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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轻青双眼被偌大的斗篷帽挡住,对外头瞧不真切,只觉着身子时高时低,经一的手却一直紧紧禁锢在自己的腰上。
不说此时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就是自己此时身轻如燕健壮如牛,想要脱了这禁锢只怕也是难于上青天。
师轻青觉着自己仿佛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外头一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大街上,难道自己此刻已出了宰父府?
过了一会儿,师轻青觉着自己身子一轻,像着了陆,但又立即轻微的摇晃起来,是在马车上。
经一这是要带自己去哪?
师轻青已记不清楚到底做了多久的马车,只觉着身子都快要被晃得散架了,好在在散架之前没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师轻青感觉身子一松,浑身的血液都流畅了。
师轻青抬起早已酸麻的胳膊,将遮住眼帘的帽沿掀开,强烈的光线进来师轻青双眸刺激性的一闭,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
“下来看看吧!”
师轻青待得双眸习惯了这亮光,方才慢慢地睁开了眼,随即不禁秀眉轻蹙,经一怎会带自己来此?
在前头负手而立的经一闻着响动,转过身来,竟是少有的嘴角没了笑意,师轻青心里却是越发没谱。
经一见师轻青踌躇不下,也不管她,又转过身去,望向远方,神情淡然。
师轻青撇撇嘴,他这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此刻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
师轻青见经一依旧只是自顾自地欣赏美景完全没有管她的意思,只好自己扶着车窗摸索着下了来。
整了整衣摆,抬起头来才发现此刻自己竟似身在一座高山之巅,并不是普通的郊外,师轻青不由来的一慌,向前走了几步,没错,真的是在高山之巅,而且还是能俯瞰整个北夏国的高山之巅。
经一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师轻青警惕地瞧着经一,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将自己从这里扔了下去。
师轻青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站在后头瞧着。
然而前头的经一却仿佛被眼前的美景着了迷,完全忘记了后头还有一个人,就这么自顾自地看着,亦是一动不动。
师轻青想,如果就这么下山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
可是,如果就这么下了山自己又要如何回去呢?
师轻青只好暗暗叹气,不得不说这经一实在是高。
师轻青提起裤脚慢慢揉了揉站酸的腿部,往经一处的方向走去,直至与他并肩而立方才停了下来。
这儿的视野确实是好,楼舍高楼耸立,错落有致,处处张灯结彩,巷间石径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如蚂蚁般大小,可师轻青却好像能看到他们的笑脸,还有那些小贩的吆喝声。
城外乃至这附近皆是无边无际的丛林,参天大树直入云间。
可惜是冬天,不然定是能听见各类鸟儿合奏之曲。
时有微风袭来,带着微微地凉,拂过师轻青额前的碎发,撩起经一翠玉冠下倾泻而下的墨发三千,衣摆随风而舞,后起张扬,衣袂翩翩,犹如九天之上的神祗,两人同样清冷的背影似与天地相融,似已把自己的心肺、身心,都缝入茫茫苍穹,唯有寒风朔朔攀附着天际流入更深远的世界。
师轻青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心胸开阔过,眼前山浪涛峰,层层叠叠,水绕青山山绕水,那自突如其来而至的未知世界的抑郁,那爹不疼后娘不爱的悲惨日子,到现如今,还有人命缠生,纵使有宰父敖相护,但又如何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海棠之死与自己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只有这一刻,如人之水镜,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也。
师轻青突然很想看旁边这人的神情,他好像经常来?却依旧眉头深锁,与那日拦截马车的那人,判若两人。
他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师轻青不知他是因着自己方才明显借事撒气,亦或者是他自己心中突然有所触动,总之,虽说,前后画风变幻太快就像龙卷风,但师轻青到底还是释怀了。
不过师轻青最终也没有转头去看经一的神情,因为他在她快要转身的时候开了口,语气下竟是隐藏的很好的无奈和前所未有的悲伤,“我以前经常来这儿,这座山还是我给取的名,叫第二山…”说道此处,经一突然低头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可能是因为你刚才很像她吧!”
经一说的很快,师轻青还是捕捉到了一个敏感词汇,她?哪个她?
师轻青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还是说不了话,只好继续倾听,也许,这才是经一执意带她来的原因罢,他需要一个倾听者。
再加上自己又比较傻……
可经一却没有再说那个她了。
经一略停顿了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方才淡淡启唇,“人站在高处视野也随之开阔了不少,世间烦扰之事颇多,有些事情却不必追源究底,放过了别人才能成全自己。”师轻青一点也不讶异经一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师轻青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天渐渐地黑了,师轻青裹了裹斗篷,有些冷了。
眼前却一片明亮,那些酒肆门前,家舍屋头,高楼之上,城墙外围,皇宫内院……皆悬挂红灯彩罩。
所谓万家灯火吹箫路,五夜星辰赌酒天。
天上星遥远美好却偏冷,抵不过这世间万家灯火温暖如春。
许是察觉到了师轻青的动作,经一从悲伤中走出来,在马车上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袋酒囊。
略晃了晃,里头发出脆耳叮当如风吹风铃碰撞的声音,还有些许酒。
经一勾唇一笑,往师轻青方向扔去,“便宜你了,我这可是从老七那儿讨来的。”
老七?夏寒?他还会酿酒?
师轻青见经一已大手一挥扔了过来,忙上前双手接过。
可不管怎么说,师轻青对夏寒始终是别扭的,第一面他就想取自己性命,第二面便如此捉弄自己,还假手于人……
师轻青望着手中酒囊,心中不禁腹诽,这样的人酿的酒能喝嘛?
经一将衣袍向后一挑席地而坐,望着师轻青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怎么,这会子知道作女儿态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他们找来了你该怎么解释你与外姓男子,也就是我,深夜单独在这荒山野岭地吧!”
师轻青闻言白了一眼,不过想想也是,都到这时候还讲究个什么劲呢。
遂打开酒塞忙灌了几口,原本以为会格外辛辣,师轻青都做好准备辣开嗓子的准备,却没想到入口格外温润,仿若熨服帖了心中的躁动,师轻青闭眼一闻,果然醇香,回味却有丝丝甘甜,果然好酒。
经一瞧着师轻青回味无穷的模样不由一笑,在这萧索单调地冬日里,使之瞬间风景如画,“怎样,我没骗你吧?”
师轻青闻言亦是相视一笑,仰头又是一口,方才将这酒袋递了过去。
经一先是一愣,但想到能和自己呆这么许久却无关风月,不急不躁,亦不趁机报复,岂非一般女子可比,当下释然,乐得接过,对着也是一口。
“来,就当是吃了你的芙蓉点心的谢礼了。”经一举起酒袋,对着探出头皎洁的月亮一敬,对着面色酡红的师轻青一敬,仰头直灌,酒水随着喉结的起伏滑入体腹,宽大的袖袍被轻轻挽起,露出白皙却精状的手臂,朦胧月色下,甚是迷人。
师轻青摇摇头,自己竟会觉得经一迷人?看来真是喝醉了。
师轻青双手撑地试了好几次方才站了起来,对着万家灯火无声而笑,师轻青此刻突然十分庆幸,她开不了口,说不了胡话。
两个人的讨厌不过只要煞那,一件小事;两个人的亲近亦不过只要一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笑容。
师轻青只记得这夜,她喝了很多酒,笑的很开心,听经一说的故事很入神,记得月色很美,经一也没有平时讨人厌……
师轻青记得很多,但却不记得,也忘了问,经一,你的和气亲近敞开心扉里有没有包含了别的东西?
也忘了,她是怎么回得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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