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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兵能闹饷,他们新安的兵凭什么不能闹。
上次跟着朱敬伦去过广州的一些营官觉得,反正都去过一回了,也没见发生什么事。
不闹一闹怎么成,至于赤湾这里,对峙的主要是乡勇,并不是所有的县勇都跟着家族去了,远离赤湾的客家县勇,以及九龙的、沙井的县勇都闲着呢,来的主要还是赤湾村附近的县勇,他们主要是担心洋人登岸影响他们的生活。
上万县勇中,至少有七八千都无所事事,暗中勾连一番,一个营官率先带自己人找船往广州去了,其他人有样学样,生怕落了人后,一番鼓动,又是数千人赶往广州。
对于县勇去闹饷,那些宗族首领们的态度很不一致,有的是支持族中子弟去闹一闹的,闹一闹有钱拿,有的则是反对的,他们觉得让这些不知轻重的年轻后生都跑去广州,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万一急了杀了官,那可就是造反了。
意见不一,就禁不住,就有人去,有人留,可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停止了。
人家去是要军饷的,你让那些被族长、乡绅强行留在村里的乡勇怎么想?
一个一个悄悄勾连,偷偷跑到别村找自己的军官,然后一群一群的就悄悄出发了。
人越走越多,甚至连跟洋人对峙的那些县勇都不安分了,在这里跟洋人对峙,有没有军饷拿,附近的几个村子供给的伙食都不好,几家还抠抠搜搜的想要其他村子分担,让这些火枪兵跟洋人对峙都没有心气,终于有人开始开小差了。
眼见无法收拾了,这时候有人听说朱敬伦在南海县给母亲守墓,一商量,十几个有威望的乡绅决定出面,去请朱敬伦回来坐镇。
朱敬伦妆模作样的听他们说完,露出一个震惊无比的面容,当即不二话,立马跟他们下山,赶回新安。
朱敬伦一到,事情就好办多了。
先去跟赫德商量,朱敬伦的信用还是值得信任的,赫德答应先撤走军舰,英国人来这里其实并不是准备打仗的,伦敦宣言到了香港后,额尔金迫不及待的就撤走了军队,大部分撤回了印度,军舰也只留下了十来艘,根本就没有打仗的准备,所以他们更希望和平。
军舰撤走后,乡勇们的心也就安定了很多,看朱敬伦的面子,也撤了乡勇,乡勇一撤,香港的英军也撤回了香港,瞬间就瓦解了洋人这个麻烦。
其实也就是一个互信的问题,老百姓总觉得洋人上岸没好事,对洋人保持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洋人也不信任老百姓,认为中国的老百姓没有理智,根本无法沟通,都想让自己保持一种有利状态,所以才会对峙,恰好朱敬伦是在两边都有公信力的一个人,两边都愿意相信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洋人问题解决了,现在是县勇问题,县勇已经有六千多跑到广州城了,有的走的时候,带走了武器,有的则是空手去的,总之很混乱,形不成战斗力。
朱敬伦知道,自己也该去广州了。
带着侯进,和剩余所有士兵,一起行动,虽然一些乡绅还不太理解,朱敬伦解释说,有那么多子弟去了广州,自己不去万一出事就无法收拾了。
找好船,沿江而上。
解决洋人问题用了三天,加上一些路途耽搁,朱敬伦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闹饷发生后的第十天了。
他的速度不算慢,换做任何一只清军,恐怕现在还调动不过来呢。
此时广州城的情况,跟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但还在控制之中。
所有城门、炮台等地,都是客家县勇在把守,朱敬伦进城不是问题。
见过方山和黑狗,问明情况。
广州依然在失控中,所有官衙都被砸了,官员不是被他们控制,就是逃出城去了,倒没有杀一个,毕竟所有士兵脑子里都装着闹饷,又不是造反,干嘛杀官呢。
但是治安问题有些严重,闹饷三天后,已经没有衙门能给他们打砸了,除了八旗将军府衙之外,所有衙门,包括跟军队有关的衙门都砸了,穆克德讷组织了一大群八旗子弟,才保住他的衙门。
没有钱拿之后,很多人开始不满,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发钱,有的人拿了很多,有人始终一分钱都没分到,心里不满是可想而知的,凭什么都是欠饷好几个月,他们拿了那么多,老子一分钱没有,不过就是脚程慢了些,凭什么?
