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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吃过早饭,方秉生悠哉悠哉的在客房里读论语,这几天他都很闲,什么也没做过,就是消磨时间。
既然不想再在这个小破地方浪费精力搞什么选举,给京城老板们写了请示信,就等着回信好了。这几天本来打算出门去小文具店买些龙川本地的毛笔,他喜欢这种给他带来回忆的东西,但天天下雨,他自然就呆在钟二仔的家里,等候京城来的通知,但是无论是“洋奴先锋”钟家良还是“斯文败类”翁建光,这两天都好像消停了,既没有信笺也没有电报给他,不是他们恨不得使唤人使唤二十四小时的作风,不过这倒是便宜了远在外地的方秉生,他就忙里偷闲,享受这没想到的带薪休假,还盘算着什么时候就跳上火车回家玩去。
唯一处理的一件公事就是昨天晚上和刘国建喝酒,这钱可通神果然不虚,一旦给了贿金,做什么都飞一般的。
昨天刘国建告诉他:枪击铁路案件已经被破,是以一个佛冈流民为老大的三人抢劫犯罪团伙所为,主犯因为持枪拒捕已经被就地乱枪击毙,从犯被活捉羁押在牢,小弟逃跑了,但是治安官还在追他,料想很快就能捉拿归案。犯事的枪械也被缴获。
这可让方秉生喜出望外,这才几天啊,就又杀又捉的破案了,自己也算是不经意的为公司立了一功。
不仅如此,刘国建还特别派了一个探长保护方秉生的人身安全,理由是:“选举的大人物啊、西学的通才啊、铁路公司说不定还有仇人啊”,本来方秉生不想要这贴身保护的好处,他在龙川横着走,哪个敢动他?但是刘国建非得给这个人情,方秉生也不好拂刘国建的面子,就认了这有点太做作的客气。
出门一看,派来的探长不是那年轻人席胜魔吗?看他那副含了一嘴死苍蝇的表情,方秉生恍然大悟,就知道这愣头青小子肯定是不知道哪里得罪刘国建了,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不过既然是刘国建和他的恩怨,方秉生也没打算插手:跟席胜魔说不需要他保护,让他回家歇着是得罪刘国建;而顺着刘国建的意思,肆意使唤席胜魔,又得罪治安官。方秉生让钟二仔给席胜魔一间好屋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至于他爱去哪里随便他,乐意跟着自己和山鸡也随便他;还给席胜魔封了一个十元的红包请他收着,反正不涉及利益的话,方秉生谁也不会得罪。
本来今天是周日,对于基督徒是主日崇拜的日子,是基督徒的话都要去教堂敬拜上帝,前几天方秉生还假惺惺的向李医生和侯长老问参加主日崇拜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根本不打算出力了,何谈什么主日崇拜?去了教堂,和一群穷比和土鳖把手言欢?玩蛋去吧。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去教堂的意思,就窝在钟二仔家里,风花雪月。
此刻方秉生心情很好,诗兴也勃发,他读了一会书,又摊开宣纸打算挥毫泼墨,要写一首:《江城子:龙川铁河行》
但还没落笔,正悬腕沉吟着呢,门外钟二仔跑来了,人还在院子里,惊喜的声音就嚎叫着传了过来:“方先生!京城又来了一位大人物看您了!”
“京城大人物?那是谁?”方秉生放下毛笔,往外一看,只见钟二仔后面遥遥吊着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也是西装革履,一身褐色的西服,脖子上扎着一个小小的花点领结,头上是顶圆帽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地方。和钟二仔刻意的“欢呼雀跃”不同,他沉稳的很,就慢慢的走路,每一步都让手里的文明棍杖头结结实实的钉在地上,看起来一股波澜不惊的气度。而他身后,庄飞将抱着他的西洋公文箱,李猛和林留名正腆着脸互相用自己手里的雨伞挤对方的雨伞,挣着为这个家伙打伞,而现在雨停了啊!
方秉生看清那人的长相,登时大吃一惊,赶紧绕过桌子,也是和钟二仔来的时候那样一路小跑跳出门外,一把推开“满脸惊喜”的钟二仔,跑到那中年人面前略略卑躬屈膝,满脸堆笑道:“哎呀,哎呀,易成先生怎么亲自大驾光临这小地方了?”
