其有幸。

    02

    宫中各皇子皇孙本是分居读书,并不在一处,但遇上几个年龄相若的便安排在一起,由一个先生同时授课,比如说弘晳胤禄和弘晋便同在一处,宫中与之年龄相若的还有十五阿哥胤禑,四阿哥次女惜晴,五阿哥的长子弘昇,七阿哥之子弘曙等等。他们几人上课的地方在南书房的一个偏殿。

    弘晳三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一个人都还没有。胤禄道:“今日我们来得早,离先生授课的时间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三人在各自的位置坐下,弘晋坐得无聊,忽然将两人招呼到一起,神秘兮兮道:“一个多月前,有人送了皇祖父一只大白鹦鹉,就在南书房的正殿里养着,据说会说好几句人话,你们见过吗?”

    弘晳有几分意外:“南书房中有鹦鹉?”

    胤禄好奇的挑挑眉:“这世界上难道真有会说话的鸟不成?”

    弘晳道:“我从前倒是见过有人送过阿玛一只鹦鹉,但那只鹦鹉半年都没学会说话,阿玛便放掉了。说实话,这能说好几句人话的鸟我也没见过。”

    胤禄心念一动,对弘晳道:“反正这上课还早,皇父这会儿在早朝。。。要不,我们去南书房正殿里看一看?”

    弘晳点了点头。他小时候经常去南书房的正殿里陪皇祖父看奏章,南书房所谓的禁制好像并没有限于他,不过好一段时间没去了,竟不知里面多了只鹦鹉。

    弘晋有几分犹豫,“皇祖父不是说没经过他允许,我们不能随便进南书房的吗?”

    胤禄敲了敲弘晋的脑袋:“这件事提也是你,不敢去的也是你!算了,你爱去不去,省得被发现了又说是我。”他扭头对弘晳道:“我们走?”

    两人起身走了出去,弘晋立马也跟了上去:“你们等等我。。。我也去。”

    那只鹦鹉他早想去看了。有一次正殿的门开着,他朝里面瞥了眼,正看见那只鹦鹉,可是那个时候皇祖父就坐在里面批折子,他就那么匆匆望了眼就走了。

    三人蹑手蹑脚的潜到正殿,因为里面有一些机密文件,通常皇上不在的时候,里面都没有太监,几个侍卫把守在正门,胤禄推开一扇窗,三人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爬了进去。

    空空荡荡的正殿,三人走过几个大书架,终于在康熙的书桌旁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金丝鸟笼。

    “哟,这里还真的多了只鹦鹉。”弘晳道。

    几个人围上去眨巴着眼看着,那只站在鸟笼里的鹦鹉也眨巴着眼看他。

    “来,说句话给爷听听。”胤禄用手指戳了戳鸟笼。

    里面的鹦鹉高傲的仰着头,一声不吭。

    “嘿!”胤禄又用手戳了戳鸟笼,“你倒是说话呀!”

    弘晋凑上去歪着头看它:“是不是要我们说一句它才会学一句?”

    “你好!”胤禄又冲着那鹦鹉说了声,那鹦鹉还是一声不吭。胤禄郁闷道:“会不会这只鹦鹉是个哑巴?”

    弘晳瞥了眼那笼子寻思道:“那笼子上面有食,会不会是要喂它食才会说话?”

    弘晋伸手取下笼子上头的小碟子,上面有一些切成丁的苹果,“这东西要怎么喂进去?”

    “我来。”胤禄拧开笼子上拴住小门的铁丝,手上抓了几个苹果丁进去,三下两下就被那鹦鹉吃掉了。鹦鹉砸吧砸吧嘴,胤禄期待的望着它,“说话,来说话。”

    耳边忽然传来了李德全的声音:“万岁爷到。”

    胤禄吓得一抖,立马缩了手,三个大惊失色,顿时都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

    三人在地下跪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不禁面面相觑,弘晳的手朝后面指了指,有些难以置信道:“刚刚说话的是那只鹦鹉?”

    三人扭头望去,听那鹦鹉又说了声:“皇上万福。”

    “果然是那家伙!居然敢耍我!”胤禄站起来,冲到那鸟笼面前,谁知那鹦鹉“咯咯”一笑冲他说了句:“傻瓜!”

    胤禄彻底恼了,恶狠狠道:“小畜生,小心我拔光你的毛!”

    南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弘晳扯了扯他,“怕是皇祖父这次真的要来了,我们先回去吧!”

