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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摄政王大婚,一切如常照旧举办。人来人往热络不断,群臣同自己家眷对于前几日一事还心有余悸,就连迈进摄政王府邸门槛时,都要提袍小心翼翼迈过去,似乎生怕惊动了何,惹祸上身。
这日子格外的安静,就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耳语言谈。不知为什么那日没有前来的南帝,今儿也来了,面色还算如常,是不是同旁侧的宗政铎交谈几句,后者则是颔首恭敬回话,俩人似乎是没瞧见北宋众多官宦,自顾自说这话。这样的场面,本是大婚应当喜庆些,可却有一种别样尴尬。
暮苒还是张罗着下人殷勤的招待客人,亦看不出又何情绪。自上次琉素昏倒在府邸前,惊呆的不止是众人,所有人仿佛受到了泼天惊吓,呆呆的立在原地,又掉落酒杯的,有吓得躲在自家夫君身后的,总而言之见到琉素吐血后受到惊吓的比比皆是。
所以这次都很安静。安静的如果不是处处张扬着红色,总会教人以为这是一场吊丧,他们都是前来吊唁的客人。还不见主人,重客坐在席上低声儿儿,颇有几分不自在。
直到府邸外响起冲天的礼炮声,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众人才如重释放的舒了口气,相互看着笑一下,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味道。
这场婚事主人不像主人,客人也不像客人,倒像是一场早已策划好的戏剧,只要搬上台面,演给看官看便好。一切太过于井而有序,反倒失了喜气,多了些繁冗礼节。当主人公现身正厅时,所有人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宋肖的表情过分僵硬,像是一尊玉雕,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反倒是他身畔的王如是,似乎有些喜悦,给南帝拜堂时,也都是细声细语,自有女儿家婉转动人的软声在其中。
摄政王是不拜的,两个平起平坐的人,那当是拜不得的。喜宴也没闹,各吃着各的,不知是不是气氛过于压抑,已经有大臣打了头,道是工作未忙完,先回府去了。当然了,有人领头,那自然就像是井井有序的退场一样,鱼贯而出。
到了晚间的时候,宋肖照理说应当去掀盖头,喝合卺酒,可王如是在新房中一直等待到天色渐老也不见有人来的迹象,她不禁火烧心头,再一次一把掀了盖头,向门外唤了声:“小环,进来。”小环是她的陪嫁,按照南宋的礼仪来说,那便是以后能爬上宋肖**榻的女子。小环一见,不由惊讶:“公主,您怎么又自己掀了盖头?这可是不合理数的,应当等摄政王亲自为您……”一语未了,就被王如是冷冷一声:“够了,”给打断。
小环讷讷一笑:“公主……并不是奴婢说您,皇上都说您应该收敛下性子,这里可不再是南宋,而是北宋……您就算不为旁人想,总该为您自己想想前程……如果您要是这样下去,只会……”王如是一把把盖头扔去小环脚下,冷笑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这些年隐藏的如此深,怎么到了北宋就收不住了?”王如是觉得可笑:“当年要不是你同国师在父皇面前告我的状,我能因为国师的事在冷宫中禁足两年?你当真以为我是傻子不成?竟然都看不出你是父皇安插在我身旁的人?”
小环也不恼怒,拾起喜帕,淡淡笑道:“公主既然知晓,那我在装下去,也就不好玩了。没错,我是皇上安插在你身边的人。”小环顿了顿,看见王如是一脸冷笑的表情,她倒也笑了:“公主莫不是在想怎么处置奴婢?您可省省心吧,我既然能这些年都安然无事的在您身边儿,您想要动我,是不是要再三掂量?您如今是墙下人,要顺从夫君。可您看,您的夫君压根就不把您放在心上,我也不瞒您,喜宴早就散了,您的夫君也早就走了!”
王如是气急,反倒笑了:“那也轮不到你个贱婢在这大放厥词!我不管你出身何处,如今你伺候我,我劝你还是守好本分。毕竟在外你还是我的奴婢,凡是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小环笑着走去王如是跟前,垂眸看她,挑眉笑:“我是您的奴婢,这本就是不可置否的事实。可您也别忘了,在北宋不再有人护着您。”王如是仿佛听见极是可笑之事,“可同样的,在北宋,我父皇也不可能在护着你!”