“坐了一宿火车……”那易成停住脚步,把手伸到方秉生身前,要握手。
“啊!那累到您了!您怎么亲自来了呢?”方秉生只敢握住对方四根手指摇了摇,表示敬意。
“没事,我坐的是包厢,睡了一夜。铁河车一摇,睡得真香!哈!”易成笑了起来。
不由得方秉生如此不敢怠慢,此人名叫易成,面子上是“大宋爱国洋药分销行会”董事会秘书长,但其实乃是钟家良的心腹军师。
若说方秉生算翁建光的军师,算抬举方秉生了,翁建光不过把方秉生看成识字的手下,平日里也呼来喝去;而易成相对于钟家良,则是对方异常尊敬的智囊。
此人出身即是英国怡和商会的买办,又特意为了钟家良留学伦敦三年,真正的中西贯通,方秉生见了他也硬气不起来,哪怕私下里也硬气不起来,因为此人就是翻译西学的主力军和总编,连皇帝都表彰过他的翻译书籍;而且还负责钟家良与朝廷的交往和策略;此外不仅传统诗词写得很好,就连新体诗也写得不赖,是钟家良与陛下唱和的御用枪手。
没想到钟家良没有给回信或者电报,却把心腹派来了,他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方秉生脑门微微出汗。
易成大大方方的在方秉生的客房沙发上坐下,打了个手势让方秉生坐到沙发另一头,接着接过脸笑成一朵花的庄飞将两手捧着递过来的西洋四方公文包,笑了笑说道:“我这次有点事找方先生,各位能否让我们单独谈谈?”
此言一出,钟二仔四人脸上都好像被掏了一拳那样,而方秉生脑门的汗密密匝匝的出来了;
洋药行会四人自然想巴结易成这种大人物,毕竟就算在洋药集团内也是金字塔,易成可是属于天字级别的大人物,平日里哪有机会巴结逢迎?看他这么一说,貌似这次不太有机会巴结;而方秉生流汗,自然是知道有什么大事要知会自己。
四人立刻如太监一般倒退着离开房间,还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力求到不放出一丝声音,看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方秉生两人了,易成一笑,把公文包放在自己腿上,咔嗒一下拧开机簧,嘴里笑道:“方兄,你做得很不错,钟先生很看好你……”
方秉生坐在沙发另一头,其实就离易成一臂之遥,听到易成这么一说,赶紧挥手大叫:“易先生,别!别!别!别这么叫我,折煞小人了,叫我小方即可!”
易成笑了笑,从公文包拿出一叠信笺,递给方秉生,嘴里依旧是:“方兄,请看。”
方秉生知道这是这个人很谦卑、从不显山露水的可怕习惯,他只好认了对方的方兄称呼,为了表示敬意,两只手从对方手里接过那叠纸,看了看,却发现是一篇新闻稿。
易成在旁边解释道:“这是下周三特别加印发行的《大宋皇家邸报》头条社论,我们预先拿到了底稿,这篇新闻届时会强制性的在所有大报头条出现。”
方秉生愣了一下,咽了口惊骇的唾沫,再一看题目,大吃一惊,叫道:“皇后又要生了?”
