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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尼古拉斯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瑟罗非还在呼呼大睡。
简直让人怀疑她有矛齿鱼的血统。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即便她突然扑哧一声变成一只真正的矛齿鱼,他也照样能亲得下去——刚刚把自己嘴唇从女剑士鼻子上挪开的船长这样想着,眼里有着明显的宠溺和满足。
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惊世骇俗的船长先生满足地起床,洗漱,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拐下楼去,准备感受一下今天似乎特别美好的,已经将整个甲板烤得暖烘烘的阳光。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穿着燕尾礼服的老家伙一丝不苟地挺着脊背,端端正正地站在前方。
“少爷。”
这个当了一辈子管家的老人对他宠爱的少爷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岁月痕迹的微笑。他矜持却虔诚地弯下他瘦削的脊背,行了一个规整的管家礼,才重新抬起头来打量着他家少爷:“早安——虽然现在确实已经不早了,在这个点才惫懒地起床一点儿也不符合家规——”
“但你看起来很快乐,少爷,”管家说,“这真是太好了。”
“……嗯。”一向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黑发船长在这个老人面前难得露出了一种,当后辈面对长辈时特有的忐忑(虽然他时常把长辈的脸摁进墙里)。他偏头看向瞭望台上崭新的,鲜艳的一串随风飘扬的小旗子,开口道:“管家……”
管家摆出一副倾听的姿势。
期待中的后续并没有马上到来,管家也并没有试图催促、或者萌生哪怕一点儿的不耐烦。他看着眼前这位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他不再是他们初见那会儿,瘦成一把骨头,苍白,全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无力的死气;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很独立,很强,在人情世故上也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
尼古拉斯此刻的停顿并不是因为心存犹疑。管家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对于他即将宣布的事情非常笃定。他家小少爷只是在思考,试图用一个最能让他接受的方式——
“管家,阿梵特伦……是什么样的?你和我说说,我母亲的围猎场里的景色吧。”
管家笑了笑,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真的开始详细描述起了壁障另一端令他印象深刻的美景。
尼古拉斯听得很专心,不时随着管家的描述发出一些询问。管家也十足耐心且兴致勃勃地为他解答。
这样的闲聊持续了挺久。两人从染红瀑布的落日说到路边不知名的白色四瓣小花儿,从吞吐高崖的潮汐说到穹雀的一个振翅。尼古拉斯的表情始终是认真而专注的,管家也相信,他从记忆中倒出来的这一幅幅来自阿梵特伦的画面,将牢牢印在这个年轻人的眼中。
“我曾无数次想象当我第一次回归阿梵特伦,看见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尼古拉斯看着远方在浪尖翻卷又消失的雪白泡沫,低声说,“你说壁障的另一端连着一片森林,我就一直在想象虫鸣,花香,被树叶打碎的阳光和松软潮湿的土地。”
管家微微笑了笑。这一回,他知机地没有再接话。
“我曾经憎恶这个世界。在作为柱核存在的那几年里,我做过无数个关于毁灭、捣烂这个世界的梦。即便是出来了,我也并未——”
他脑中浮现那个脸蛋脏兮兮,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小女孩儿。她一把将徘徊在濒死边缘的他扛了起来,慷慨得近乎仁慈地邀请他分享她的食物,还美其名曰“你是我捡到的你归我了我说的话统统要听要照做首先就是在这个可怜的面包没彻底凉下来之前吃掉它”。
尼古拉斯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一转话题开始说起了他和瑟罗非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不能说话,手脚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刚开始眼睛还能看见东西,后来被她扛在肩膀上走了几步……啧,她走路还带着小跑的,我的胃袋差一点儿被她顶破,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死在能源柱里,却十有八|九要死在她肩上——”
黑发的船长一改往日的沉默,讲起了“尼古拉斯与瑟罗非”的故事。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这讲述也完全不是按着时间线走的,排序十分混乱,而且有的一笔带过,有的又要细致描述起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实在不是什么专业的演说家。
然而,管家一直听着,听着,他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什么。
