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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池妈:“有你这么当家属的吗!走开走开,别耽误我们抢救病人!”说着推着面无人色的梅芝进去了。
漫长的手术时间,等在手术室外的一家人都沉默下来,他们坐在医院长椅上还能听到隔壁产房产妇痛苦的哀嚎声,大龙把头抵在医院的墙上撞了好几下,池妈间或发出一两声哀嚎,但很快就被池爸喝止住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产房里终于传出婴儿的哭声,医生一出来池妈跳起来就问:“大夫,生的是男娃是女娃?”
大夫擦了擦汗说:“是对双胞胎,都是男娃,母子平安!”
那一瞬间,池妈有种飘上云端的不真实感,她只觉得脚步虚软,差点摔个趔趄,幸好被池爸扶住了,池爸脸上也散发着幸福的光芒:“孩子他妈啊,我是爷爷了,你成奶奶了!”
大龙高兴地在产房外头叫:“是儿子!都是儿子,我有俩儿子啦!我当爸爸啦,妈!妈!你当奶奶了!”
大龙的孩子出生没几天,村长和妇女主任就上门来做思想工作,说梅芝生了两个男娃,符合当地的结扎标准,大龙必须去结扎,否则出生的俩男娃都不给上户口。
大龙一听这话蹦起来三尺高:“你他妈狗生的,老子得罪谁了,老子还有老婆孩子呢,老子只听说过劁猪阉牛,还没听说过新社会还阉人呢!想让我进皇宫当太监,没那么容易!”
农村家家户户大多养猪,只要不做种猪便要阉割,所以农村人没几个没瞧见过劁猪。
每次劁猪匠劁猪都要吹响一个号,然后家家户户都知道要劁猪了,一群人围起来看热闹。猪仔子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却被劁猪匠抓住后腿摁倒在地,半跪在猪仔身上,右脚用力支撑地面,然后拿出劁猪刀麻利地用右手将刀对准,左手捏起公猪裆下的一对卵子轻轻划两下,在凄惨的哀嚎声中,劁猪匠转眼双手托出两颗血淋淋的肉蛋蛋,像是去了外壳的荔枝果肉,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劁猪匠却哈哈大笑。
妇女主任耐心地介绍道:“大龙,结扎可跟劁猪不一样,刀口很小,你眼一闭一睁就完事了,你们家这条件怕是不会想接着生吧,生得起你们也养不起啊!反正你都不生了,咱干嘛不做这手术,昨晚孩子户口也上了,村里还给补贴50块钱营养费,再说你不做,以后你俩男娃不上户口上学都成问题啊...”
大龙面红耳赤地吼道:“反正我就是不扎!你能把我怎么滴!我他妈哪知道上了手术台你割哪儿,老子还有老婆呢,嘿,我今年抱了俩大胖小子,明年我还想要俩闺女呢,谁说我养不起,咱们老池家的香火要长长久久不能断!”
大龙本来只是顺口胡诌两句气气这两人,村长听到可当了真:“大龙啊,计划生育可关系到我们国家的国计民生,你一个人不服从政策,村里多少人要拿你做榜样,我们的思想工作也不好做啊,叔劝你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村长说到最后一句话已经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池妈刚在屋里洗碗,听到外面有声音赶紧跑出来:“村长啊,咱们家大龙还年轻不懂事,今儿天色也晚了您先回去,我这个当妈的一定好好管教他!大龙啊,结扎妈听说过,真没啥,就是把那根管儿扎上...”
大龙平日里非常听池妈的话,可在这件事上他怎么也不肯屈服:“我就是不扎!你们能把我咋滴,村里俩娃的又不只我一个人!你们不就是要钱嘛!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家那口子都生仨娃了,你们咋不拉着姓周的去结扎!你们一个个掉钱眼里,想让我池金龙断子绝孙,没那么容易!”
村长解释道:“大龙,周顺发他们一家已经把户口关系迁到城里去了,他们家结不结扎已经不归我管了!”
大龙冷笑了两声:“徐为国,咱可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平日里好歹叫你一声叔,你就别当我是三岁小孩,随便你几句话就糊弄过去!前些年咱们村前任村长和党支书收存了大量结扎证在村部,三年前你接任了村长的职务,就打起这批计生证的主意,诬陷村里人偷走这些计生证,谎报上级,瞒天过海,然后把计生证高价卖给村民,违法超生的村民只要花钱购买计生证就可以免予结扎!我敬你是条好汉才不把这事情闹开,我只要我把这些事情捅到上面去,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只怕早就戴不住了!”
池妈听了大龙的话吓出一声冷汗,这孩子是少根筋哪,对着大龙训斥道:“你瞎说什么,还不快给你叔道歉!”
