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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京泽不甘心地喊:“叫医生!快!”
“没用了”,唐玮已经坐在了地上,摘下军帽,无力地说:“超过五分钟了。”
心脏停跳超过10分钟还能重新起跳,但这只是心脏,说到整个人,心跳停止5分钟,已经没有施救的价值。
心跳停止,大脑缺氧缺血,脑细胞就开始损伤。超过5分钟,损伤的程度已经无法靠大脑自己和后续的治疗逆转,救回来也基本是重度脑瘫甚至植物人。所以医学界都把CPCR(心脑肺复苏)的施救期限定为5分钟。
没办法开口说话,甚至没有自主意识地活着,这绝对不是陈兴想要的。
等唐玮和李京泽收拾好了心情,时钟上的时间已经是8分钟多,两人对着床上的陈兴默默敬礼,心中翻滚着浓浓的苦涩。
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为了逃出地球,努力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共工终于能动了,希望就在前方,却被临时zhèng fǔ,还有满脑子就想着战斗到底的孟震拖住。没有了陈兴,还有谁来纠正这条船的航向呢?
实验室里,试管靠在杨璃唇边,她却神sè恍惚,似乎在回味什么。等她脸sè青白不定,像是被什么痛苦拉回思绪时,才发现计时已经到了9分钟。
闪烁不定的目光沉淀下来,她抬腕张口,试管里的液体流下。
“医生!医生!”
病房里,王英琪惊慌地叫着,乐靓倒在她怀里,正痛苦地呻~吟着,脸上青白不定,一看就是心律紊乱的迹象。
北面百多公里外,企业号底层甲板的紧闭室外,两个充当看守的海军陆战队员们皱起了眉头。禁闭室里响起了刺耳的笑声,笑得格外凄厉,猫挠玻璃般的不适感让人头晕yù呕。
Marine对视一眼,再左右看看,有了什么默契,正要开门,笑声嘎然而止。
实验室里,液体还没流到嘴唇上,杨璃猛然偏头,手腕一扬,试管脱手飞出。
她的脸sè从没有什么大变化,此时却惊讶得像是小孩子看到了什么奇异似的,眼睛死死盯住手腕上的智能环。
未知而虚无的空间中漂浮着一个状态难明的存在,它似乎是无质的,只有包含光的电磁力、引力乃至更玄奥、更幽深,因思维而生的力量才能触碰到。但它又像是有质的,它不断从一个构造复杂jīng密,又带着无数原始特征,像是一具碳基生物进化史标本的身躯中抽离出来,但却无法摆脱这具身躯,正是与这个身躯有关的感知,才让它明白了自身的存在。
它漠然地关注这这具身躯,在它的感知里,这具身躯就是一个世界。现在正被一股黑暗急速浸透,一片片区域灰败凋零,垮塌崩溃。原本笼罩着这个世界的光明,现在收缩到中心,护住支撑整个世界的核心。
光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光晕,在抵挡黑暗的同时,还本能地鼓荡着核心,之所以它能“看”到,是因为这光明同时还在催促它作点什么。
作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作?它不理解这种催促。
这就是你啊,你不该为自己作点什么?这个世界仿佛还残存着亿兆生灵,通过光明的振荡,发来这样的信息。
我?对了,我是谁?它开始思索。
没有结果,只有判断,尽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谁,但是它能确定,这不是它的世界。它应该属于另一个更广阔、更zì yóu的世界,而不是束缚在这里。
光明闪烁着,无数信息在明灭之间传递,如果将“它”比作一个人,那么它看到了一幕幕sè彩各异的景象。
“陈兴……”
婴儿、幼儿、少年、青年,从丫丫学语,到驾驶战机在太空与怪异的飞行器作战,二十多年里的每一天,甚至每一分钟,以言语难以表述的方式,瞬间在它眼前呈现。
“真是奇妙的瞬间……”
对它来说,这也只是瞬间,而它的感受也只是淡淡的感慨。
光明越来越黯淡,这意味着它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微弱。刚才所见的岁月历程如流水般淌过,痕迹渐渐消散,它正恢复之前无思无想,无知无觉的状态,即将奔向它本能所求的zì yóu。
“阿兴……”
最后一丝光明送来一副画面,少女长发飘洒,悬在虚空中,盈盈眼瞳中溢着浓浓的眷恋。
它的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扯了一下,但它依旧淡漠:“我是永恒的,某个瞬间曾经是他,过去和未来,无尽的瞬间里,并不是他。”
“是他让你成为你,这样的结果,也是你的决定。你就是他,当你离开他后,你也就不再是你。”
它正准备切断跟这个世界最后一丝关联时,这样一个疑问通过少女表达出来,让它停住了。
原本只是混沌存在的它,渐渐变幻起来,最后凝结成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伸出手,触摸着少女已经变得透明的虚影,如水珠相融,两个身影叠在一起,变得清晰。
削瘦的面容,凌乱的黑发,高大身躯并不壮硕,洋溢着一股均衡的力量美感,正是陈兴,却不是现实中的陈兴。
“没错,我才是陈兴,是我主宰着这个世界。每一句话、每一个念头,身体每一个行动,都是我在作决定,只是以前的我并不自觉……”
当它凝结为陈兴时,世界核心似乎终于获得了什么授权,光明闪烁、膨胀,从“陈兴”那里抽出一种异样的力量。这力量比黑暗还要幽深,让光明猛然滂湃起来,如cháo水般向整个世界倒卷,一分分驱散黑暗。
世界一片片重现,破碎和枯萎也一处处显现,当整个世界重归光明时,自“陈兴”传递出来的力量在世界核心再度急速收缩、膨胀,鼓荡之间,流动的幻彩自核心向四面八方cháo涌而出,所经之处,枯萎渐渐复苏,碎裂渐渐融合。
“陈兴”渐渐降下,落入世界核心,与核心重合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在嗡鸣,似乎兆亿生灵同声欢呼。
智能手环的显示屏上,心电图再度出现一个波峰,杨璃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显示屏,接着是一连串波峰跟着显现,显示心跳不仅正常,还强壮有力。
杨璃两眼都失去了焦距:“这是……这是不可能的!”
