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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文和顾紫僵持了好久,始终没能将她从他怀里拉开。
顾紫的力气很大,她紧紧的环住景文的腰,身体竭尽的与他贴在一起,她埋首在他怀里,一直重复着,“不要,你不能不要我。”
从声嘶力竭的嘶吼,到最后沙哑着嗓子低声呢喃。她将一个女孩子在爱情中的软弱全部完整的展现,可是依旧没有打动这个男生。
她的哭声渐渐静下来,只剩下啜泣,那搭在她腰上的手移开的那一刻,她的整个思绪被一根弦紧紧的拉着,她像个随时准备战斗的勇士,等着他宣布开战的声音。
当景文的手碰到她的背时,一瞬间,她便变得柔弱。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的给她顺气,他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他无奈的说,“哭完了吗?”
顾紫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撇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她说,“没有。”
他轻声笑了,“真是个小孩子。”
曾经景文拒绝顾紫的告白,理由是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对于景文说的这句话,她心里瞬间冒气一股气,低声反驳,“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我十七岁了。”
她急于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女孩的行为更加验证了她的不成熟。
景文说,“你未成年。”
顾紫抱紧景文,她倔强的看着他,说,“可是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景文无奈的笑笑,“既然不是小孩子,那就别再哭了。”
闻言,顾紫埋首在景文的胸前磨蹭着脸上的泪水,她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擦在他的衣服上。
他一如从前,宠溺又无奈的笑着,“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他表示愿意和她坐下来聊聊,这个的决定让顾紫欣喜,她点头如捣蒜。
景文想要拉开顾紫,因为她抱着他,他行动会不便。
顾紫满脸惊恐的看着景文,双手一丝都不容松懈。
景文说,“牵手好不好?”
顾紫的眼中终于露出欣喜,她迅速松开双手,又立马抓起景文的左手,紧紧的牵着。
景文无奈的笑了。
他们对这一片都不太熟悉,这里属于近郊,四周不是很热闹,人烟稀少。想要走到商业街还有一段距离,且他们不熟悉周围的环境。
俩人牵着手,漫无目的的走着。
景文看着道路,心里酝酿着即将要说的话。
顾紫没有看路,她的目光全落在身边的人上。
她那种不安的情绪使他不忍心说出他此次来找她的目的,他怕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会接受不了事实。
景文此次来找顾紫,是为了当面跟她说他们不合适的事。
她的行为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她的喜欢让他觉得很有罪恶感。
他始终当她是妹妹,从来没有想过要越界。
他深知今晚如果不跟她说清楚,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说的清了。
感情的事,时间越拖就越麻烦,就像苏卉和沈泰森。
他们走在一条四下无人,只有幽暗路灯的单行道上。
他们没有走人行道,而是走在马路上,且是逆行的方向。
顾紫喜欢走马路,喜欢逆行。
景文一直记得她的习惯。
这条路很幽静,四下无人,也没有车经过。
前面路灯下有一张双人木椅子,景文牵着顾紫的手朝那儿去。
坐在椅子上,他背靠椅背,心情有点复杂,五味杂陈。
他一直当顾紫是妹妹,到如今,潜意识里依旧当他是妹妹。
妹妹和哥哥怎么可以有超出亲情和友情的感情呢!
他的思想就是如此的死板,像个固执的老头子一样。
路灯悠悠照在地上,将影子的轮廓描绘在地上,将他们的身影照出朦朦胧胧的忧伤。
在顾紫开始放松心情,感受这难得寂静的美好时光时,身边的男子开口说话了。
景文说,“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想要和你聊聊咱俩感情的事。”
顾紫忽然面露喜色,他终于要正面回应她的感情了。
景文忽略顾紫期待的眼神,他看着她还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那双时常带着淡笑的眼睛,此时眼里有张脸——是他。
景文说,“阿紫,我们俩冷静的把事情说清楚,在我没说完之前,你不能发火,不能闹脾气,等我把决定说完你再说好吗?”
