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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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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赵辰南显然是喝多了,扶着石狮干呕了起来,严侍德见状,也顾不得四下无人,转身进入咸福宫去给他倒水。

    林语筝起身,趴在假山之后看着酩酊大醉的赵辰南,心里竟说不出是痛还是怜。她转身回眸又看了一眼赵辰南,终是忍住了那迈开的步子,朝着与赵辰南相反的方向离去。

    林子里长满了低矮的蔓草,林语筝正想迈开步子,不想却被绊了一脚,狠狠摔在地上,她忍不住哼了一声,放才想起身,却听见身后有人喊道:“梓柔,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林语筝还不及回眸,便能感觉那道灼热的目光正慢慢逼近自己,一瞬间早已惊的汗流浃背,只能低着头,等着赵辰南发现自己。

    今日之事,不是生便是死,林语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低眉,一语不发。

    “梓柔,真的是你吗?”赵辰南醉的不轻,踉跄着追过来,只看见一个伏在草丛中的背影,这身量体型,和凤梓柔有*分相似,赵辰南急忙停下了脚步,像是惧怕眼前人忽然消失一样。

    林语筝不敢开口说话,心里却酸楚难当,赵辰南如此模样,想必是这后宫任何一个嫔妃都不曾见过的,威严如他,却在这宣王妃的面前,只自称一个“我”字!这怎能不让林语筝捶胸顿足!

    林语筝长叹了一声,把眼底的酸楚与恐惧收起,换上满眼忧愁的温柔,抬起头,对上赵辰南那双灼热的眸子。

    月光影影绰绰,树影斑斓,林语筝只这样看了一眼赵辰南,便又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赵辰南蓦然,上前几步,单膝跪在林语筝面前,颤抖着用双手托起林语筝带着面纱的脸颊,悠然道:“你终于记起我是谁了,是吗?梓柔,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赵辰南说着,眼泪从眸中潸然滑落,泪光沾湿了他俊逸的脸颊,让硬朗的线条无端柔软了几分。

    林语筝从未有见过这样的赵辰南,她的心猛然抽痛,伸出手指,缓缓拭去他脸上上的泪痕。

    赵辰南一把擒住她的手指,放在唇齿间温柔的舔舐,林语筝心中的怯意淡淡散去,眼前的赵辰南,只是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伤情男子,她已经忘了他是万乘之尊的帝王,忘了他是大雍朝的天赐明君。

    林语筝蓄着的眼泪也终于决堤,赵辰南见状,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来到她耳边,正想解开她的面纱,林语筝忙回头,避过赵辰南的动作,满眼恳求的看着他。

    赵辰南眼中蓄满了痛惜,忙道:“我从来不曾嫌弃过你。”赵辰南揭开面纱一角,林语筝忙伸手紧紧按住,跪在地上,不住的摇头。

    赵辰南的手扣在她的长发上,温柔抚摸,林语筝借机又将面纱带上。赵辰南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又何尝能原谅我自己,他们欠我们的,我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林语筝一惊,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赵辰南正想去搂她,却听见身后严侍德唤道:“皇上……您去哪儿来?万岁爷……奴才的万岁爷……您去哪儿了呀?”

    赵辰南转身,往声音之处瞅了一眼,林语筝伺机起身,拔腿就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只记得转了几圈,在一处草丛中躲了好半天,最终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梓柔……梓柔你去哪儿了?给朕回来!”赵辰南转头,哪里还有林语筝的身影,他一拳打在一旁的梨树上。

    严侍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赵辰南一张阴沉的脸,顿时吓出一声冷汗,只得硬着头皮道:“万岁爷,奴才进去给您端碗水,怎么一眨眼,您就不见了?”

    赵辰南转身,抓住严侍德的手道:“你刚才看见了没有?德妃娘娘回来了!”

    严侍德只觉得汗毛倒竖,鸡皮疙瘩忍不住就立了起来,左顾右盼道:“奴才……奴才没看见啊……”

    赵辰南松开口,将他推至一旁,狠狠道:“一定是你!你出来把她吓走了!”

