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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恭敬,再次让朱敬伦意外了一下,日本人服从性本来就强,日本的等级意识比中国还强。
所以朱敬伦一下子就理解了,这些日本人在面对朱敬伦的时候,他们从心里接受双方地位的不对等,既然他们心里认为朱敬伦的地位比他们高,他们对磕头也就无所谓了,这时代的日本人跟中国人一样,其实都对磕头没什么在意,前提是对方地位得比自己高。
有传言说,后来在慈禧太后时代,满清派去俄国给俄国沙皇登基庆贺的使臣,就在公开场合给沙皇磕头呢,面对西方人的嘲笑,这些人反而嘲讽西方人不懂礼数呢。
朱敬伦再次请日本人坐下。
一行一共五人,萨摩藩的人不在,显然他们幕府派来的藩士排挤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萨摩藩人。
大隈总裁来了,佐野副总裁也来了,山高信离和关则明清也来了,显然这些人都是代表各自的番国,而涩泽荣一也来了,他是德川家的家臣,他的身份有资格来拜见大明的皇帝。
既然知道这些人不负有外交使命,朱敬伦也就随便跟他们聊聊,他打算听听这些后来明治维新时代的精英的思想。
一番交谈过后,发现这些日本人对西方的了解还很肤浅,见识还很稚嫩,但是他们纷纷表示想要留在西方学习,这点精神倒是值得学习。
让人舒服的是,这些人都有很深厚的汉学功底,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懂汉语,但是汉字全都会写,他们自己备了纸笔,直接将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写在纸上,是为笔谈。
跟日本人一席话之后,朱敬伦觉得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启发,这些日本人除了涩泽荣一之外,全都是日本的武士,包括涩泽荣一虽然他出身农民家庭,可是已经被德川家收做了家臣,其实也已经是武士身份。
不一样的是,其他四个人的武士印迹和文化传统更深。
日本也是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可是他们的士跟中国的士不一样,他们的是武士,中国的是文士,当然日本人自己是不可能诞生出这种文化传统的,他们的武士文化很大程度上是从学习中国的过程中发展出来的,从日本武士身上,应该能看到宋朝之前文物结合的中国士大夫的身影。
所以说武士就是日本的士大夫阶层,不一样的是,这些武士除了识文断字之外,他们还会舞刀弄剑,军事色彩更重。
他们跟朱敬伦的谈论过程中,主要体现的还是他们的学识,而不是武人的一面,或者说他们的武士文化中,本身就带有人文文化,是文武一体,就好像学六艺时代的儒生。
朱敬伦受到的一大启发是,为什么日本明治维新成功了,而晚清的洋务运动失败了,首先日本明治维新的这些武士比李鸿章等洋务派更加开放,更加乐意学习,这是精神层面的,他们未必有李鸿章等人的个人能力强,可是他们是一群肯放下身段学习的人;第二日本的明治维新自始至终都掌握在武士手中,尽管明治政府废除了武士阶层,可是明治政府的各级官员却全都旧武士,而且大都是维新派的旧武士。
换句话说,日本明治维新,始终都掌握在一群精英的手中,不是掌握在农民手中,不是掌握在商人手中,依然是在武士手中。
在国家转型期间,精英的参与程度十分重要,具体原因不用多少,精英掌握治国经验就是一条重要因素,翻开人类历史,就能知道精英的参与度有多重要。可以说,凡是旧精英参与程度越深的变革,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变革的过程就更平稳,变革产生的代价就越小。
英国从封建时代转向资本时代,最大的灾难是爆发了一次议会跟国王的战争,经过克伦威尔专制之后,权力很快就回到了大贵族手中,之后他们就平稳的迎来了光荣革命,之后在英国整个工业革命期间,无论遇到多么大的社会问题,都没有发生动乱,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权力始终掌握在精英手中。
但是转型势必意味这权力的转变,英国人是如何面对旧贵族权力失落,而资产阶级权力加强的呢,他们产生了一个阶层,名叫新贵族,所谓新贵族,就是经营资本产业的那群人,其中很多以资本家的身份晋升为贵族,但还有很多是贵族直接创办了资本企业,可以说新贵族是一种资产阶级和旧贵族混血的产物。