易成笑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哈。”
题目是《伟大的神皇陛下呼吁全国基督徒禁食祷告》
副标题是《为了我国的德儿子的降生而祷告》
圣经里有一处著名的经文:《马太福音》18:19我又告诉你们,若是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在地上,同心合意地求什么事,我在天上的父,必为他们成全。
这句经文是说超过两个以上的基督徒为同一件事祷告,效果好于单个基督徒。若是在教会里,一个弟兄遭了苦难或者麻烦,往往整个教会都会为此事代祷告。
至于禁食祷告,从字面上看自然是不吃食物,但其实更严苛,是禁绝自己喜欢的一切东西,比如你喜欢读书,但是禁食祷告期间,不仅不能吃饭,连书也不读;喜欢踢球,那就不可踢球;喜欢抽卷烟和雪茄,那就不可抽这些玩意。此外有禁食一天的,也有禁食好几天的,这是为了让自己心灵坚贞,祷告时候决心更加迫切,希望神能垂听自己的祷告。
因为海皇以神立国,他又是万民敬仰的皇帝,他曾经发动过四次全体国民基督徒同时禁食祷告,仅仅四次。
有三次是为了皇后生产皇子顺利而发起全民祷告,希望神恩待皇帝一家,顺利产下皇子,皇后和陛下共生育了三子二女:皇太子、皇次子、皇长公主、皇四子和皇小公主;
(至于皇太子和皇次子为什么没有发动全民祷告,是因为皇帝当年不熟这一招,没想起来。而且当时教会势力还不够大,基督徒不够多,报纸电报也不发达,那时候号召全民祷告只能自欺欺人。)
此外唯一一次非为上帝赐子祷告的全民祷告是海宋参加英法惩罚满清背信弃义毁约的**时候,几万陆军和小刀军团出动在大沽口登陆,在遥远的北方发动毁灭性的战争,皇帝发动全民祷告,希望神佑宋军,上帝光辉照耀、让上帝骑士们战无不胜。
不管信不信基督教,单从这四次全民祷告的效果来看,任何一个大宋国民都觉的灵验的很。
都说:“这种祷告是几千万国民同时祷告,灵的很。”很多人还因此信了基督教,不说别的,耶稣比送子观音灵验多了,看人家皇帝!三子二女!就一个老婆!厉害不厉害?
而且这一点,连阳奉阴违的鸡蛋方秉生都非常认同:洋神确实送子方面很灵验!这也是他参加教会一个非常大的动机。
方秉生也参加过两次全民大祷告,那是在特定的时间由皇帝率领皇族、文武百官,与各地臣民一起同时跪地祈求天父恩典。港口里的海军也会盛装列队在舰船甲板上,等钟声响起,身着华丽军礼服宛如大旗一样显眼的将官们,就手按军刀,带领手下和周围商船上的商人和水手一起,齐齐的面朝皇宫方向跪下祈祷;至于陆军更是惊天动地,在军营里,成千上万士兵组成的方阵会如风割过草地一般,一波一波的跪倒。
不过集合点的平民声势也不亚于军队。
每个大城中心都设定集合点,你不爱在教会祈祷,你喜欢更虔诚或者仅仅喜欢凑热闹就去闹市和大家一起跪地祷告。
京城最大的集合点肯定就以皇宫为中心的几条长街,那全民祷告日的时候,整个街上黑压压的人头,全部在凝视蓝宫穹顶上的十字架,等到九点钟一到,钟声响起,大家齐刷刷的跪地开始祷告,此时皇帝就在那十字架下的宫殿里一样跪地祷告。
街两边负责治安和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和治安官也齐刷刷的侧身半对着蓝宫,一手拄枪、一手抚胸、半跪在地。
方秉生因为是个假模假样的伪基督徒,两次他都没有在自己教会里和大家一起同时祷告,而是去了皇宫的广场,这种热闹一定要凑的。
这种事经历过才知道多么惊人:几万人同时跪地,满街宛如变成一条湖,人就是水滴,街道好像活了一样的蠕动,人头就是那些细小颗粒;又或者地面齐齐的升高了一米多,因为被血肉和头发组成的“泥土”覆盖。
祷告时候心里想着皇帝离自己头顶不过五百米,而自己嘴里说着的祷告词他也会同样说,等祷告完毕站起来的时候,总有人大吼:“天佑吾皇!大宋万岁!”
然后大家开始跟着对着皇宫大喊,整个街心好像沸腾了一样,人人都在振臂高呼,声浪是惊天动地的。
这种时刻,即便狡猾和只信任自己如方秉生之辈,也狂吼到喉咙嘶哑、满头是汗、甚至于每每泪流满面;这一刻,他和周围密密麻麻的同胞是同一个声音、同一个灵魂,方秉生总是觉的没有了自我,他不存在了,他成为了这整体的一个分子,他们就一个人!他是绝对全身心感觉到这人潮的力量是可以拍碎一切的、他振臂就可以捣碎苍穹、狂吼就能吹倒泰山,这是可以毁灭天地的力量,而这力量就属于整体,而他属于整体,他有力量!