    严侍德被推倒在地上,心里只念叨倒霉,一边心疼着赵辰南,一边认罪道:“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吓走了德妃娘娘的魂魄,还请皇上恕罪!”他低眉,扫过自己跌倒的四周,草地上明显有身子压过的痕迹,月光昏黄之下,一粒珍珠耳坠正落在地上,想必是刚才赵辰南揭林语筝面纱勾下来的。

    严侍德一面伏地请罪,一面默默的将这耳坠纳入自己袖中。他倒要看看,后宫有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咸福宫的低头装神弄鬼。

    赵辰南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涨的生疼,绕开严侍德,朝着林语筝逃跑的方向追了几步,终于跌在地上不动了。

    林语筝回到斜阳斋,怜竹忙从房里开了门放她进去,她才一进房,便虚脱的跌坐在地上,抱着身子发抖,最好赵辰南能醉的彻底,千万不要想起今天的事情,就让他把自己当做是那个什么梓柔的魂魄也不错,至少不会找上自己。

    自古后宫,最忌讳装神弄鬼、怪力乱神之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她会比在这斜阳斋老死更凄惨一万倍。林语筝缓缓揭下面纱,汗渍弄花了她脸上薄施的粉黛,林语筝摸摸光洁的额头,缓缓嘘了一口气。

    怜竹倒了一杯热茶,林语筝抿了一口道:“多放两颗红枣压惊。”

    怜竹只得转出去,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递给林语筝道:“主子,你被人发现了吗?奴婢就说了,这事儿还是让奴婢去比较好。”

    林语筝侧头瞥了怜竹一眼,笑道:“让你给庄婕妤放个玉扳指你都不敢,这大半夜的,皇宫里到处都是孤魂野鬼,还不吓死你?”

    怜竹啊的叫了一声,退在林语筝身后,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语筝喝了口茶,才缓和了心情,拉着怜竹的手道:“今晚别走了,和我一同睡吧。”

    怜竹忙点了点头道:“嗯,奴婢这就去打水,让主子梳洗一下。”

    林语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两个呢?”

    怜竹道:“今晚主子不在,奴婢就寻了个理由,让她们回宫女处所了,省的主子回来时惊动了她们,又不好圆场。”

    林语筝赞许的点了点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长发,伸手取下自己的耳坠打算洗脸,她顺着鬓发摸到自己的耳垂,可是上面去空无一物,林语筝猛的吓出一声冷汗,忙对着镜子照了照,她的左耳上哪里还有什么珍珠坠子!

    第三十四章

    严侍德侧卧在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之上,一旁的翘头高几上摆着一壶水烟,他正吧嗒吧嗒抽得起劲,昨夜赵辰南醉酒,那可叫真真折腾了一夜,到三更好不容易睡实在了,他又得忙和着准备早朝一应事务,到如今竟是半柱香时间也没合眼。

    小太监力道不大不小的替他捶着小腿肚,严侍德耷拉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打起瞌睡,忽从门外进来一个卑躬屈膝的小太监,一路小碎步走到严侍德跟前,行礼道:“严总管,您让小的查的珍珠坠子的事儿,奴才这儿已经有眉目了。”

    严侍德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小太监长的皮白肤嫩,样子很是机灵,见严侍德不语,便继续道:“那珍珠原是去年江宁府进贡的,因品相不是太好,皇后和几个高位都没选中,后来也就丢在尚功局的库房,谁知去年中秋,太医院给众位娘娘调制香夷的时候,差了点珍珠粉,于是就想着,反正品相不好,就拿出来磨成粉了,所以,这批珍珠后来送到了太医院去磨珍珠粉,只留下了不多,正那时候皇上在荣妃宫里看中了一个宫女,封了常在,荣妃亲自去尚功局挑了些首饰,偏偏那时年底上贡的珍珠还未入库,只有去年几盒好的,也都被皇后和几位娘娘内定了,荣妃娘娘就在这磨剩下的珍珠里面,挑了几颗品相相对好的,做了一应三件首饰,一对蝶戏双花累丝朱钗,一对翡翠珍珠耳坠,一条赤金缠珍珠链子,应的珍珠颗粒小了点,荣妃还特意吩咐了,让司珍房最好的掌珍亲自做的,成品很是漂亮。”

    那小太监许是一口气说的太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奴才刚刚已经去翊坤宫偷偷问过了,这套首饰,荣妃确实已经赏给了那林常在。”

    严侍德吐了一口长长的水烟烟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耷拉的眼皮眨了几下道:“小柳子,干的不错,到底下领赏赐去吧。”

    为严侍德捶足的小太监停了动作,领着这叫小柳子的太监到外间领赏,不过片刻便又回到了室内,手里还拿着一个宝蓝缎子锦盒,上前跪在严侍德边上,奉上锦盒道:“师傅,这锦盒里的东西,当如何处理?”