在景文这句话说完,顾紫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她没有再闹脾气,沉默的点点头。
景文说,“我们从小就认识,以兄妹的身份生活了那么多年,一时之间我很难接受你喜欢上我的事实。”
他说,“你喜欢我这件事,一开始我确实很震惊,也很难接受,但是后来我细想了下,你是正常人,喜怒哀乐是常事,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
顾紫一直皱着眉头看着景文,不敢打断他的话。
景文说,“我们不是亲兄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能接受你喜欢我,所以,你能接受我不喜欢你的事实吗?”
他看着一脸受伤的她,等着她的回答。
许久后,顾紫轻轻摇头,“你不能不喜欢我。”
他轻声笑了,她就是个小孩子,幼稚的时候会无理取闹。
景文的笑,让顾紫觉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在景文眼里是多么的不理智。
景文说,“作为兄妹的身份,我有多疼爱你,你知道。但是对于男女的身份,我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我不讨厌你,但应该不是喜欢。”
顾紫撇嘴,又要哭了。
景文连忙说,“给我点时间,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喜欢是关于爱情,还是亲情。”
他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他说,“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我会答复你的。”
顾紫忧伤的看着景文,她说,“到时候你会向我告白吗?”
时间可以让你喜欢上我吗?
景文很为难,他犹豫了下,最终给了顾紫希望,他说,“我会努力尝试着喜欢上你,努力看清自己的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的目光幽深而又真挚,他的话让她燃起希望。
顾紫轻轻点头,“好。”
她微微笑了,“我等你回来找我。”
他点头,终于笑了,“好。”
未来好像变得有些诱人了。
......
景文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俩人分开时,他答应不会让她等太久。
走之前,他甚至紧紧的抱了抱她,对她说,“等我。”
顾紫看着景文上了一辆军用车,目视着那辆车消失在单行道的尽头。
她的爱情,被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街道上行人稀少,她走在寂静的小路上,满脑子都是从前关于景文的记忆。
想着想着,她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
抑郁症让她的情绪变化多端,她总是会想起一些伤心事,那些事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她像个溺亡的人,徘徊在绝望的边缘。
那个下午,景文站在窗前对着手机唱《童话》,对方是谁?
这个问题折磨着顾紫,脑子里全是那天他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的笑脸。
顾紫想不通,她的脑子很疼。
就在她快要抑制不住大声哭泣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声音,她急急忙忙的拿出来,以为是景文。
屏幕上的名字让她瞬间失望的如同跌入谷底,她捏着手机,大口大口喘气,平复情绪,怕苏卉听了会起疑心。
她安耐住内心的烦躁,表面上有些平静,她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顾紫。”
顾紫的眉头微微一紧,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的这句话让苏卉假装坚强的心瞬间崩塌了,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哭哭啼啼,“顾紫,我告白了。”
苏卉说,“但是失败了,我好难过啊,你出来好吗?陪我一下,我需要安慰。”
她的哭声很大,让顾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此时的心情很不好,她预感到自己的抑郁正在发作,正在折磨她,她觉得好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想要马上挂断电话,然后躲起来,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四周漆黑一片的地方,她想要藏在没有任何人找得到她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苏卉的哭诉,“你过来陪我好吗?你快点过来吧,我好难过,我失恋了,他不喜欢我!”说道最后一句,她哇的大哭。
顾紫说,“我在外面。”
苏卉根本不理顾紫是在外面还是在外空,她只求顾紫能在今晚出现,她需要顾紫的安慰,她越哭越大声,越说越可怜,“他把我丢下了,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我失恋了,他不喜欢我,我好难过啊,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喜欢他那么久了,他明明也喜欢我的,他怎么可以因为学习拒绝我......”