于是乎,哪怕是方秉生这种聪明人,当结束全民祷告时候,带着湿透的衬衣和嘶哑的嗓子往回走的时候,却没有疲劳,满心兴奋,总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激情,让自己更加爱国更加爱皇帝了。
所以方秉生看到全体国民大祷告,就浑身一抖,回忆起了那种可怕的激情与力量,能让皇帝发动这种祷告的事情又该会有多么重要呢?
“第五次全国基督徒禁食大祷告?德儿子??德儿子是谁家的?”方秉生也来不及在易成面前装小媳妇了,立刻阅读起来,这消息太骇人了。
然而这一叠厚厚的新闻稿前面全是废话,都是些满纸“第一个”的歌功颂德,都是老调子了,而且还言必称东亚,不敢称亚洲,因为那样要把俄罗斯和印度算进来,会被洋人报纸抽脸的:“昔日的清国是一穷二白,连根铁钉都造不出来了,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神的恩典之下,在神赐下伟大陛下的指引下,我国学习引进了洋弟兄的赛侄子(science科学),我大宋有了开天辟地以来东亚出现的第一个大型煤矿、纺织企业、钢铁公司、保险公司、国有和私营银行、电报、铁路、海底电缆、……此外还有开天辟地以来在东亚出现的第一支现代化陆军和海军。…….”
“为了学习被天父给予智慧的洋弟兄,也诞生出自己民族的赛儿子来:我国建立开天辟地以来东亚第一所现代化小学、第一所现代化中学、第一所现代化学院、第一所现代化陆军学院、第一所现代化海军学院,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而今年,整个东亚第一个现代化大学‘基督教联合大学’将开始招生!”
“赛儿子????”方秉生眼珠子都摸到眼镜片了,这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新名词啊,原来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西学就是赛儿子啊!!!!
当然他心里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这文章高屋建瓴,认识水平或者说胡说八道的水平远远凌驾在他的认识之上,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那社论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伟大之极、有从神而来的智慧的海皇陛下,认为仅仅是产下赛儿子依旧是不够的,我们将按照圣经上教导的基督徒处世法则进行制度改革!因为我们基督徒认为人人皆是弟兄姐妹,人人皆要尊重别人的正当权利;而幸运的是,我们的洋弟兄比我们更早认识天父爸爸,所以他们关于社会制度方面,也因为神的特别恩典赐予智慧产下了德侄子(dey民主),不过德侄子是金发碧眼的,而且现在年纪也有好几百岁了,长相变化很多,每个国家的德侄子都被他们的文化所塑造,都不大一样;我们徒然直接去学,也只能南辕北辙、邯郸学步;因此我们必须产下自己的德儿子!而现在全国第四次试点选举龙川站已经马上要开始,请全国的基督徒同心合意的祷告我们的天父,让大宋的德儿子顺利降生!”
方秉生眼珠子上下擦着眼镜片,唰唰的看到最后,只见后面还写着一段话:“重要:我们的海皇做了先知预言:陛下说,过不多久,定然有无知之人讲国家之兴盛只在乎德先生和赛先生,而他们藐视耶稣先生。殊不知,基督徒乃是耶和华的儿子,德先生赛先生又是基督徒的造物,也就是儿子,即为耶和华的孙子。若有某国不理耶和华和耶稣,而将德儿子赛儿子捧上神坛顶礼膜拜,就犯了拜偶像的愚蠢之罪,赛儿子仅仅是耶和华天父赐给信徒的福祉,而德儿子不过是基督徒团契法则的国家制度化而已。德儿子和赛儿子与一块人手造就的洋布有何等分别?若没有耶和华天父的祝福,也不听耶稣的教诲,赛儿子只能靠偷,而德儿子不过是强人、匪徒欺骗愚民的遮羞布与旗号而已。而且他们若奉基督徒的造物为爹,他们自己也即成为基督徒的孙子。此乃真正的南辕北辙、愚不可及!钦此!”
看着那段文字,方秉生惊愕的想道:“这最后说啥?难道说清国也要请德儿子和赛儿子,陛下骂他们是我们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