小环不可否认的点头:“我伺候您这些年,您什么性子奴婢最是清楚。既然您不肯居于人下,那便看看您未来新媳妇儿过门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吧。”说罢,把喜帕放在王如是手中,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转身,笑道:“你们琅琊王氏权倾南宋这些年,也是时候该收手了。”
王如是腾地站起身,喜帕掉落于地,被她一脚踩在地上,可她连看都未看,瞪圆眼睛,寒声道:“好你个贱婢!你说,这些是不是你一手策划?”小环嗤笑一声:“奴婢可没这样大的本事。”再不停留,转身走出。
王如是气得浑身发抖,她不由想起在南宋时父皇那含笑别有深意的眼神。琅琊王氏确实是权倾朝野,也着实是有些一手遮天,所以为了掣肘皇帝不起疑心,她才奉命嫁来北宋。可她却忘了,和亲公主的下场……不外乎就是楚琉素说的死。既然小环是父皇的人,那么小环会不会趁机让她死在北宋?在嫁祸给摄政王亦或北宋?
她不敢再去想……且现在已入漩涡,处处是陷阱,如何明哲保身才是最主要的。宋肖对她的态度不看也知,对于一个从未见过面就要娶得妻子,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恭敬相待,更何况是宋肖这样盛名在外、阴鸷喜怒不定的男人了。
她仿佛失尽力气,也不顾修养一屁股坐在踏**上,虽是镂空,却因嫁衣繁琐也试不着咯的上,眉头狠狠蹙着,冥思该如何想方应对。她睁开眼,瞟向窗外,但见夜色飘飘,清风徐来,在风中,满天星辰似乎都在流动光华,她忽然觉得这样凉爽又清冽的夜空,真的像极了他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她想起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酸涩,今日之后,她也算是真正嫁人了,堂堂正正的被冠上摄政王妃的名号。往后中漫无天日的日子,就要一天数一天的过下去了。她不知道他来没来,细细想去,他也许是不能来的吧?他是国师,又是瞒天踱步来的北宋,是断不能抛头露面的。她苦笑下,明知道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却还是偏向于自己心中所想。
这大抵是错的。呼出口气,这才第一日,以后还有的等呢。
宋肖哪里也没去,就是在书房窝着。他今夜有些疲惫,分外累,于**老去的夜里,清风渐暖,风自来,月色洒在雕花窗棂泛着银白的窗纸上,掩映下一地银辉。许是夜风有些软暖,映在他深杳眸中的银辉,也跟着风渐渐柔软,朦胧间笼罩一层如远山薄雾般沁心微凉的水汽。窗外千万夜色受尽他的眼底,瞬间惊艳这方天地。他终于忍不住唤了声:“暮苒。”
暮苒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推门而进,但见他蜷缩在**沿边儿,没来由的心中一颤,恭敬揖礼:“主公。”宋肖动了下,顺长的发丝滑落于胸前,更是添了几丝魅惑与妖气,他半阖眼,却依旧能叫人窥见那深邃暗沉的眸子,似乎有璀璨光华流转其中,平生三分清艳。暮苒凤眸微动,却快速敛下眉眼,再不敢窥伺半分,这样的眼神,她最熟悉不过了。
宋肖手中攥着锦衾,月光掩于了大半,他似乎笑了笑,“怎么不敢看我?可是想起以前了?”暮苒站于黑暗里,看不见任何情绪,正纠结着该如何答话,宋肖又道:“你怕什么?怕我,还是怕纳兰青……你的青爷知晓?”
“主公说笑了,一切都是暮苒自愿。”她声色平稳,没有半分不情愿的味道,偏偏宋肖就在这其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他说:“我身边每个人都喜欢口是心非,你也不例外。纳兰青下毒于你家,你又何尝不是同你父亲一起给吏部尚书下的毒。他被蒙在鼓中这些年,还自以为只是对不起你。”
暮苒垂着眸,很想反驳,最终也没反口,只是笑道:“主公想说什么?暮苒这些年为您的病尽心尽力,也算是报了您的救命之恩。到如今您的余毒清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您还想要如何?”宋肖直起身子,盘膝坐于**上,锦衾因顺滑而掉落于地,一如他垂落的发,他说:“你过来。”
暮苒嗤笑了声,三两步走去,垂眸看着宋肖,宋肖却缓缓抬手,暮苒竟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宋肖说:“你不过是演戏,却把纳兰青骗的团团转,我也不过是演戏,却把楚琉素骗的稀里糊涂,你说,我们是不是最合适的人?”
暮苒反握宋肖的手,凤眸一挑,说:“这些年来,我从未看清过您,就如此刻。您说您身边儿的人都喜欢口是心非,可您毕竟也是这样。”宋肖手中使力,拦住暮苒的腰,打横抱在怀中,在她雪白的脖颈间轻轻一嗅,蔓出邪笑,“你也陪了我许多年了。”暮苒媚笑莞尔,伸手勾住宋肖的脖子,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