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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文浩却走不开。
袁可遇听到他那边声音很杂,像一大班人在开会,说了两句就挂了。
人家也不是没事做的人,整天只等你的传唤,袁可遇自嘲地想。好在有打发时间和多余精力的大杀器-跑步,她拎了袋子去健身房。姜越找来的时候,袁可遇已经跑了一个多小时,汗流浃背,脸红扑扑像苹果。
“行了。”姜越伸手拿走平板。
袁可遇恋恋不舍,电影才过大半,不知道结局多难受。姜越看她这模样,又好笑又好气,赶紧剧透,“放心,男主没走,留下来了,和女主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
多好,袁可遇松口气,她最怕影视创作者为了遗憾美折腾男女主角。何苦一意孤行,合则一起,不合则分,好聚好散,不必闹到无法收拾。
姜越摇头笑,“真不知道你是多情还是无情。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懂不懂?不甘心,不试过怎么知道已经走到尽头。”
袁可遇急着去洗澡换衣服,再有懒得跟他讨论,这些都是个人观点,她不在意他怎么想。
姜越的新房水电改造完成,他请袁可遇去过目。
“吃饭了没?”杀熟归杀熟,姜越向来细心,“我还没吃,直接扑过来的。要是你也还没吃,我们就去吃好一点。”
袁可遇做运动前吃了个全麦面包,又喝了不少水,不饿。她倒想早点看完好回家睡觉,可姜越总得吃东西。两人商量着选了一家茶餐厅,等上菜的当口姜越说起齐文浩,“你觉得-他怎么样?”
袁可遇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他还不知道她,干吗小心翼翼地问她的看法,“挺好。”人长得好就好。
姜越一付长兄的忧心忡忡样,“觉得好还不快收了?”恋爱也好结婚也好,都得趁一时热呼时赶紧,时间拖久就容易散掉。他看这两人凑在一起说公事的严肃样,真怕袁可遇把好好的恋爱对象给整成兄弟。
皇帝不急急太监?袁可遇一时不知道对姜越的直白发表什么意见,干脆开玩笑道,“你不怕我被他家的人给灭了?”她没想那么远,现实的感情有时用不着别人来摧毁,自己无疾而终的也多。
姜越不以为然,“你有什么配不上他?论学识论样貌哪一样差。再说以我对齐文浩的了解,他也不是靠着家里吃饭的人。他自己名下有不少资产,足够挺起腰杆说话。”
钱多到某种程度就不同了,袁可遇想到劳伦斯眼中无人的模样,不由对姜越的话想笑。不过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值得讨论,她含糊地应了声,三两拨千斤把话题转回到姜越身上,“上次相亲还满意吗?”自从姜越妈迷上新的网聊工具后,袁可遇每回打开都能看到她家每次外出的用餐图片。
一问之下姜越顿时瘪掉,刚才气昂昂的兄长样消失得一干二净,“别提了。”绝对一言难尽,他怀疑自家老娘停留在后更年期中,不管怎么样都会生气,一会怪儿子,一会怪对方,介绍人更不用说,属于背后被数落的重点对象。难怪老话说不做媒、不做保,即使是红娘界的良心,也难保不会被埋怨。
“这次调回来,跟他们处久了才发现真是老了。我妈不必说,本来就嘴碎,我爸你知道的,现在也喜欢反复说同一件事,就是忘了他已经跟我说过。”姜越很少在袁可遇面前提父母,免得触到她的痛处,虽然她从来不提。但姜越觉得自己也许也老了,尽管朋友越来越多,有些话想说却找不到人听。“我在考虑成家,相亲不错,快而且省事。”
不是谁都有时间和精力进行一场缓慢的仅以恋爱为目的的恋爱。
这算是一天内被两个人羡慕了?袁可遇光是笑。然而不一样的。
姜越看看时间,“吃饱了我们结账走吧,看你也累了。”
累,当然,干了一天的脑力活,又在跑步机上跑了那么久。
姜越嘀嘀咕咕地说运动只会越减越肥,袁可遇忍无可忍反驳,“不伤脾胃走个三五里,新陈代谢加快胃口变好,那种才会越减越肥。跑得喉咙冒血腥气,什么都吃不下,坚持下来保证瘦,不信你看中长跑的奥运选手,哪个不像难民营出来的?”
两人斗嘴斗得欢,姜越的手机响了,原来是齐文浩打不通袁可遇的电话,心里着急就打给他了。
因为是齐文浩的来电,姜越直接用了车载蓝牙免提功能,袁可遇听得清清楚楚。她掏出自己手机一看,居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短信更多,在她下班前那通电话后齐文浩几乎每半个小时向她汇报会议的进度,“仍在开会中”,“快结束了”,“他们废话多多,仍在拖”,最后一条是“会议结束了,到哪找你?”
