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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随云到底是原随云,即使还是个才开始长第二磨牙的准大人,他也可以很犀利。
例如他之前那一开口,就让全场静默的好问题。
但小蝙蝠到底只是小蝙蝠,遇上只能随意变幻老鼠精的成体狐狸……
无花静默了不到十个呼吸,展颜一笑:“如今这要提亲的不是阿谢么?”他转头,一双眼睛灿若晨星,也柔若春水:“若是阿谢肯等着我去迎娶你过门,那该请哪个长辈去提亲,自然就是我该烦恼的。”
谢梓澜颇受用无花的温柔,但该坚持的她也从来不会轻易后退,无花遂又狡黠一笑:“既然如此,该跟我哪个长辈提亲才合适,可就是阿谢该操心的事情啦!”
谢梓澜点头:“天峰大师那儿,已经请原庄主去说;石驼身上有标记,我随时能找到他;至于石观音……”
谢梓澜抬眸,马车外头,刚发现了无花不见了的长孙红正在马车前头巧笑嫣然,如果从密室的空间算,她和长孙红之间足足隔了七八丈;便是只按乌篷小车的外观看,长孙红是个谨慎人,她和车辕子之间也隔了约莫两丈远——但也许是谢梓澜长期把玩毒花毒草养出来的敏锐嗅觉,又或许只是单纯对于“居然有人敢在我家小秃驴身上使罂粟”的怨念,谢梓澜在听到长孙红的声音之前,就先闻到她那一声臭不可闻的香气。
原随云方才说这竹舟,乃是座下的“鬼船”。
这红衣女子,亦自称是观音娘娘座下弟子。
而石观音……谢梓澜虽还没见过石观音,但无花对于他这位母亲大人,却显然各种思绪复杂。尤其在原随云说起石驼的时候,无论他面上笑得多么云淡风轻,也骗不过有子蛊、系统等多方面关注他的谢梓澜。
无花身上的罂粟,竟是石观音下的。
谢梓澜尊重每一个母亲,哪怕是遗弃了子女的母亲,她在了解事情的全过程之前,也会先给予她们最基本的尊重。
因为十月怀胎,已经足够艰辛。就算母子缘分最终以遗弃结束……到底遗弃的原因也有很多种,虽然每一种都只是懦弱者的理由,但这世上终究不可能只存在强者。
大五圣教的女孩儿,素来坚强自立,却并非容不得他人软弱。
苗疆的男女,也都格外尊重辛苦怀胎的母亲。
可这份儿敬重,并不代表就会为此逆来顺受。
孔子家语都讲究小受大走呢!欺负我苗疆人不读儒家经典是不?却不知道我大苗疆虽不会将儒家之言奉若经纶,可也都得取舍二字。
在谢梓澜心中,竟对亲生儿子使用罂粟提取物的石观音,早不值得她尊重。
如今还愿在嘴巴里头提一提她,不过是想看看无花的态度。
——谢梓澜很好奇,这个必要时师傅弟弟都舍得的小白眼儿狼,会想要怎么招待他那位母亲?
无花看着长孙红,第一反应却是冲谢梓澜局促一笑:“阿谢,我心里念着的只有你,你总是明白的,是吧?”
谢梓澜“嗯哼?”一声,也不应是应否,无花便伸出手,将她双手捧握在掌心,深情款款地叙述:
“我自幼蒙师傅收留教导,原是打定了主意一生祀奉佛前。不想几年前,母亲大人忽然找上门来——释迦摩尼尚且肯教目连救母,无花也做不到无视母亲十月怀胎之恩。况且自幼学的乃是‘□□’的箴言……因此……当日……当日母亲大人以座下弟子长孙红许之,无花未曾拒绝……”
一行说,一行做羞愧万分状低头,而后又抬眸,以一种愧疚到极致的深情注视着谢梓澜:
“可那不过是无花不曾遇上阿谢时的随意,如今无花心里,无论嫁娶,都只愿有阿谢一人。”
握紧谢梓澜的手,放到唇边摩挲,无花的眼神是溺死人的温柔:“阿谢,你信我。”
谢梓澜缓缓点头“我信。”就算不信小秃驴,也该信自己的手段不是?
