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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现在便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生怕被烧到自己。她愤恨道:"先皇生前素来**爱那狐媚子,到死的那天晚上还是那狐狸精在伺候他,本宫不为别的,就怕那妖孽背着我得了什么圣旨,给他那野心勃勃的儿子讨了什么好处!"
琉素倒也颇为赞同:"可你老早之前不就攀附着摄政王,你去求他便是了。再说了,先皇并未指明他死后需要嫔妃陪葬,你还在担心什么?莫不是真的以为莲贵妃那榆木脑子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皇后道:"倒也不是,莲贵妃虽然有些心思,可那些左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你怎会不明白本宫到底在害怕些什么?那夜里皇帝走的太过于突然,且身边伺候之人只有莲贵妃,我是生怕,在这之后皇帝有没有交给莲贵妃东西,再说了,你可知晓,在这之前,宋平煜可是连夜进宫了。"
琉素回道:"可局势已定,就算是安王殿下能拿出什么圣旨,也不过是无稽之谈,皇后可有想过,内阁群臣们又有谁会不顾性命之忧而去帮助他?"
皇后无奈摇头,凌厉的语气微微放软,说道:"圣旨大过天。万一皇帝早早拟好了圣旨,想要传位给宋平煜呢?"琉素微微一笑,倒也不怕挑明了,道:"内阁群臣素来遵循伦理法纪,立长不立贤,就算是安王殿下居于众多势力,却也抵不过为官几代的老臣。"顿了顿,笑道:"不说别的,就是您父亲,周太傅一言,便有众多群臣附议。那一言胜过几语,绾邑也不知你在担心些什么。"
皇后挑眉,也不兜圈子了,方道:"本宫父亲是何许人也,本宫最为清楚,早在这之前,宫中曾传出本宫与摄政王不清不楚关系之时,太傅便有与我断绝父女关系的意思。想必县主也不难看出,周太傅为人古板迂腐,断不明白本宫艰难的处境。由此想去,他就算念在我是他女儿的份上,却也经不住群臣异样的眼光,继而处个中立的态度。"
琉素淡淡一笑,粲然眉眼,"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人会不顾及血肉之情。周太傅思想古板,可你却忘了,越是这样的人他重情重义。"
对于老成年迈、思想古板之人,他的思想,便越是传统。对于这样的人,他所传承的文化思想不会是一个视亲情血肉于无物之人。
皇后稍才暖和过来,便解开大氅,撇子梨花木椅的扶手上。眼前是那敞口莲花炉,袅袅萦绕着几缕沉香,清澈心脾,却又有安定人心的味道。她想起尔时家中也是焚着这种定心气儿的香料。那时候她自持阀门出身,更是天骄之女,身份位分可谓是无人能及。从一出生,她这一生的道路便被人规划好了,她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便会有享不尽的锦衣玉食、华服金软。
父亲是公主们的太傅,亦是皇子的老师。儿时父亲授课传业之时她也总是抱着书本坐在父亲旁侧,静静聆听父亲沧桑老成的声音娓娓道来。那于一个夏暑,皇宫御花园中枝繁叶茂,绿树阴阴,锦花繁繁,卵石小径旁也皆是茵茵翠绿,于云卷疏疏,落落青草之间,她从描金荟萃镂空窗棂里朝外望去,见到了使其一生都铭记于心之人。
那时的他还是个泼皮,整日里惹是生非,搞得自己一团糟。她笑了笑,既是不屑又是新奇,她知道那人是皇帝最**爱的云贵妃生出的幺子,听闻他生来心性顽劣,不学无术。所以,她对此人是不屑于一个皇子却带有顽皮的性子,却又是新奇他为何可以不来听从父亲授课,拿着长杆去树上粘鸣蝉。年少时的他最爱穿于天水一色的锦袍,却每次都搞得袍子上脏兮兮,沾上许多污渍,她觉得好笑,又觉得刺激。
这样的事情是她一直不敢想象的,母亲、父亲总是与她讲为人之道,为女子之道,让她遵循伦理道德,恪守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准做,尚从她记事开始便就知晓。所以,她还有些羡慕的看着宋肖。
那时候只觉宋肖生的极美,似乎是比她这个从小受尽赞美之人还要美上几分。她只瞧到宋肖的侧面,像极了她弟弟被人称赞的粉雕玉琢,可到宋肖小心翼翼的从树上爬下来之时,她方才看清他的面容。
没来由的心头一窒,怔了一怔,半晌回不过神来。
被她悄悄抬着的书本无声落在书桌上,声音虽然不大,却极为突兀。父亲语气一顿,引得皇子们也举目望来,她快速移回视线,垂下的脸色却只觉滚烫,宋肖自然而然的躲在一侧,频频望来。太傅下意识向窗外望去,正巧不巧的望见宋肖,宋肖当时窘迫的厉害,精白的面容也红的可以。