心里的不满,很快就发展城了对富裕商铺的搜刮上来,一开始是上门勒索,到了第六天就开始演变成打砸抢了。情况十分负责,未必是军队第一个发起抢劫的,很可能是军队被城里一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带动的,因为从闹饷第一天开始,就有个别商铺遭到劫掠盗窃,一个城市,一旦连军队都乱了,秩序自然就没有了,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就找到了机会。
可能是在这些盗窃抢劫的下流人的带动下,无组织的士兵也开始了抢劫活动。
此时城里的百姓逃走了很多,商铺大都关门,然后是被砸开,被洗劫。
这种范围的混乱,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杀人的有,强j的也有,甚至还有人放火的,这种人完全就是出于一种破坏的暴戾,你抢了就抢了,烧人家铺子,烧人家屋子干什么?
总之城里完全乱了。
“弹压!”
朱敬伦立马下令,他来之前,是让方山制造混乱,他来之后,就要带来秩序。
“侯进,马上把我们的集合起来,让军官找到自己的士兵,把我带来的枪都发下去。”
“方山,马上写告示安民。军队归建后,马上开始清街。”
“耆龄在哪里?”
朱敬伦很快出现在憔悴的耆龄跟前,他被绑在一个椅子上,见到朱敬伦的时候,一副惊恐,他以为朱敬伦是来杀他的。
“制台大人受惊了!”
朱敬伦马上给他松绑。
耆龄起来后,朱敬伦才道:“士兵闹饷,小人本在守墓,不得不出来了。现在城里乱的很,大人在这里不安全,让小人护送大人赶紧离城。”
耆龄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城门口,他才确信朱敬伦是真的想要放了他。
在自己的包衣奴才护送下,耆龄骑上朱敬伦送来的马,马上飞奔离开,他第一时间赶往肇庆,哪里是防备广西乱兵的要地,有一千多军队驻扎,重要的是有一只八旗骑兵。
方山一直以为放耆龄走,是放虎归山,一直都很不理解。
朱敬伦并没有跟他解释,等后来耆龄调兵包围广州城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在用耆龄的压力,凝聚城中县勇的军心,把这些人逼到跟他一起造反的道路上来。
新安县勇一旦组织起来,立刻就成了广州城中最强力的一支军队。
以营为单位,在各个街道清洁,敲着铜锣告诫百姓关门安居,不得外出。
一圈走下来,街面上立刻就没人了,但等到了晚上,一群牛鬼蛇神又出来了。
这时候就不是敲锣的问题了,直接开枪,四门一关,凡是街道上有乱窜的身影,直接开枪,难免有冤枉的,但一百个里头,九十九个都是趁乱抢劫的人渣。
一夜之间,杀了三百多人,天亮的时候,潮湿的空气中甚至带有一些腥味,但这座城市安稳了。
朱敬伦昨夜就去了将军府,面见了穆克德讷,向将军做了汇报。
当然是他加工过的汇报。
将这段时间的乱象,都说成是士兵闹饷。
穆克德讷这段时间就一直被关在将军府,信息闭塞,他听到的消息,无非也是士兵在闹饷,今天闹到这个衙门,明天闹到那个衙门之类的,他手里有几百号人,没人攻打他的将军府,但是将军府四周各种大兵游荡,新安县勇,绿营兵,八旗兵都有,穆克德讷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带人刚出门,就有打黑枪的,打死了他好几个奴才,加上他家大业大,还真舍不得留给这些乱兵,既然对方不敢攻打他的衙门,他也就稳守着不出门。
信息闭塞的情况下,朱敬伦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接受了。
朱敬伦说他本来在守墓,突然听说有新安县勇跑去广州闹饷来了,赶紧就带兵前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不但县勇闹起来了,绿营兵、八旗兵也在跟着闹。
朱敬伦让穆克德讷跟他一起写一封奏章,向朝廷汇报,朱敬伦不避讳自己的责任,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什么御下不严,闹出大事。但是却向朝廷求情,希望朝廷不要追究城里闹饷的县勇、绿营和八旗兵,说大家也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跟着闹的。都好几个月被克扣军饷,甚至根本不发,谁都有妻儿老小,情有可原。
朱敬伦一个县令,根本没有资格呈递奏折,因此需要穆克德讷这个人,看到朱敬伦将所有罪责都担了过去,穆克德讷不但答应帮他呈递,还在奏折上副署,毕竟所有旗丁也都跟着去闹了,就算是绿营,那也归他节制,既然朱敬伦愿意担责任,他也乐的推卸一下。
所以这件事暂时定性就是闹饷,甚至连哗变都不是,更谈不上造反了,应该能给朱敬伦争取几个月时间,只要满清朝廷不第一时间调集湘军那种有战斗力的军队前来镇压,有两到三个月时间,朱敬伦就能把广州经营的铁通一般,并且有信心将周边各县控制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