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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俨姓江,这个姓氏若是在这京城的文人雅客、商贾富户面前说,“江”这一姓氏举足若轻;便是放在这京城的世家贵胄、朝堂新贵面前说,也是有些分量的。
江家是这京城有名的古玩大家,何为古玩大家呢?
人们常说为官三世,方知穿衣吃饭。而在商界也有这么一句类似的话:从商三世,方知穿衣吃饭。
这江家从商的历史远不止三代人,甚至要用两只手掌来数数这个代数,要比大兴朝建国的历史还要久远,可想而知江家的富庶。
时下盐铁官营,余下的最赚钱的营生里头,江家独独占了一样——古玩。江家历代只淘弄古玩一行,别的营生半点都不涉及,也不圈地蓄养家兵,碰上灾荒年间还带头捐款捐物,每年淘弄来的顶顶珍贵的古玩珍宝全都上供皇家,十分得懂规矩。
这江家近十代人嫡系子弟中无一人致仕,却能在大兴古玩界排在首位,甚至能被皇家看上眼,成了专供皇家珍玩的皇商,算是极大的本事。
可江家现任家主江老头儿寻思着,如今自家家大业大,需要的是守业之人,守着江家安富尊荣才是上上之举。
而江俨,就是江家这一代家主的嫡次子,他上头有个吊儿郎当的哥哥,下头有个脾气火辣的妹妹。所以夹在中间的江俨,自小就被当成江俨下一任家主教导。
很多年前,江俨才十多岁,便已经是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了。
他一向乖巧,其实也不是乖巧,只是喜欢一个人呆着沉默;又天生性情冷淡,不爱跟生人说话,熟人面前也一向寡言,从小性子就十分得不讨喜。
偶尔在家里呆得烦了,就去城中江家的古玩楼里转悠两圈,也算是视察下自家的产业。
于是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他像往常一样走在去自家古玩楼的路上,却看到街边有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蹲在路边,双手撑在脑门上挡着*辣的太阳,盯着这街上的来往行人一个个认真打量。
大约六七岁的年纪,蹲在路边那么一小团。一头乌发黑亮亮的,扎成了两个小小的髻,微微撅着嘴皱着眉头,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小脸上的表情严肃极了。
江俨忍不住停下脚步,心道:这小姑娘可真好看。
走近了些,看到小姑娘在大太阳底下晒着,脑门儿都挂上了汗珠,额前的碎发黏在脑门上,因为蹲在地上裙角也沾了些灰,有点狼狈。
——可还是好看,江俨默默地想。
小姑娘看他挡在自己面前,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蹲着挪了两步,蹲到了一个离他更远些的地方。
江俨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太严肃,吓到她了?
江俨四下环视了下,见旁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老头儿,周围围着一圈小孩儿。
他想买根糖葫芦逗她开心,可他摸遍了全身都没有铜板,毕竟家里爹娘给零用钱都是按银锭子给的。索性给了那老头儿一锭银子,把老头儿的扎满糖葫芦的草靶子都扛了过来。
围着糖葫芦老头的一群小孩儿流着哈喇子,傻愣愣地看着他把草靶子扛走,呐呐不能语。
江俨才不管他们,兀自扛着扎满了糖葫芦的草靶子,屁颠屁颠地哄小姑娘去了。
可他年纪尚小,加上习惯性沉默,没怎么跟外人打过交道,委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摘了一串糖葫芦下来,递到了小姑娘面前。
想了好一会儿,才硬生生憋出了三个字:“好吃的。”
小姑娘瞅他一眼,盯着面前红艳艳的糖葫芦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接过来拿在手中,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
先舔到了冰糖熔成的糖稀,甜得微微眯了眼;可下一口咬到了山楂,又酸得皱了眉。可她自小教养良好,做不出当街吐掉口中食物的粗鲁事,只好含在嘴里忍受了一会儿,默默咽下了。
却不再咬第二口了,蹲着身子默默又挪开了两步,蹲得离江俨更远了些。
小江俨有点心塞,从草靶子上另取了一根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觉得比自己想象中更难吃,为什么那么多人吃?她不会生气了吧?
这个小姑娘就是小时候的承熹公主容婉玗啦,那时候才六岁,常进宫去找她玩的表小姐总说这宫外面有多好玩,小公主对别的不感兴趣,却对她说的宫外有许多有意思的商贩好奇极了,缠了母后很久才得了这出宫的准许。
上午出宫后玩了一个时辰,小魏公公带着她到酒楼里吃饭,吃过饭后小魏公公就去付账了,却久久不见归。
小承熹等了小半个时辰,连店小二都嫌她一个小娃占了一大张桌子太浪费了,说这桌已经付过帐了,言下之意就是吃完了就赶紧走人吧,别赖着地方了。
小承熹脸皮薄,被店小二说得小脸一红,站起身默默地出了酒楼。
她看着懂事,可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从小就挺小心眼的。当下就决定以后出宫再也不来这家酒楼吃饭了,并且要告诉身边所有人这家的店小二太讨厌了。
原来小魏公公见她喜欢吃桌上的两样菜,连着动了好几筷子,特地去后厨那里打包了两份,打算给小公主带回去吃,顺便也让长乐宫里的厨娘跟着学学宫外头的手艺。
他知道小公主懂事乖巧,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小公主一定不会一个人悄悄离开。可小魏公公却忘了小公主脸皮薄,被店小二这样明示暗示地撵人了,怎么会不离开?