捏捏小秃驴的嘴角:“所以你说提前回家,是为了解决这个长孙红?准备怎么做?”又准备怎么处置石观音?
无花低头捻佛珠:“我本待自己好生与母亲解释了,不想阿谢来得这般快……少不得有些事情,也只好劳烦阿谢了。”
又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天一神水我虽用得不多,剩下的也真不多,都不够一石窟人使用了呢……”
谢梓澜:“石窟?”
无花笑眯眯的:
“是啊,虽都说石观音盘踞于沙漠之中,其实母亲大人的住所乃是岩石林立之地。该处天然便是道路盘旋、隐含生克变化之理,后得母亲大人慧眼识之,又加人力开凿,越发尽人力之极致以借天地之威,鬼斧神工、人所难测。
而石窟之中又有花海、有亭台,甚至有清泉出石上,有美人沐柔夷——当然于我而言,世间美好,唯阿谢尔。”
这人竟是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对谢梓澜甜言蜜语一般!
偏生谢梓澜还挺受用的!
原随云在一边听得倒牙,忍了又忍,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戳一句:“阿姐自然是最好最好的,可不也听说,石观音是天下最美最可怕的女人吗?莫非如今人老珠黄,连在自个儿子眼中,都只剩下可怕,而无甚美好了?”
无花看着他,就像一个大哥哥在看一个调皮的小捣蛋儿,又仿佛佛陀拈花之时,发现花瓣之中居然有小虫子悄悄爬过的宽容:“母亲自然也该是世上最美好的女人。可惜母亲大人却不只是母亲而已,她已是一座玉石雕就的观音,而无花……无花原本祀奉的是佛陀,如今却是娲皇陛下。”
无花的本事之一,便在于他总能将一切绝情狠毒都说得这般温情脉脉、说得这般婉转动听。
一般人,例如刚被谢梓澜一袖子从车窗外卷进来的长孙红,乍一听之下,真能很难捉住无花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可原随云不是长孙红。
他早过了对着车厢密室震惊不已的时候,也玩弄语言好几年,也许功力尚不及无花深厚,但也许就像王八格外容易拣出绿豆一般,无花说得再婉转温情,原随云也立刻发现了:“姐夫这是不耐烦亲家太太了?不耐烦到准备拿天一神水招待亲家太太及其座下弟子?”
长孙红惊恐地瞪大眼睛,天一神水!神水宫主那是连观音娘娘都忌惮的。一般弟子或许不知道,但诸如长孙红这个“媳妇儿”,又或者如曲无容柳无眉那般凭借自身实力让石观音弃之可惜的弟子,却大多知道:观音娘娘之所以只能在大漠之中布置出清泉花海、小桥流水,便是因为中原之中,有神水宫。
神水宫主是观音娘娘平生最忌惮的人,为了避开她,观音娘娘甚至愿意花大功夫在最是缺水的沙漠里头凿出一片天地。
而现在,那小孩儿说无花要用天一神水招待观音娘娘极其座下弟子,而无花居然也没 反驳!
这、这简直是……
长孙红从来没见过神水宫主,她甚至连神水宫在哪儿都不知道,可她知道石观音有多么可怕,神水宫却是连石观音都害怕的地方。
天一神水,则是神水宫的不传之秘。
无花说是僧侣,也是男人,他到底是如何从神水宫弄到天一神水的?
无花握紧谢梓澜的手:“可不多亏了阿谢?”
原随云也想起来原家欠谢梓澜的“医药费”里头,就有一个要求是归了神水宫主的,不禁好奇:“阿姐和神水宫有旧?莫非阴姬当年庇护司徒彦卿,便是因着阿姐的缘故?”自己一行说,一行算了时日,已经有了定论,便不等谢梓澜答话,转而好奇:“天一神水真的无色无味吗?真的是从三百桶水里头才能提取出一滴来?随便什么水都行?”