病房里,唐玮和李京泽一脸黯然地转身离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滴的一声。
两人呆住,直到滴声再度出现,变成象征心跳平稳的滴滴声时,他们才惊骇地对视一眼,艰难地转回身。
病床上,陈兴缓缓睁眼,异样的光彩在眼瞳中一闪即逝。
环境的混杂感知,体内的酸麻肿痛,如cháo水般上升,却被他那层已变得有如实质的神经屏障牢牢挡住。
他整理着这些感知,想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意念一动,屏障将这些感知径直吸收了,运转起来,发出一条条整理后的信息。
所谓的“神经屏障”,看来已经不是屏障了。
重建感知,乃至重新控制身体的过程无比迅速,此时陈兴才看到心跳检测仪上的时间,停在9分19秒。
心跳停了快10分钟又重新起跳,而且大脑不仅没一点问题,陈兴还感觉感知更清晰,思维更敏捷,就像以前偶尔出现的巅峰状态般,他像是焕然一新。
“这真不可思议,刚才那到底是梦,还是比真实更本质的真实?现在的我,是不是觉醒了真正的自我意识……”
陈兴这么想,以他贫弱的生理学知识,只知道心跳是由交感副交感神经控制,意识没办法直接干预。之所以能“复活”,难道是自我意识直接控制了身体?
但将近十分钟缺血缺氧,大脑不仅完好,还比以前更好用,身体似乎也有了变化,这种状况就不是“自我意识觉醒”能说得通的了,根本问题是,这种力量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这种问题,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解决的好,陈兴没有纠结。
记忆一片片归位,陈兴想起了自己“死前”的情况,他掀开被子下床,又发现骨折的手臂和腿竟然已经愈合了,虽然没好完全,但已经可以活动。
“孟震在哪里?”
陈兴问唐玮和李京泽,两个人瞠目结舌了好半天,到现在还傻在当场,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如泥塑般的士兵。
“在、在指挥舰、舰桥!”
“调了好、好多民兵过去,要、要下狠手!”
陈兴再问了一遍,两个人终于回过了神,舌头打结地说。
“走!我们不能让悲剧再上演了。”
陈兴说话间就穿好了衣服,招呼着他们。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看错了?”
唐玮和李京泽心情还没平静下来,冲着他的背影喊。
“是啊,你们看错了。”
陈兴毫无诚意地敷衍着,这确实没办法解释,心脏停跳十分钟又活过来,还活蹦乱跳,神采焕发,用什么科学理论都说不通,而这又是个现实世界,没什么超越科学的神迹和异能存在。
“我没看错!”
“你的确死了9分钟!”
两人感觉智商被侮辱了,有些愤怒。
陈兴大步走出病房,头也不回地说:“好吧,用我老爹的话说,我是……信哥,满血满BUFF原地复活。”
“哥是谁?”
两人对视,满心疑惑。
企业号紧闭室里,Marine正握着门把的手像是摸到了毒蛇一般松开,门里的笑声顿了一下,然后变成欢快的大笑。
“果然是疯了。”
这个Marine点点脑袋,对伙伴说。
希望阿尔法医学中心另一处病房里,护士医生正要接过乐靓,她却一把搂住王英琪,咯咯笑了起来。
“没事了,我现在觉得好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她抬起一张泪痕满面的脸说,脸上满是欢喜。
医生、护士跟王英琪视线来回交织,心中都转着同一个念头:完了,脑子肯定出毛病了。
“我们已经把所有家当搬上了希望阿尔法,我们也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它上面了,现在你跟我们说,希望阿尔法不走了,孟震,你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指挥舰桥上,那个最先出头的商人悲愤地质问孟震。
孟震懒得跟商人理论,斥责道:“我说了,这是战争!战争时期,军队有权征用一切物资、一切资源!”
强硬态度顿时激怒了商人和他身后的人群,这都是王雅组织起来的物资供应者,他们相当于用物资买船票,交出的物资数量相当可观,因此也想当然地认为对希望阿尔法的事务有发言权。
“好啊,既然你不把我们这些老百姓当人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敢跟老百姓做对的军队,从来没好果子吃!”
这个叫黄允中的商人挺胸昂首,散发出浓烈的老大哥气质:“我这辈子没干什么大事业,也就开了几百家超市,手下员工上万,别看在希望阿尔法的就千把搬运工,堵你孟震的枪口还是够了。”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挤出人群,跟黄允中站在一起:“老黄说啥呢,有我邓洪在,还需要你的人去堵枪口?我的镇远保安公司不是吃素的!”
他逼视孟震,冷冷地道:“刘弘景管事的时候,我没跟他干,不是因为我不想活,而是我不想向美国人低头。原本以为你能带着大家闯出一条路,你却走到另一个极端,干脆不让大家活了!你要我们死,我们当然得反抗,别以为你鼓捣起来的几千民兵就管用,我这边的保安也是有枪的。希望阿尔法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蓬的一声枪响,一团血花在他胸口绽起,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举着枪,枪口还在冒烟的孟震,再僵直地扑倒在地。
在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枪又响了,黄允中眉心破开一个洞,脸上凝着惊诧,仰面倒下。
孟震收起枪,面无表情地说:“我宣布,希望阿尔法处于军管状态!”
民兵展开成一条线,与既惊又惧,缩成一团的人群形成泾渭分明的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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