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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寂静的星空下,独她一人清冷前行。
刚踏上宽阔的石阶,走向前方的楼阁中,打算穿行而去,一阵细细阙语钻入言溯的耳畔,她蹙起弯长的眉,步子轻巧地靠近声音的地方。
这里离弘德殿只有一楼之隔,且深夜了,谁会在这儿偷偷摸摸。
她靠墙悄悄透出余光,一瞧,眉蹙得更深了。
纤细的女子拉住冷傲的男子,女子盯住男子的眼神中,有仰慕,有坚定,有誓言,而男子的眼中只有谨慎与防备,谁也看不出来女子镇静的眼底有着什么。
言溯却明白,那是失落与无力。
她耐不住叹息。
何必,情之一子,伤人,伤己。
奈何,心魔作祟,惑人,惑己。
“既然韩尚宫愿与孤合作,不如尽述其言。”
“殿下,听妾一言,与其与宁妃合作,不如与沈贵妃合作,宁妃胆小势弱,算是崇宁公主联姻,圣上更可能将她嫁与清贵之流,不会是权贵世族。沈贵妃不同……”
言溯慢慢远离月光下的人儿。
将絮絮叨叨的声音摒弃耳旁,不用再看,再听,她能料到韩暇所述了。
终于忍不住了,或者是,孤注一掷了。
这时,言溯心中不安,对高梵的不安。
徒步走回弘德殿,看到满目的灯火,绽放在自己面前,温暖的火烛,仿似召唤着她回去的路。将心中所思所虑通通扔出脑外。
皇帝还在等她回复。
两旁的小太监见到言溯回来,赶忙悄悄拉开雕花的高大木门,“请言大人进。”
她颔首,踏进弘德殿。
嘎吱,门又关上了。
见到正殿没有人,她转首朝西暖阁走去,不出所料,深蓝长袍的皇帝坐在临窗的坑上,喝着盛在白玉碗底里的热滚滚的粥。
这个时候,沈贵妃会送吃的来,也只有她送来的食物,会被接受,其余的,哪怕是汪贤妃的羹汤,也会被赐予大监喝。
言溯见到这一幕,见怪不怪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刚才韩暇对太子说的话。
“涅斐,站着发愣?”
皇帝温醇的嗓音传来。
言溯瞬间回神,笑着行礼,“臣失礼。”
皇帝摆手,他盘腿坐在金黄的垫子上,看上去舒适而宁静,“今日你做的不错,枪打出头鸟,若是你打算出声,定会被扯下去的,到时候,朕也护不了你。”
慢吞吞的话,透着一股寒气。
言溯单膝跪地,叩谢皇帝恩德。
“不用,我培养你,你该知道为什么,该动的时候便该动,不该动的时候,便要垂首相待。你的身份特殊,做起事来,该小心谨慎,可在如何谨慎,终有疏漏的地方。”
皇帝边喝粥,边有意无意地说话,有所指。
言溯垂首,仔细地聆听。
“你是我在朝上的耳目,我孤注一掷,力排众议,立你为臣,你该明白。”皇帝话锋一转,温和的目光投向她,幽幽道,“是不是,涅斐?”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才华者,多如牛毛,譬如言溯等,外邦人,且是王族,皇帝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力持她为臣,怎么可能没有目的?也正是言溯的身份,让皇帝有了决断。她是外邦王族,却是被舍弃的王族,心中有怨,孤身一人,如明珠蒙尘,恰是只能以君王为主的最好孤臣的人选。
可言溯不介意,她心甘情愿。
“不能流芳,”言溯缓缓道,“亦当遗臭,后世自有定论。”
高臻慢慢坐直,注视着言溯,两人沉默半晌。他道,“好极。”
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未有悔。
他从言溯淡漠的眼神中,看出了这句话,哪怕她没有说出口,或者,她不用再说了。
“公主们年岁大了,有些也到了出嫁年纪,若是涅斐不忙,便去女学中,教导教导她们吧。”皇帝慵懒地闭上目,“时辰不早了,下去吧。”
言溯尚在琢磨皇帝的这句话,冷不丁听到下去吧三个字,知道高臻让她自己想,便恭敬地告退,慢慢走出了弘德殿。
回去的路上,她在想。
目前为止,皇帝对她比较满意,毕竟态度放在那里,全心全意效忠皇帝的,只有英国公,但他老了,即将死去,皇帝不能接受这一现实,朝中净是些世家文臣武臣,要不是寒门学子,譬如韩筠,但到底不是皇帝一手培养上来的,皇帝需要属于自己的人才,这样,在大方向上的决策,才能进行下去,比如废太子。
而她,不过是正好的人才,也是最合适的人才。
她需要往上爬,需要不择手段,皇帝才会倚重她,
如何往上爬,是个难题。
回到小阁楼,她倒了杯水,脑中在想,皇帝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皇帝的心腹大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连言外之意都猜不中,她不需要继续干下去了。
可教导公主?言溯不是女史,公主出嫁,言溯不能做决定。
那么,皇帝的意思是什么呢?
“彭!”
门被强压打开,向两旁撞去。
言溯下意识地举着茶杯。
韩暇红彤彤不正常的脸上,描绘着切肤之痛,她拎着酒瓶,跌跌撞撞进来,趴在桌子上,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泪与酒水,混杂在一起,顺着她红润的脸孔,下滑。
言溯冷清地盯着她,“你醉了。”
“我记得,那年我十三岁,陪着母亲,坐在臣僚家属的位子上,他坐在储君的椅子上,高凡脱俗,风华绝代,我傻愣愣地瞧着他,”韩暇目光迷离,透着火烛,看到了过去的岁月。
言溯垂目,没有打断她的言语。
“怎么会有这么俊逸的少年,眉如远黛,眸似冷雪。”韩暇自嘲笑出了声,她摸着自己的脸颊,“我心跳不停,撞出了一颗火热的情感。对太子来说,他该不会记得,在后花园玉湖边上,他救了一个差点落入湖水的女孩。”
“所以,你费尽心机,为了什么呢?”言溯犀利道,“帮他?侧妃?亦或是将来的贵妃。”
“都有吧。”韩暇叹道。
言溯住了嘴。
青涩的果子,终有垂落的一天,也许是瓜熟蒂落,也许是腐烂被扔。
在大雪纷飞的季节中,镐京迎来了宸熙三十四年。
又是一年的喜庆日子,百姓纷纷返家团圆过年,热乎乎的热汤前,围着家中的成员们,喜滋滋乐呵呵地过着这个丰收的节日,哪怕一年中过得不乐意,在这种喜庆的节日下,都会变得开心快乐。
皇城中也不例外。
元月初一至初三,是年假。
在三十三年十二月三十日晚上,例行的大朝会后,便是在奉天殿的年会。三品以上的京官,可在年会上,接受皇帝的赏赐与嘉奖,对于有功的臣子,皇帝会特地颁赐御菜,送至大臣家中,以示皇恩。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之后,便是朝臣们的年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