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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工匠还是武池一帮人,都将目光钉在了欧阳身上。
工匠们见这东家甚少,只是耳闻其年纪正青已在军中有了官身,现在又置办了这偌大的家业,实在羡慕不来。而至于武池一帮人,他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是第一次见着欧阳。
现在虽说天下承平,可毕竟李家江山才坐稳十余年,汉隋武风尚在,加之四周大大小小威胁不断,是故民间游侠帮派众多。武池其实乃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其帮派现在乃是晋阳三大帮之一,明面和暗地里加起来有数百众,行行业业都有一些。虽然武池听闻欧阳和并州都督徐世绩关系不错,且他是威武校尉官至从六品。但他现下握着一个要紧的把柄,那便是李二郎欠钱一事。所以他并不害怕理亏。
武池的算盘不是来此闹事,而是进一步逼迫李二郎动手,赶紧将酿酒方法弄出来。若果李二郎不肯,且欧阳以势压人。他大可不承认有此事,只说李二郎到期不还钱而已。毕竟当初在百花坊赌场中李二郎怒斥武池,强要值钱东西后得值三百两契约一事乃是众赌客亲眼所见,跑也跑不掉的。在武池心中,此次便是进退有据,不失方寸。
众人只见面前这个青年,身高六尺余,猿背蜂腰,棱角分明古铜色的脸上自有一股威势。那种威势说不清道不明,远远不像一个年仅十九的人能拥有的,反倒是仿若经历生死、老于世故之人才能沉淀出来的。
武池一笑正要开口,却被欧阳凌厉眼神一瞪,轻飘飘一句话甩了过来:“将踩了的案几给我擦干净,否则哪条腿踩的我便留下哪条!”
武池心中一凛,嬉笑之色转瞬全无。轻轻放下踩了案几的脚,向后退了一步。他身旁一个汉子两步跨上前来喝道:“不过是不小心踩了而已,一会儿擦了便是,何必......”
“啪!”一声干脆响亮的耳光响起。只见这汉子倒飞而回,嘴角鲜血溢出。顾不得疼痛挣,怒着挣扎起来就要冲上前动手。却被武池抬起的手势制止了。
没有人看到欧阳如何动手,更没有想到欧阳二话不说便动手!还是下手如此之狠,一巴掌将那壮硕的汉子打的倒飞而回。
黄水帮众看得怒极,其余人却是看得心中快意。只有武池这半个会家子看出了门道:欧阳刚才那巴掌迅若闪雷,看似无力却是发力极大,一出手一收手间似乎有一种圆转如意的自然流畅,比之军中人功夫要更高几线。
武池咬了咬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掏出一方丝帕弯腰将桌面擦净道:“这位便是欧阳宇欧八郎吧?好气势!某姓武名池,这踩了案几是我不对,人你也打了,案我也擦了。那便算算我这里的帐!”
欧阳闻言抬手挥舞几下,看得众人发愣,他却念念有词道:“大冬天的竟还有苍蝇,飞来飞去吵死个人!啊?这位......叫什么来着,看我上年龄这记性也不好了。哦,对对对,‘无耻’是吧?你刚才说什么?”
他这边话刚落,工匠那边已是有人捧腹大笑起来。这明显是对武池这帮人的蔑视,且说道最后口舌故意含糊不清,将“武池”念成了“无耻”二字。
“你!”武池喊出一字,拳头攥的死白,心中怒意快要到了忍不住的边缘,可毕竟是混迹社会的人,深吸一口气硬忍了下来装作无事样子自言道:“我刚才去过狄府,狄府说大管家李正羽不在,如今几日在这酒楼后的宅院小住,我便寻了过来。且不说三日前我请了他在百花坊喝了一场花酒,陪的都是头牌姑娘。他在赌坊赌输了不少钱,前前后后去掉零头有五百两白银,是从我这里借走的。我这钱也是别的朋友的,定期明日还,我现在来只是好意提醒一下,莫忘了还钱日期。若过了我那朋友可是给我加三分利,我只好转加到二郎头上。”
“你胡说!”一声怒吼传来,只见李二郎满脸通红奔上前几步,一手指着武池一边喊道:“我借你银子不假,明日还也不假,可没什么三分利一说!”
刚才那给欧阳报信的伙计先找了欧阳,其后自然要去告之“祸首”李二郎一声。李二郎闻言大惊,不想武池今日就赶来,生怕将自己聚赌欠钱然后合谋欧阳新酒之事说漏,于是急忙赶来。只是藏在众人身后不敢也不愿露头,不想武池一句话间竟加了三分利,若是明日还不了,后日就是近六百两银子了。恼怒成羞之下站出来怒斥一句。
“二郎你终于肯出现了,实在不是兄弟我为难你,当初我也说的清楚,这钱是别人的,明日便要还人家,人家说一我不能说二不是?况且你答应......”武池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只拿眼看向二郎。
二郎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拿不出钱来还那是肯定的,只能用酿酒方法换钱,一千两的银子自己还能捞下五百两。这事儿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便再有理也说不清了,那便是谋兄财的恶行,要遭到严厉谴责的。
二郎此时怒意稍减,旋即陷于难言。武池言下之意很清楚,还钱不是那么简单,说不得还要将谋取兄财一事乱编一气宣扬出来,到时候自己可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自己的什么权势美梦便彻底中断无望。
李二郎急忙上前一把拉住武池臂膀,低声快速说道:“不是明日么!你急个什么!你现在叫我怎么办?”