    严侍德伸手揭开锦盒盖子看了看,吧嗒了两口大烟又盖上了,嚷嚷道:“这可不是个善主儿,那种地方也敢去,倒是让咱家钦佩的很,你把这锦盒搁案上,咱家倒是要亲自去探探那林更衣。”

    那小太监领命,将锦盒搁在了翘头案上,退出了烟雾弥漫的房内。

    林语筝自知丢了耳坠,心里早已忐忑不安,想当初这付坠子还是自己送的,本就很是喜欢,如今倒是带的多了点,谁知道会遇到这种劳什子的事情,林语筝不傻,当夜就把另一只耳坠埋在了房中的盆栽里面。想了腹稿,任谁找来,全说这坠子早就丢了。

    怜竹从门外进来,将早膳搁在桌上道:“刚遇见太医院的小季子,说是杜太医有东西要捎给主子,奴婢这就取去。”

    林语筝方才想起昨夜让杜云泽找的药,可经过昨晚一事,她对赵辰南的念想忽然就淡了点,毕竟这位帝王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女子。林语筝细细回想这几年赵辰南对自己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宠则宠已,但若说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怕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林语筝忽然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以前的自己,虽心里也知道赵辰南的宠爱之中,不乏虚情假意,却毫不在意,但现在的自己,似乎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能满足于这种虚情假意。若生人就在这样的虚情假意中过去了,那这一辈子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林语筝猛然吓了一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却正见翠珠从门口急匆匆的冲进来道:“林更衣,我家主子不好了。”

    林语筝心陡然一跳,庄清语死了才没几天,这叶美人不会……林语筝强忍着紧张的情绪问道:“怎么?快带我过去看看。”

    林语筝一面走,一面吩咐怜竹道:“赶紧去请太医!”林语筝说着,往门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吩咐道:“若是其他人不肯来,就找杜太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一句,但说出口之后,自己也不禁愕然。

    林语筝步入叶心仪室内,便觉得中药的气息虽浓,却盖不住一股子血腥味,林语筝上前,便见口盂中一滩猩红的鲜血,煞是刺目。林语筝抽出袖中的手绢,轻轻拭了拭叶心仪的额角,转身对翠珠道:“前几日还见她能起身走动,怎么一下子病这么重了!”

    翠珠也不说话,只是吸着鼻子呜咽,颔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沾着血迹的信纸递给林语筝。

    林语筝蹙眉,扫了一眼信上内容,咬唇道:“只是说重伤,未必就治不好了,这什么人,竟做些报忧不报喜的烂事儿。”

    翠珠道:“这是虞公子的家奴,一直伺候着虞公子,若不是事出紧急,定然不会这么写的。而且……以前无论如何,这信至少都是虞公子的亲笔字迹,这次却换了别人,想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林语筝也是明白这个理儿的,可是任谁这时候也不能说这种丧气话!林语筝微蹙柳眉,咬了咬唇道:“看这信上的话儿,是来求救的,可如今你家主子病成这样,怎么给他回信?”

    林语筝想了想道:“翠珠,你去磨墨,我先描着你家主子笔迹,写一封信回过去,若是他知道你家主子还在京城等着他,说不定能熬过来也未可知!”

    翠珠也想不出办法,也只能听林语筝的,摆上笔墨纸砚,林语筝执起笔,拧眉想了想,又道:“去你们院中,捡一些落地的合欢花来。”

    翠珠领命,出去捡了几簇合欢花,红红白白的色泽,煞是好看,林语筝把它们压在信纸上,写到:

    相思树底说相思

    思郎恨郎郎不知

    京城别院无所有

    聊寄合欢花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