她不懂那是什么感觉,视线也随之乱飞,却恰巧碰上宋捷言阴鸷的眸色,她直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年少悸动,初识目光交汇的下场那便是被太傅拿戒尺狠狠打了手心。
她至今犹记宋肖那愤懑的眼神与红了眼眶的神色,还有那被戒尺打得通红的手心。她很是羞赧的瞧了眼宋肖,心里却是涩中带甜,那一个下午,那一个炎热的夏暑,她只要一抬眸就能瞧见宋肖立在门外罚站的场景。
似乎烦闷的夏季再也不见燥热之感,宋肖与她对视之时,她是羞怯,宋肖却是不屑。自那之后她心中就生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因为没有人可以违背她的意思,因为她从小就是被人**爱的,就算是宋肖也不行。
她与宋肖杠上之时,正是夏色渐老,转而入秋的节气。宋肖依旧不去听课,有时候她也偷偷从课堂间跑出来追赶着宋肖的步子。因为与宋肖在一起有许多事情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例如爬树粘鸣蝉、乘船渡湖、偷跑出宫、尝遍京都城的美食佳肴。
当然了,宋肖不喜她,每次都摆出一副厌恶她的表情。所以每次都是她求了宋捷言,叫宋捷言携着她一同去找宋肖。当时的宋捷言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像在世时一样,冷落后宫,冷落她。
那时,宋肖总唤她'跟屁虫',她却也满不在乎,依旧乐呵呵的跟着他。因太傅的脾气分外死板,又格外臭,所以对于她,皇子们也都遵循'唯有女子难养也'的道理,礼让她三分。可唯独宋肖,对她自始至终都是不屑一顾的。可越是这样,她的心便越发突突跳着,似乎像就快要涌出的泉水般,不受控制。
她说:"宋肖,等我长大一定要嫁与你!"这是她下了多大勇气与决心才能道出口的话,那对于年少之期,十字出头的年纪,她的满腔旖旎心思,终归都付之一炬,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宋肖说:"你长得太丑,有没有头脑,我才不要喜欢你!"
这份小女儿家的心思,像是还未盛开的芍药花一般,还未展露她最娇羞的一面便被人剪下,碾碎成尘。她却轻哼扭头:"那便等着瞧!"
她身为太傅之女,皇帝也早有打算把她许给将来的太子,她虽然年少,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皇帝对于云贵妃与宋肖的**爱,谁人都可见,谁人都可知,将来的太子之位如果不出意外,那定然是宋肖的。所以,所以她对于宋肖所言之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因为她深信母凭子贵这句话。可到后来,她却忘了,内阁群臣的压力,他们家族的阀门势力。就像她在太傅的压力下一定逼迫她嫁给宋捷言一样,同样无奈,同样不尽人事。
太傅说:"将来的皇后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阖家虽说不上平步青云,但往后之路可谓是平平坦坦,不再有任何顾虑。"
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这高位之后注定是不能入自己所愿的,在这天骄之女的背后,她既然背上了这个尊贵的地位,那也一定是要受到别人想象不到的酸苦。以至于那年少时期的悸动,留在心中却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想,她终于明白'南柯一梦'的含义是什么了。左不过便是如此了,在坏也不过这样了。她本该是开心的,嫁入东宫,嫁给未来的帝王,一切都跟她出生之后,那条锦绣坦途一样井而有序,可是在大婚之日听见宋肖的祝贺声之时,那颗寂静已久的心,还是没忍住跳了一下。
至于后来,皇帝**卧榻,云贵妃出事,宋肖也沉静没了消息。一切又恢复到本来该有的平静,她也努力做好一个皇后原有的本分,一切都这样平儿无波的过着。直到宋肖十二岁那年带兵去北宋边境打仗。
她又见到他了,他却变了。应该说一切都变了。
她觉得陌生,又觉得心痛。那样子哪里还有曾经天真邪佞的笑容?有的只是阴鸷,冷血,心狠手辣。对于这样的宋肖,她只觉心脏又再次突突跳起来,震得胸口却生疼,像是被刀子生生割了几刀,汩汩鲜血直流,一直流进心口那早已封闭多时的柔软之地。
她一改小时候的纯真,用利益去接近他。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太了解他了,他所需要的,她知道,也能给。
可费尽心思,却也不如这个相识不到一年的楚琉素。
皇后敛下眉眼,自嘲道:"你这样说,我倒是忘了。太傅是一定会帮着本宫的。"
她当时为了巩固家族,遵循太傅的意思进宫,这样算起来,他应该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