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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摸黑回到学校,我不敢轻易开灯,趴在顾松林那里打量了半天才确定他已经睡了。我啪的下打开灯,身边的女孩子瑟缩了一下。
我一看,吃了一惊。
这孩子相貌的确不差,肤色白皙眉清目秀,个子高挑只不过太瘦了,脸色还有点发黄。最让我触目惊心的,是她脸上、脖子上蜿蜒纵横的伤痕,青色紫色,下巴还肿起了一块,因为她的皮肤白,所以显得特别凄惨。一双狭长的凤目,本来很有风情,如今已经哭得肿的不成样子。
我低低惊呼了一声,大惊失色:“谁弄的啊,他们也太狠了。”
女孩的嘴巴一扁,泫然欲泣,明明还是个孩子的样子。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找个衣服换上,打点水洗一洗。一会再说,好不好?”
她点点头,欲言又止。我问:“怎么了?”
“嗯……有吃的吗?”
好容易帮她收拾干净,看她狼吞虎咽把我储藏的饼干和小苹果吃掉,我才渐渐从她断断续续的陈述里,弄懂了事情的大概。
她叫陈巧,是六十里外的溪桥村人。因为家里穷,她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帮父母做农活。一个很平静的开头,往往是脆弱的。大概是因为常年劳作拖垮了身体,在一次犁地的过程中,家里的牛忽然失控,连带着巧儿的爹也歪倒在泥地里,被踏断了两条腿。母亲忧惧之下一病不起,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正巧,村里来了几个穿红戴绿的城里人,招徕全村的年轻女孩子,说要带她们去发大财。很多人家都舍不得自己的姑娘,但是巧儿一咬牙一跺脚就跟他们来了!却没想到,被带到天意镇万宝酒楼的她们,经历了如此恐怖的噩梦……
美其名曰让她们做服务员,然而时间一久,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所谓的工作服越来越暴露,从一开始的闪烁其词,到后来直接逼迫她们勾引顾客,做出种种下作的姿态。巧儿不肯,于是被关了起来,没有饭吃,日日抽打,直到今天找到机会跑了出来,正好碰见了路见不平拉着你一起躲猫猫的我。
我只从烂俗了的电视剧里,看到过一样的场景,却没想到,来到天意镇以后,还真让我实实在在碰上了一出。我哑口无言,只好安慰巧儿,让她先睡觉。明天早晨天不亮,我会带她在所有人没有起床之前,到二十里外的派出所报案。
她累极抽抽搭搭睡着,我却怎么都没办法平静。看着桌子上空白的稿纸,我消停了好久的捣蛋的心又熊熊跳跃起来。
“羡此处风流雅望,落得秦汉才名,出得风流文章。却非秦淮河畔,也无论佳人相傍。哪料得清灵湖水,引来这入室豺狼:名曰鸳鸯暖被,芙蓉红妆,实际是拆人骨肉,逼良为娼!不思想,狠话儿轻易讲,这本是清平世道,那容得作乱灾殃!收起那媚骨、*笑、乱心肠;秦淮佳节,不容你虎豹,憎恨你狼心狗肠。忍心看的下妻离子散,抛得下十年糟糠?不贞者,无颜对父老,不洁者,如何见爹娘?”
我眼不斜脚不歪,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踏过万宝酒楼跟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得意地忽略掉人们喃喃念完之后的惊叹声,开开心心地往回走。
什么大字报?什么唾骂词?跟我有关系吗?是我写的吗?写我的名字了吗?哼哼,今天一大早,我就起床和陈巧一起偷偷乘最早的一班车,到县公安局报了案。确定她现在真的安全了,我才回到了天意镇。太阳才刚出来,顾松林不会发现我这一晚上的历险。哼哼,不过我走的时候,把我辛苦一晚的大字报,悄悄贴在了万宝酒楼不远的电线杆上……如今我才回来,是我写的吗?是我写的吗?哼哼哈哈……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会聚集那么多的人。原来书写愤懑的词句,真的会一炮而红,看来万宝酒楼这个地方,早就激起民愤了。
我严肃着一张脸,回到了学校。一进校门,木虎就蹦蹦哒哒地跳到我跟前。“喂,那个大字报是不是你写的啊?”
“什么叫喂啊,叫老师!”
木虎一瘪嘴:“切!不过你太厉害了,上面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哎!顾大叔周大婶陈姨他们早起去打鱼,回来都说这张纸的事,都说你给天意镇出了一口恶气呢!”
我得意地挑挑眉毛。
“既然你这么厉害……我就勉勉强强把老大让给你做几天好了!”木虎大义凛然地说。
我朝天空翻翻白眼,说:“区区不才,本王登基已经很久了。”
“……”
路过泥人阿福的摊子,他难得理我一次,居然这次冲我眨了眨眼睛,我乐颠颠地跑过去。阿福嘿嘿笑了两声,把一个泥人塞到我手里。我一看,居然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我大惑不解,望着他——阿福并没理我,只是照常发出一声感叹:“这个玉帝啊,何其无辜哟,白白收留了一个惹事精,闹得全家不得安生,偏偏换到人身上,还有人乐得不得了哟……”
我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好像沉了一沉。
顾松林夹着一本书,脸色很黑地冲我迎面走来。
“沫儿,你干嘛去了?”
“嗯?我去跑步了啊!早起,晨练,身体好!”我脸不红心不跳。
顾松林冷笑一声:“是哦,没发现你其实那么勤快呢!咳咳……你院子里的破衣服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哆嗦,果真瞒不过他,苦着一张脸不说话。
顾松林敲敲我的头,无奈:“罢了,随你吧。最近这两天千万别出门!”
“怎么?”我犹自大惑不解。
“傻姑娘,这天意镇,写得出那样一手文章的人,一共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