    03

    烟云坐在花厅里一边看书,一边饮着热茶,看着看着,却不由得恍神了。在喀喇沁以往在这时候,自己十有**都是在替昕薇上早课的。不知自己走了之后,她还要不要去上。

    那一位她和昕薇共同的教书先生,她亲眼见证了那老头从胡子花白到全白的过程,也是因他,自己由一无所知到饱读诗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他,她一直遗憾走的那日并未与他拜别,并叩首感激他的恩德。但若真的如此,老人家一定会吓到的,他一定想不到原来格格有个替身,这么多年来,她教的不止是格格一个。

    是啊,这么多年来,自己不一直都是格格的替身吗?不过这一次,却是要做一辈子。

    承担着本该属于她的名运,替她承受着在这皇城中所有未知的幸福和痛苦。

    替她去接受,她本来应该爱的人。

    一眼瞥到院中的那个雪人,不禁勾了勾唇角。院中其他残雪都被宫女扫掉了,唯独它还立在此,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感觉。雪人的五官由于是用炭笔描的,现在已经化开了,模糊成一片,看上去惨不忍睹。

    阳光静静的笼罩着它,周围的地面都是干的,唯有雪人边围着一圈水渍。本就已经到了春日。可以明显的感觉道寒气已无昨日那么料峭。气温回升的很快,遗世独立的雪人应该很快就要化了。看见一个宫女拿着铲子走向它,犹豫了片刻,然后一铲下去。

    “记得在喀喇沁的时候,这一年最多下一回雪,那时候一到冬天就盼着下雪,可就算下了,也是极少的,院子里所有的雪攒在一起还不够堆一个雪人。”采蓝在她旁边坐下来,感慨道。“可这边才刚来就连着下了几场,我却分外想念喀喇沁。”

    烟云望了她一眼,淡淡道:“若你想回去,我可以想法子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采蓝面无表情,声音里有重重的叹息。“我知道,这次和你一起从那里出来,怕是一辈子都很难再回去了。”

    烟云默然,采蓝继续道:“几日前,你和他大婚,你们热热闹闹的闹洞房,你知不知道,我就和你们相隔了几个房间。也是一身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上,坐了一夜。”

    烟云扭头讶然的看着她,她嘲讽的笑着,道:“小时候,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嫁人是什么光景。我想,总要比你采绿嫁得好吧,可我万没想到,竟然成了你的陪嫁丫头。你待我好,我在这宫里的日子就过得好,你像这般疏远我,我就混得连宫女都不如。”她摇头叹息:“真是可悲啊。”

    “采蓝。”烟云盯着她平静道,“究竟是我疏远你,还是你疏远我?”

    采蓝淡淡道:“我一个低贱的陪房丫头,哪配疏远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福晋?”

    “采蓝!”烟云瞪着她的眼睛,眸中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采蓝面上也泛起一层怒意,亦瞪着她说:“凭什么?”

    “这些年来,我一直努力得讨好大格格,尽力得去取得她的宠爱,因为身为一个丫鬟,只有靠她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而你凭什么,就凭你这一层皮,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采蓝偏着头冷冷的盯着她,眸中燃着嫉妒和不甘的火焰,“采绿,有时候,我总是不明白你的命为什么会那么好?”

    这种眼神多么熟悉,采蓝,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那一年,两人一同被昕薇从一大群丫鬟中选出,成为她的侍读,她由于和昕薇相似的五官,而采蓝则是凭自己出色的相貌。采蓝打小就心高气傲,一同服侍格格时,总是不留痕迹的同她较着劲,希望格格更喜欢自己一些,每每格格打赏物件时,她都要暗自的拿自己的和她的比较,若她的稍稍比她好,就能看见她眼中昭然若揭的嫉妒。

    她想起小时候,两人刚认识没几日就大吵了一架,采蓝趾高气扬的指着她的鼻子,满脸不屑道:“若不是你和格格有几分相似,就凭你这样貌,你以为格格会挑中你吗?”

    她不解的望着她,听她得意洋洋道:“知道吗,格格这次本来是只挑一个侍读的,她挑了你,大家本来都以为没希望了,可是她转身又见到了我。”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的光是那么流光溢彩,烟云倒不忍提醒她,纵是被格格挑中,那也是做侍婢的,不是被皇帝选为妃子,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当时,倒只是对她说,“你既知我与格格容貌相似,若格格听你方才的话,你猜她会作何想法?”

    她听后一愣,恼羞成怒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热茶尽数泼到了她脸上。鄙夷道:“你真不要脸!”

    那是烟云长那么大,第一个女孩对自己说的不要脸。那时的采蓝,即便是与她平起平坐都不能容忍,而今,自己成了她主子,试问她怎么会甘心?

    因为不甘,所以打心眼里拒绝承认她现在的身份。在她心底,她仍是那个与她平起平坐的侍婢采绿。

    “采蓝,今日无论你怎么说我,我都不会计较,与你是亲是疏也罢,你都是唯一一个陪我从喀喇沁过来的人,于我来说,你是娘家人。”烟云道,“在这玉清宫里,我不会亏待于你,若你随嫁的是大格格一样,大格格能给你什么,我都能给你,甚至更多。但我需要你明白,这玉清宫里没有采绿。”说罢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