顾紫一手扶额,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轻声说,“你在学校是吧,我去找你。”
苏卉说,“你快点来,你马上来好吗,我一个人在操场好可怜啊。”
顾紫听着苏卉的哭声,缓缓说,“我走小道,很快就到。”
她说,“你等我。”
挂断电话,顾紫感到脑袋特别疼,她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都不要想,她告诉自己别管那么多,自私一点,她现在也很难受。
顾紫随地坐在马路上,抱着脑袋,疼的她想要往地上撞。
这里离学校不远了,过了马路,走小道回去的话会很快的。
她坐在地上,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路口,红绿灯跳成红色的,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灯,直到它变绿了。
她起身缓缓走过去,眼睛就盯着那灯看。
她还未走近,那灯便又变成红色的。
夜里车不多,这里更是人烟稀少,只有左边马路上有个穿着校服骑单车的男生。
她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闯红灯走出去了。
一辆车从她的身后驶过,差点撞到她。
司机摇下窗户,大骂道,“找死啊。”
刚刚真的是惊魂未定,如果顾紫再慢一步,车子就会将她撞飞。
顾紫对司机的话充耳不闻,直接朝马路对面走去。
于是这个插曲,变成了谣言中顾紫是出车祸去世的源头。
顾紫对于这个小城镇的很多地方都是陌生的,许多地方都是和苏卉一起去的,所以当她走进同学们说传言“最危险”的巷子时,她还未发觉命运的齿轮在迅速的转动,她的时间快要到头了。
这条巷子里的住户早在十几年前便已搬迁,只有少数几户没钱建新房子的人家住在这里。
顾紫出身军人世家,警觉性很高,但是当她患上抑郁症之后,思维便变得缓慢许多。
在后面那个男子跟了顾紫两条巷子之后,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顾紫不敢回头,不敢转身,她的脚步依旧那个速度,耳朵却竖起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她听见那个脚步声越来越急,那个人跑起来了。
顾紫瞬间大叫一声,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这条巷子很深,错综复杂,并不是一条道路通到底。
这里居住的大多数是老人,或者外出务工的农民或者是工人,这个时间点,老人睡了,年轻人还未归家,没人能够帮助她。
顾紫在这个幽暗的地方四处躲藏,疯狂奔跑。拐了好几个弯,推到好多能够挡路的东西,她终于逃离后面那陌生男子的视线。
顾紫躲在废弃衣橱里,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口喘气,不敢发出害怕的声音。
她的身体不适合运动,已经好几年没有如此快速又慌乱的奔跑,停下来之后躲在空气不流通的小空间里,她的心一抽一抽的,胸口麻酥酥的,呼吸变得急促。
害怕会发出声音而不能大口的喘气,害怕手机屏幕的亮度会引起坏人的怀疑,她甚至不敢拿出手机找人求救。
她就那样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她开始控制不住,呼吸困难,剧烈的咳嗽。
后背很痛,痛到眼角流出泪水,她难受的直不起腰背。
当那个恐惧无助的感觉袭来时,她终于看清现状,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她要出去求救。
她害怕了,她不能死,景文还欠她一个回答。
她不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死去,这不公平,这不是她的命运。
她捂着胸口,艰难的从衣柜中走出来,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心脏剧烈的收缩,她需要氧气。
倒在地上的顾紫,看着不远处巷子口走过一个人,那种希望从眼前消失的绝望,使她的心逐渐走向停止。
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浮现景文的脸。
顾紫死了。
死于急性心肌梗塞。
在那年的四月份,她最喜欢的夏天还未来,她便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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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卉是在顾紫去世很多很多个时日后,才知道她的真正死因。
那天上午,教室和平常一样,大家都在上课。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一个男子站在门口对老师说,“不好意思,我找苏卉。”
苏卉顺着声音朝门口看去,满脸疑惑。她不认识这个男生。
老师打量着男子,看他的穿着打扮和长相不是学生,于是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男子说,“我是顾紫的哥哥,找苏卉有点事。”