谢梓澜摸摸他的脑瓜子,先夸一句:“聪明!”(原随云是谢梓澜遇到的人中,第一个发现“一滴水三百桶水重”之不合理处,并由此摸着天一神水来源边儿的),而后方才摇头:“单纯用天一神水的提取方式,不能什么水都行。但法子用得巧妙的话,从三百桶水里头提取出一滴的东西,确实多能让人中毒——即使不是剧毒,也是慢性毒素。”
说着随口举了几个例子,听得原随云和无花这俩都一愣一愣的,末了还要补一句:“我对水中毒素提取之道懂得也不多,只约莫知道个大概。”
“……”原随云揉眼角,无花大师努力笑,长孙红尖叫:“无花,夫君,观音娘娘可是你亲娘,你居然……”
无花微笑颔首:“是啊,喂我吃罂粟的亲娘。”
他的笑容总是那般悲悯,可菩萨垂眸之时,又何尝不是一种淡漠?
长孙红看着无花的笑,听着他温柔的一句“我已有了阿谢,长孙檀越这些天周旋在敏将军洪相公之间也是春风得意,夫君二字,何须休提?”,背脊上忽然就是一阵阵的冷。
她是不是后悔不该太过殷勤为无花“泡茶”?她是不是后悔背着无花勾搭龟兹国众臣?她畏惧石观音,可她本该有一个强悍到敢于挑战石观音威严的夫君,可如今……
后悔药之难得,或许更甚于长生不老丹。
长孙红面色惨然,跌坐无语。
大狐狸小狐狸吝啬于多给她一个眼神,谢梓澜关注得更多的也只是:“小无花,你怎么就对天一神水那么执着呢?”
无花笑眯眯:“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虽说观音座前供神水也没什么不适合,母亲大人却只是石观音,不是真观音……从来佛家讲究入世出世,看破顿悟,执着于自身容貌的石观音,可实在不好往西天极乐去……”他合什垂眸,悲悯万分:“贫僧是万万舍不得的。”
大狐狸悲悯得像一只在进餐前对着小母鸡祷告的虔诚佛教徒,可惜再虔诚也还是只狐狸;小狐狸撇了撇嘴:“所以你不只想她死,还要她毁容是吧……”
无花悲悯依旧:“娲皇陛下慈悲。贫僧只是给母亲大人一次顿悟的契机,至于母亲大人顿悟之后,是依然耽恋红尘,又或者是直升极乐……端看个人悟性,哪儿是贫僧做得了主的呢?”
小狐狸给这样悲悯的无花激得尾巴尖儿上的毛猛地炸开,本就蓬松的皮毛越发团得像个毛球儿:“你都‘娲皇陛下’了还口口声声‘极乐’,能更不要脸不?”
无花的眼睛在小狐狸后爪边儿上的人皮面具上转一圈,笑而不语。
因为世家子等诸多原因,还是挺要脸的小狐狸遭遇会心一击,一拧腰一抖毛,扑到谢梓澜怀里做奄奄一息状:“阿姐,姐夫还没进门呢,就欺负我~”
还没变声的小狐狸,拖着嫩嫩的童音撒娇,对于谢梓澜也确实近乎会心一击。
可揣崽崽的好处就是,大狐狸什么都不需要做,连摆着尾巴的小模样都那么漫不经心,但谢梓澜只要一看到他人物状态下持续上升的心情值,心中那杆称儿就理所当然地偏了又偏。
任小狐狸再如何卖力的撒娇卖乖儿,最终得到的只有下巴处的挠挠和一句:“……就是因为‘娲皇陛下’了,所以才好口口声声西方极乐。”
即使是大五圣教热情率真的阿哥阿姐,掉别人的节操总是特别随性些,许别人家的地盘自然也可以格外随意。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无花对石观音到底要如何,莫其实还没最终决定,不过大湿应该是个想下辣手的时候特别乖特别能装,心中不确定时反而更容易放狠话的家伙?依旧没有捉虫……依旧没赶得出六千……虽然今天好许多了,可是完全裸更+上班,真心没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