给新型资本金以贵族身份,旧贵族转变成资本家,英国在转型的过程中,其实是这些转型的权力阶层推动的,所以平稳。
同样的道理,还有德国的容克贵族,容克贵族直接创办企业,或者企业家成为容克贵族,比如克虏伯这样的企业家,因为跟军事集团的紧密结合,也得到爵位,被容克地主阶级所认可。
到了日本人手里,他们的武士转身创办企业了,成了财阀。
那么在大明这里呢,朱敬伦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忽略了这个方面,他没有花费力气,帮助旧的士大夫扭转他们的身份,他一直抱有一种态度,希望培养新的既得利益者,新的精英阶层,至于旧阶层基本上被他忘记了,这些旧阶层在他印象中虽然不是打击对象,但至少是防范的对象。
这些年来,朱敬伦确实培养出了相当多的既得利益者,比如大量发财的商人,可是这些商人在话语权上,根本就没办法跟那些士大夫相比,而且他们自身似乎习惯了不去争斗,或许是一种传统的惯性作用,他们完全不敢去跟那些士大夫去争斗。
既然无法用新阶层压到那些旧阶层,那就直接让旧阶层转变成新阶层,哪怕只是转变一部分,也能从内部瓦解他们。
朱敬伦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启沅,俩人商议一下制定了一个章程,那就是以后在政策上应该支持有功名的旧阶层,比如那些旧时代取得过功名的乡绅,家中三代中做过官的地方乡绅,给予他们特别贷款,欢迎他们投资工商业。
英国有新贵族,德国有容克地主,日本有武士财阀,那么如果能在大明打造一个工业乡绅阶层,那大明的工业化恐怕更容易推动下去。
朱敬伦的观点跟陈启沅的观念不谋而合,事实上,陈启沅在推行缫丝业的过程中,也主要是鼓励一些地主乡绅办厂,背景上他自己就是一个乡绅,或者说他就是朱敬伦所说的第一个工业乡绅,思想中他是有些看不起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和暴发户的。
这几个日本人给朱敬伦的启发不止这点,他发现日本人现在就带来了留学人员,当然主要是幕府办的兵工厂的学徒,是来欧洲的工厂学习技术的。
但朱敬伦认为日本人的步子迈的比自己还大,他之前一直是高薪聘请欧洲技术人员,倒也派了一些留学人员,但主要是通过公使馆向各个学校派遣,主要是在大学层面,在技术层面上到时没有下功夫。
跟陈启沅商议,回头从兵工厂中挑选一些优秀的学徒,也送到欧洲最先进的工厂来学习,他们的基础肯定是比日本人的基础好的,他们不必非到工厂学习,只需要实习一段时间,然后送他们进大学去学习最先进的理论知识,回去就是高级工程师。
另外也该从各级学校选拔留学人员了,目前没有那么多的经费,每年派出一千人左右就可以了。
得到启发后,朱敬伦也没打算完全模仿日本,他将自己的思路扩大,日本人现在还只局限在技术层面,之后他们也会派遣学生进大学。朱敬伦觉得其他层面也应该可以学习,比如欧洲高效的政府运作体制。
目前大明的政府沿袭了赫德在海关的一整套制度,在亚洲已经算是最高效的,但放在西方还算不上优秀,跟俄国政府相比那倒是不差,但是跟英法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而西方最优秀的政府,其实还不是英法,连英国人都很羡慕普鲁士政府的高效率,颇带有军事化色彩的普鲁士政府的文官,才是最高效的一群人。
选派是来不及了,刚好这次带来欧洲参观的政府官员,他们本身就是政府中的青年精英,本来是就是带他们来学习参观的,现在直接留下,跟欧洲各国接洽,安排他们进入各国对等的政府部门实习,规定年限至少一年,如果他们自己有意愿,还可以多留几年。告诉他们,他们在欧洲的实习可以给他们在大明算资历,而且一年当作两年来算。
既然这些官员能够留下,那么使团的其他人也没有道理不能留下,带来见世面的一些乡绅子弟也留下,送他们去学习,而且优先让他们去欧洲的工科学校学习,最后去工厂实习。
那些商人子弟也留下,进入商科学校学习,欧洲的商业会计制度,金融制度,还有股份制度等等,都很值得学习。
告诉这些商人和乡绅子弟,学习结束之后,如果他们愿意,会给他们在政府安排职位,他们以后就是官员了,如果他们想从事工商业,政府会给他们安排优厚的贷款作为资本金。
做出这些安排,相信这些人会很乐意留下,即便那些不乐意的,也不会太抵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