顾紫的事,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早会的时候年级主任拿这件事当话题长篇大论的讲了一个上午,所有人都知道了。
老师了然的看着景文,眼神中有些怜悯。
而站在门口的景文,不卑不亢,朝教室里望,一下子便看见了苏卉。
他几乎第一反应就知道那个坐在后排面容清秀,有些害怕的看着他的女生就是苏卉。
苏卉与景文目光接触,心里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老师朝教室后排望去,看见了苏卉,她说,“苏卉,快去吧。”
景文和苏卉对视,不苟言笑,他盯着苏卉,等着她出来。
苏卉扭头看了老师一眼,缓缓起身,动作很慢,像是在故意磨蹭一样。
她朝他走去,微低着脑袋,不太敢看他。
景文等着苏卉走出教室,待她走近时,他开口说道,“和我到楼下去聊聊吧。”
苏卉怯弱的看着景文,轻轻点头,“嗯。”
景文率先迈开步子,转身朝楼梯口走去,步子沉稳有力,苏卉看着他伟岸的背影,亦步亦趋。
那是景文第一次来到顾紫的学校,也是第一次见到顾紫信中说的那个好朋友。
那些年里顾紫给他写了无数封信,他一封都没有回过。
走在她信中描述的校园里,他总觉得她会在前方拐角处出现。
有些人,偏偏等到失去了才懂得要珍惜,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追悔莫及。
景文对这个校园不熟悉,但是他记得顾紫信里的场景描述,他按照印象中的那点记忆,朝篮球场走去。
苏卉跟着景文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不敢靠近他与他并肩同行,也不敢落后太久。
走到林荫小道尽头时,沉默了一路,景文终于放慢脚步等苏卉走到他身边,他想跟她说说话,想问问她关于顾紫的事。
他的脚步放慢,而她便走得更慢。
久久等不到她走上前,他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说道,“走快点。”他常年当兵,声音没大没小,语气强硬,表情很不耐烦的样子。
苏卉以为他生气,愣怔住两秒之后立马朝他跑去,怯弱的跑到他身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敢吭声。
景文只有在面对顾紫时,才会不自觉的温柔的说话。
他迈开步子时,苏卉赶紧跟上。
这个时候,已经六月,杨柳飘飘,树叶茂盛,有些红色的花飘落在地,被踩过之后显得很脏。
这个学校里裁植了很多木棉花和芒果树。
初春的时候木棉花掉落在地,完整的花朵,要经过时间的流逝慢慢腐烂,现在树下的泥地上还能见到枯萎的花瓣,时间过得真快,苏卉记得木棉花刚开始掉落的时候,她还在和顾紫手牵手的商量着周末去野外看花。
原来,时间过去的这么快,快得人毫无察觉。
苏卉侧着脑袋,看着树下的泥土,心里有些难受。
景文终于来这个学校了,可惜顾紫已经不在人世。
她盼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出现了,而她自己却永远的消失了。
一想起顾紫,苏卉还是会忍不住的难过,心里的愧疚愈来愈浓烈,尤其身边有个顾紫最喜欢的景文。
苏卉不敢与景文对视的原因,是怕他洞穿她内心的恐惧和隐瞒,是因为她心中有没有说出的真相,她害怕。
景文看着这个陌生的校园,心中莫名升起的熟悉感很强烈,尤其当他离篮球场越来越近的时候,那种熟悉感就会如洪流般涌来。
这个常常出现在顾紫信中的地方,这个他熟悉无比的地方。
景文爱打篮球,而顾紫讨厌篮球,因为她的身体太差了,不能做那些运动,所以她讨厌关于运动的所有事。
可从她知道他喜欢篮球之后,她便改变了想法。
为了他,她总是强迫自己去了解一些不喜欢的事。
景文幻想着顾紫站在篮球场上往篮框里投篮的样子,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曾教她投篮,一天内,她只投进了一个球。
有些事情,她很笨,总是学不会。
有些事情,她又显得很聪敏,一个眼神便能明白所有的事。
景文忽然开口,声音总隐约的低落飘进苏卉耳朵里,她的愧疚更深了。
景文的声音很低沉,有些郁郁寡欢,他说,“她应该常常来篮球场吧。”
她应该常常来篮球场看着那些陌生的男生,心里默默的想念着他。
苏卉轻轻点头,低声说道,“她经常来,好几次我听见她说‘那个男生的动作真像他’”。她顿住,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偷瞄一眼景文。
景文在听见苏卉的话之后,表情变得很淡漠。
苏卉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顾紫,但是从他的表情中,他似乎并没有被感动到。
苏卉想起那个总是忧郁的望着窗外的女孩,想起她常常说的那个“哥哥”,心中难免为她感到不值得。
苏卉忽然开口,“你不难过吗?”她看着景文,等着他的回答。
你不难过吗?
这句话在顾紫去世后,曾有好多人问过他。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他心里有多难过没人知道,他也不希望被别人知道。
苏卉等着他的回答,眼神期盼。
她在为顾紫要一个答案。
“你不想她吗?”她再次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