袁可遇运动前把手机放在更衣室的柜里,那时开了静音,后来忘了。她没想到齐文浩会这样,虽然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兼不职业-开会时分心,但说真还是高兴的。
段玉芳给筹建中的化工厂聘请了一位资历颇深的总工,此人一到岗就拿出一大本工作流程安排,从基建到人员招聘的方方面面他都有建议。齐文浩作为驻扎新基地的小老板,自然而然被他视作必须出席会议并对建议书提出意见的人。
齐文浩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参与到新项目中,被拖着开了整天会,简直不高兴到了极点。幸亏比起劳伦斯来,他始终算有涵养,隐忍住没发一句怨言。
这样的人究竟行不行呢?齐文浩默默观察。
总工胡存志是东北人,高个,有将军肚,笑眯眯的,走路和说话慢条斯理,在齐文浩和另几个筹建人员面前拍了无数次胸保证“这个不是问题,我跟我徒弟几个人就能搞定”,“小事,我们见得多了”,“放心,要是做不到,我不混了”。他一个人先来,后面还跟着徒子徒孙一串人,只等跟人事谈好价钱就迈进齐家的新厂。
齐家包括老员工都是外行,唯一找来的内行是外人,等于他们有可能被牵着走而不自觉。产品是普通化工产品,但利润很好,由于受限于投资成本,因此市场尚未饱和。
齐文浩看不出。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里最好加盏灯。”齐文浩被姜越接了来一起看新屋,他站在阳台窗边,仰头看远处楼群的星星点灯。
“还能加吗?”姜越问袁可遇。
“可以。”不就是钱的事?袁可遇不理解,但能尊重。
“有没有人夸过你特别能领会甲方的想法?”姜越问。
“那还真是多了。”袁可遇不谦虚地收下他的表扬。
齐文浩跟着他俩嘻嘻哈哈闹了会,总算暂时忘了公司的事,只是回到住的地方,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又想起所有烦恼。异父异母的大哥已经在总公司占据了继父以下的第一人位置,而且他已婚,有两子。继父作为传统型,对长子及孙子们有很深的期许。异父同母的弟弟不舍得放弃应得的权利,在母亲从小灌输下,劳伦斯始终认为光凭当年母亲对父亲支援的资金份上,大半家产也该是他们这边的。他自己……不能干,也不勤奋,但母亲不这么认为,也不愿意“放弃”他。她和劳伦斯的想法是尽量从总公司抽出资金建立一个独立的生产基地,他们没办法从现在的工作中把自己□□专管这里,所以该由他来做好这一项目。
时间虽然晚了,齐文浩还是又发了短信给袁可遇,“睡了吗?”
“有事吗?”袁可遇强撑着睡眼。她莫名其妙地觉得他有心事。
“没有,只是想说晚安。”
“那,晚安。”
“晚安。”
他倒回得快,袁可遇气结,他是不想告诉她,还是本来只想说晚安呢?
算了,她赌气地放下手机。世上所有人都只能凭自己渡过难关,无论有多亲近,甚至有血缘,都帮不到忙。
袁可遇父母去世时不管她的反对,把家里的小厂卖给别人,给她留下的是钱和房子,“女孩子家,开开心心就可以了,犯不着被旧东西牵扯住。想去哪里都行,只要注意安全。”
父家母家还有亲戚,但她也大了,“留下来的钱物你收着,不要露山露水。别人再好心,也有他们自己更重要的人要照顾。”
刚开始她有些不信,慢慢的就知道了,还真是这样。
袁可遇永远也不会告诉姜越,很久以前,在她有一晚哭得睡不着时,她曾经冒昧地打电话到他家找他。那次他不在,是袁伯伯接的电话,没有小时候的亲切,有的只是迟疑和慌张。她听出来了,他怕儿子跟她早恋耽搁了前程,男孩子是要志在四方有所为的。
她不难受也不气愤,要怪也只怪自己的唐突,还有许多可怪的,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惰性、自己的不够端庄……都是自己的。在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大概就是自己了。
算不算矫枉过正?才运气不好了两次,就怀疑起人生?袁可遇扪心自问,除了父母离开得早,别的事上她还是挺顺的。然而一个人一旦经受过生离死别的考验,心里难免有些虚,时不时会担心:会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最近的宁静会不会被什么打破?
与其等突来的发生,不如在发生以前把这可能先切断。在可以的范围内付出,在承受得住的损失中止损。
也许是姜越提到父母,也许是齐文浩的欲言又止,袁可遇小小地失眠了。
春夜寂静无声,连风都睡去了一般,袁可遇长长呼出口气,突然感觉到无聊。
无波无浪的日子虽然好,但也实在过于无趣。每天的工作早一点、晚一点完成都没所谓;经常要小心,不能卷入别人的口舌之争做了别人的枪,但也不能不做听众,那样的话恐怕别人先要联合起来指指点点她了。
齐文浩睡了没有?袁可遇陷入睡乡的一刻想到他。
她不知道的是,齐文浩仍坐在桌前,慢慢拼装他的木头船模,直到天亮。
晨曦透过窗帘染白房间,齐文浩完成了甲板部分。他长长伸了个懒腰,站起拉开窗帘。日光肆无忌惮冲进来,刺得他闭上眼睛。不过就是片刻,他很快习惯了光明,并且在光明里发短信给袁可遇,“早安!”
为什么是她?他不知道,只是那一刻很想跟她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