酒楼门口蹲着好几个泼皮小乞儿,见这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走出门,立马跟猴儿一样蹿上前来要赏钱。小承熹吓了一跳,赶紧跑远了。
可转念她就有点慌了——她又不认识路,万一小魏公公回来找她找不到可怎么办?
她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有几个大汉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关注着她一举一动,其中一个最面熟的对她打了个手势。
她微微松口气。这手势别人未必能认得,她却不会认错——这是宫里暗卫的特殊手势,为首的那人是经常在父皇身边护卫的暗卫。
这暗卫头子还算有点眼力见儿,走近了些,不着痕迹地递给了她一个钱袋子。
小承熹放下心,知道他们自有方法联系小魏公公。想着头一趟出宫,这宫外头什么样她还没看仔细,于是就沿着大街走啊走,自己逛了起来。
路边的小玩意她都看不上眼,店门口吆喝路人的小厮太热情她也不敢进去,手中的钱袋根本没有打开的机会。
走累了就蹲在一家古玩楼边,看这些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民间百味。
臭得人要捂鼻子的臭豆腐,生意极其兴隆的馄饨摊,店面装饰得特别好看的点心铺子,贼眉鼠眼的泼皮无赖,还有揽着娇客打马而过的公子哥,坐着轿子横冲直撞的京城小吏……
这些,都是她在宫中不曾见过的。光是隔得远远地看着,便觉有趣极了。
蹲在那里等啊等,又等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见小魏公公找到她,她被头顶上火辣辣的大太阳晒得有点生气,可乔装跟着侍卫叔叔各个都是迟钝脑子,悄无声息制住了上前搭话的猥琐大汉,不声不响带走了想偷她钱袋的小贼,就原地干站着等了。根本不知道小公主被灼辣辣的太阳晒得脑袋发晕,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于是这时候就碰到了江俨。江俨站在她面前,那一小片遮阳的阴影就在她左边一点的位置,小公主挪动了两步,挪到了那一小块阴影下,让这个小哥哥的身躯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霎那便觉得凉爽不少。
江俨却以为是自己严肃的表情吓到她了,凑她近了些,于是那一小片遮阳的阴影又跳到她左边了。
小公主抿抿唇,看他扛着一个草靶子,上面扎满了红艳艳的串串,草靶子上面还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四个红艳艳的大字——冰糖葫芦。
——哦,原来这个小哥哥是卖冰糖葫芦的。
见他摘了一串下来递给她,她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并不怎么好吃。
可别人给的东西总不好意思当面扔掉,于是就这样一只手抓着糖葫芦,又挪动两步,挪到了糖葫芦小哥的阴影下。
江俨又走近了些,丛草靶子上又取了串糖葫芦自己咬了一个,酸得咂舌,不由有点脸热。
他个子太高了,这样站着说话只能看到她头顶,于是也撩起袍子蹲在这小姑娘旁边,特意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干巴巴问她:“你爹娘呢?他们不要你了么?”
在江俨的心中,像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上街都是紧紧牵着父母的手的,这样可怜兮兮蹲在街边一幅没人要的样子,应该是被家人遗弃了。像他们府里的贵子啊、大牛啊,都是在她这个年纪被卖进府的。
小公主瞅他一眼,听不懂他说什么,没吱声。
——真可怜,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都被父母抛弃了。
江俨心软得一塌糊涂,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正要憋两句安慰的话,转瞬间就想:要不要带她回家呀?要不要要不要?
江俨心中纠结——平白无故捡个小姑娘带回家去好像不太好……可是她好看呀……祖父和爹娘不知道会不会怪罪自己……可是她真的好好看呀……妹妹那么多玩具分她一些也没什么的……毕竟她这么好看……
所有的顾虑都被打消,江俨弯下身子开开心心抱起了小姑娘。啊,跟棉花糖一样,软绵绵一团轻飘飘的。
正打算带她回家,一个不留神,怀中的小姑娘就被人抢了去,还被身后人推了一个跟头。
江俨猛的转头看去,便见小姑娘被一个中年男子抱了起来,一叠声地唤道:“哎哟我的小主子喂,你怎么一个人乱跑哟!可急死奴才了!奴才一错眼的功夫,怎么人都没了!”
小魏公公急得脸上都没了血色,想着出宫前陛下和娘娘千叮万嘱,要把小公主看顾好,可自己居然把公主给弄丢了。这次回宫后自己一定得被打死,可看着小公主天真烂漫的样子又舍不得冲她发火。
——唉,自己一条贱命,没了也就没了吧,可千万别吓着小公主了!
江俨从小学武,从这人的眼里看不出分毫恶意,小姑娘也浅浅笑了,一改刚才对江俨无动于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她是认得这人的。
江俨内心一阵失落——原来是哪家的小姐迷路了啊,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带她回家了。
小魏公公看小公主拿着根糖葫芦,赶紧拿过来丢一边,小公主脾胃弱,怎么能吃外边的脏兮兮的东西?“这是谁给买的糖葫芦?”
小公主白嫩嫩的手指头朝着江俨指过来,拉着魏公公的袖口说:“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哥给的。”
江俨一愣,微微扁着嘴巴有点委屈——他不过是想要逗她开心,怎么就成了“卖糖葫芦的小哥哥”了?
小魏公公打眼看过来,见这小男孩一身华服,扛着个比他个头还高的草靶子,路边的小孩甚至踮起脚来偷偷摸摸摘走插在靶子上的糖葫芦,他也丝毫不介意。
他可不像小公主一样见识浅,这明显是哪家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会是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哥”?
小魏公公右手背在身后悄悄做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乔装打扮的暗卫下去调查江俨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