“我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情人,距离一个优秀的伴侣更是差了太远。但让更好的别人来拥有她?不,我不接受。”尼古拉斯半低着头,把玩着手中银黑色的火|枪,“我试想过,发现无论她是嫁给有钱的贵族,强大的佣兵,浪漫的诗人,踏实的匠人,还是海盗,我都不能接受。”
“只是想象就让我觉得烦躁得想炸掉一艘船。”他啪地一下推入弹匣,在管家确实感到了那么一点儿胆战心惊的时候,又手指一动将它退了出来,“当然,她也不该属于壁障。”
管家:“壁障吞噬的理论还只是精灵们一个不成结构的猜测,我上次也只是随口和你提一句而已。”
“我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让我一定不要去试图探究这个猜测的真实性。所以,管家,我——”
他抬头,坦然直视管家苍老的双眼:“谢谢你,很抱歉,我不能如你所愿回家了。”
管家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讶异的表情。他显然早有所料。
他也并不愤怒、失望、或者哀伤,相反,他看着尼古拉斯坚定却又多少有些拘谨不安的眼神,长长呼出一口气,摇头微笑起来:
“小少爷,你还是太年轻,不明白……存放躯壳的地方不叫做家,存放心的地方才是。”
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见过多少不凡平凡事的老头儿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怔愣的年轻人,用他老年人特有的悠长、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如果你有认真研读家族的族谱,你应该知道,从我的上二十六代曾祖父开始,我的嫡系祖先就再也没弄丢过‘管家’的职位。而作为一个不算离经叛道的后代,我的骨血里显然也写满了对于这个姓氏的忠诚……”
“只要你还快乐地活着,尼古拉斯少爷,你就永远不会不如我所愿。”
一阵南风吹过。尼古拉斯微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有只游隼在小范围地盘旋。它似乎并不饿——它对于那些在被阳光晒透的海水中摇曳出没的鱼群没有一点兴趣,但明显飞得有些焦躁,犀利的眼神不断四下张望着,并发出短促高亢的叫声。
突然,在南十字号的正前方,由远至近盘旋过来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那里传来相似的鸣叫。
盘旋的游隼几乎在第一时间响亮地做出了回应。
它不再固守着那块有丰富食物的海域,而是调转方向,大张着平直有力的翅膀滑翔到了前方。
另一只游隼迎了上来,围着它走失的同伴低声叫着,像是责怪又像是安抚。
更远的地方,又响起数声长短不一的隼啸。近处的两只隼很快报以回应,渐渐地飞远了。
“……谢谢。”尼古拉斯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管家挑挑眉:“自己教出来的,猴子似的姑娘变成了小夫人,我或许还要一点儿时间适应……但不得不冒犯地说一句,我确实有种奇怪的自豪感。”
尼古拉斯一点儿没打算掩饰地勾起了嘴角,但很快,这弧度又被管家的下一句话压了下去:“但你要明白,瑟罗非已经吸收了两个圣物的力量——她最近还有出现过溢反应么?”
“……有。”尼古拉斯瞟了一眼船楼的最高层,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看起来并不严重,只是四肢短暂地失去知觉而已,但……”
“所以你就一直把大贤者拘在这儿?”
“这也是大贤者自己的意思。”
“应该,应该的。”管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于这些神眷者来说,长老院近来办的几件大事儿已经彻彻底底踩到他们的禁区了吧……那些低级肮脏的实验,被灭绝的妖精,还有长老院对异界的野心,这些在神眷者们看来就是不可宽恕的渎神。要不是绝大部分神眷者无力从他们的‘庇护所’中走出来,我们能拥有一个了不起的帮手。”
“有大贤者和吹笛手号的情报力量,已经很够了。”尼古拉斯并不贪心。
“唔,如果只是想要在这场动荡中保全自己的话,或许。”管家耸耸肩。
“罗尔的身体……真的能够在吸收完全部圣物之后重新达到平衡?”
管家很坦然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除了真正的神祗,恐怕谁也回答不上来。一切都只是我们根据神祗留下的只言片语,以及一些年代久远的几载所进行的猜测。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就这么下去,她的身体迟早会彻底崩坏。”
“……”尼古拉斯的指节在火|枪上捏得发白。
管家见了,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是一贯的,一切都在掌握的神情:“办法总比问题多,少爷。至少,我听闻神眷者与龙族的关系是相对来说最亲密的,那个由神眷者组成的庞大的情报组织,很可能知道要怎样才能与那些巨龙打好交道。”
龙岛。龙族。那是一个连长老院都暂时不敢计划染指的地方。
“如果我们获得龙族的支持——”
“那么,我们将获得又一个圣物,以及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帮手。到时候,从长老院的手中夺回那个人族圣物,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了,对不对?”
尼古拉斯被说服了。
然而,正当海盗们忙着训练,完善南十字号的设施,以及调侃新晋船长夫人,尼古拉斯忙着与史密斯沟通(诚恳地为那天自己的不善言辞道了个歉),试图与龙岛那边联络时,又一个大消息将海盗们的计划全盘打乱。
“什——么——!”乔做了个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被吓到猝死的动作,不可置信地大声说:“计划提前?明天就要求所有金章佣兵团集合出发了?!他们是在赶什么?回老家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