武池一笑,一字一字问道:“明、日、能、成、么?”
二郎明白他所言何指,不禁无法回答。至少到现在,他仍是没有看懂那个酿酒物件,若是强行整个偷去,那也太明显了些。
欧阳自二郎出现便默不作声,武池和二郎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他不像其他人,直看到表面的欠债还钱;他是被长孙霖铃提前报信过的,心中早已猜测二郎有了猫腻。现下他两人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他心里早就透亮。他心中先想到的便是“仙人跳”,恐怕二郎中计仍是不知,心中暗叹可悲。
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
李二郎此行已经将他和欧阳间的亲情情谊一刀斩断,连丝儿都不带一根。欧阳心中没有一丝同情,甚至没有一丝怒气,唯有想着老太太得知此事后的反应和家中对此事的看法以及后果。或许在军阵之上欧阳可以长于算计,可在自家人中他是万万不耍心眼的。但现在这件事却给他敲响了警钟,自己应该是一如既往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家人还是恩威并重?这个问题他现在无法回答自己,只能以后想清楚。眼下需要做的便是将这场闹剧快点儿结束。
欧阳走到二人面前,抬手向外指去:“有什么事你们出去说,莫扰了我这里的清净。要知道依国法擅入私宅我可以先杀后奏!”
这一句话却如同冰霜一般,让面前二人听得心寒。武池见欧阳不像说笑,心怯了几分,转头看向二郎。而二郎此时却是心中更寒,欧阳这话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出去处理,这事儿欧阳不管不帮,似乎看透了他和武池的共谋。
三人正大眼瞪小眼间突然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发现老太太李王氏被云娘和楚湘搀扶着走来,一旁是二郎的妻子素梅和两个孩子,其后还有萧周氏和楚云三人。
老太太的脸色煞白,显然已知道二郎豪赌欠巨款之事,便是云娘也没有好脸色,更别提素梅脸上的愤恨和两个孩子眼中的担惊受怕。
欧阳暗忖这事儿闹的还真是一波三折,长叹一声走向老太太行礼站在一旁。
众人停步,老太太看着欧阳的眼睛颤声道:“我儿,人孰能无过?你且看在你素梅嫂子和两个侄儿的份上帮他一次。难不成他为了还这赌债家破人亡为娘能在这里安心?”
欧阳暗忖您又不知道其中猫腻,只以为这是欠钱当然没什么气。要是知道了您这大儿子谋家中兄弟钱财还不知道怎样的恼怒呢。可他看向云娘和楚湘,两女虽是气的脸色发白,却都是轻轻点头附和老太太的意见。转头再看向素梅嫂嫂和两个侄儿,那眼中凄苦求助瞬间将欧阳心意化软。
“叔父!求你帮帮大人(唐朝的“大人”只用作“父亲”的别称!)”,素梅手中拉着的长子李乾川挣脱出来,几步跑上来抱着欧阳的胳膊使劲摇了起来。
欧阳一把抱起这个眼中含泪,声带哭腔的小子笑道:“谁说叔父不管了?”说罢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将其放下,转身看向云娘道:“姐,咱那儿还有多少现钱?”
自打云娘来了晋阳,欧阳便将钱财全部交予云娘管理,用度支出都是出自她手。欧阳一是信任,二是故意放权磨练,三是自己根本没时间打理这些事儿。云娘轻笑剜了欧阳一眼算作他“听话懂事”的回报,想也不想答道:“若是那人说的五百两,足够还。只是酒楼左边购下的宅子翻修之事要过一阵子再说,大家都紧紧没几日就挺过去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哀叹一声,呐呐一句“败家子”,哆哆嗦嗦自怀中取出一个袋子递给欧阳:“娘知道你最近手紧的厉害,各处花销都大。这是娘的私房钱,百十两也能顶上用!拿去吧......”
欧阳不听则已,一听刚才压下的怒意涌上,暗骂这个大哥李二郎,蠢事办得让老娘掏棺材本,真是无言了。他急忙将李王氏递来的袋子推回,信口编到:“娘你这是做什么,不还有七个兄弟么?哪里能用您老的钱?收起,收起!”
说罢转身来到武池面前:“五百两是吧?等下给你,立了收割契便该回哪儿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