大龙嘴上还犟着:“我就不!妈,我说的都是实话!凭啥让我道歉!我真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赚钱就这么难!姓徐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不要,也非把你这芝麻大点的官撸下来不可!”
村长被大龙道破内情,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说话也不留余地了,冷笑道:“我要是真断你的香火还不容易,听说几个月前你从外地拐了好些妇女到咱们村,这事儿我当初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大龙,我只要把这事儿往上面一捅,别说你家的香火,只怕就是你池金龙也自身难保了吧!”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他不就是干过一件错事,先是被林海那个杀千刀的威胁,现在又是被徐为国那个狗生的恐吓!
大龙恨恨地瞪着村长,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敢!”想了想又把心一横,“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反正有你这么个村长垫底,老子也不算亏!”
池妈见情况不对马上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叔说话的!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赶紧给村长道歉!”
说着硬生生地按下他的头要向村长低头,大龙越想越气,瞥见墙角的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了镰刀,吓得一屋子人惊慌失措,大龙挥舞着镰刀脸上一脸有恃无恐:“谁要想给我做结扎,都别忘了我手上还有把刀呢!”
村长和妇女主任铩羽而归,大龙得意了好几天,每天连睡觉都不离那把镰刀,一见有人影就挥起镰刀乱舞,好几次差点误伤自己人。
村长这下可为难起来了,要是把大龙强行结扎了,只怕他会把计生证的事情往外乱说,可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瞧瞧,只怕村里人不平,更加认定他心里有鬼,于是村长决定拿大龙开涮!反正自个儿手上也有他的把柄,想他池金龙还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
这天下着雨,他一个人晚上起夜到墙根撒尿,一张麻袋从天而降像罗网似的裹得他严严实实的,然后他被吊起来跟沙袋似的打了好几拳。
徐为国隔着麻袋拍着大龙:“大龙啊,叔都是为了你好,别记恨叔啊,年轻人别断了自己的前程,你还是还敢胡作非为,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对着大龙又是几下拳打脚踢,大龙嘴里被塞了俩核桃,在麻袋里扑腾了几下,嘴里没发出声响。
大龙失踪了一天一夜,池妈急得跟家里着火似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大龙才一瘸一拐地回家,他回来的那一个月他见人就诉苦说他怎么被结扎的,其惨状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猪朋狗友笑他:“你这只种猪再也不能到处播种咯!”
大龙打肿脸充胖子:“我有俩宝贝儿子了,不稀罕!”
大龙的两个儿子都特别特别像爸,眉眼间都是大龙小时候的模样,就是因为六个月就早产,个头特别小,像是两只小老鼠,小得让人动一动他手指头就觉得会弄伤他,大龙心里实在疼爱得紧,有了这两个宝贝疙瘩,什么结扎的痛苦都丢到脑后去了。
梅芝生完孩子第三天,池妈就吵着闹着要让她出院,护士好心劝她说:“病人情况特殊,还是多在医院观察几天吧。”
多呆一天?多呆一天就得多算一天的钱!自个儿俩孙子住保温箱这一天天的都是钱,自己孙子花钱没办法,再加上个儿媳妇——他们家又不是开银行的!
可池妈又不好意思直说是钱的缘故,给人听了笑话,于是笑了笑:“小姑娘,我也想让我儿媳妇在医院多住几天,可我们村里有个风俗产妇生产完第三天必须回婆家,不然婆家要走一年霉运!而且吧,看你这岁数是还没结婚吧?我都生了五个儿女了,生孩子我可比你有经验!”
护士还是很耐心:“您儿媳妇因为是剖腹产,跟其他产妇情况不同,万一肚子上的线崩了会很麻烦——”
池妈彻底不耐烦了:“我不管啥剖腹产不剖腹产的,反正都是生孩子,凭啥她就特别金贵,老娘一口气生了五个呢!一天医院都没住过!我那会儿生完孩子连做晚饭都没耽搁呢!你们医院不就想多拉点生意,那你们就打错主意宰错肥羊了!我直接把我的老底儿跟你们抖出来吧,我在咱们村也是个接生婆,多少娃娃是我这双手接生的!你想糊弄我,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没那么容易!”
说完不由分说地给梅芝办了出院手续。
糯米看着梅芝兴致勃勃地吃着她带来的猪蹄,反正自己也闲来无事,就问她:“大嫂,你怎么发现我大哥在外面有女人的?”
梅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吃得比猪栏里的猪还欢快:“我有段时间见他每天出门,忍不住跟踪他,然后就发现他去了市区还跟一个女的搂搂抱抱——当时我真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刮子,真不该跟着他!又不能离婚,发现他在外面有人我还得装着不知道,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