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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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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国语.周语》篇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公元前522年,周王朝的国君周景王想造一套名叫“无射”的大型编钟,其中包括原来没造过的体积更大、声音更低的大钟。

    为了这件事,周景王先征求臣单穆公的意见。

    单穆公说:“钟是为了让人听的,钟声太低,耳朵听不清,就不算钟声了。这就好像眼睛看东西,能看得比较清楚的,不过在一步左右;再看远一点的,也不过在一丈左右。能够听到大钟声音的细微差别的,不过只是个别人能做到的。”

    单穆公所说的,不就暗含了“目之所及,毫厘之差”两个意思吗?

    这个典故着实有点偏门,难怪之前一点思路都没有。不过现在想通了,也就很好理解了。

    单穆公所说的是劝诫周景王不要铸造无射钟。她来到了“无射楼”。进门的时候,又站住了——对了,那么到底是无射楼的哪一层呢?仔细想一想:目之所及,毫厘之差……毫厘之差。毫厘是古代的长度的小单位,十毫为一厘。

    她按下了十楼的按钮。

    出了十楼,迎面又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倒不是保安的打扮。西装革履像个教授。

    男子问道:“小姐,这里已经下课了。你们过来做什么的?”

    “找答案的。”

    男子温和一笑:“谜底是?”

    “目之所及,毫厘之差指的是国语中周景王和单穆公就无射钟对答一事,毫厘之差,进度是十。所以谜底是无射十楼。”

    男子点了点头:“全校第一个解谜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不客气,我叫田溪,他叫谭铮。”

    她刚想问:“请教先生姓名?”“徐老师?”背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声音有点耳熟。回头一看,居然看到梁时湛从电梯上走了下来。第二个找到答案的人居然是他!但梁时湛也满是惊奇,看来他也以为只有自己发现了答案。

    徐教授看到了学生,语气也严肃了许多:“你也来了?”

    “老师。”大概是教授在这里,梁时湛也安分了许多:“我是第几个到的?”

    “第二个,这位田小姐是第一个。”徐教授问道:“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谜底的?”

    梁时湛只是不疾不徐道:“天王将铸无射,泠州鸠曰:“王其以心疾死乎!夫乐,天子之职也。夫音,乐之舆也;而钟,音之器也……故和声入于耳而藏于心,心亿则乐。窕则不咸,摦则不容,心是以感,感实生疾。”

    背完了这一段,梁时湛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这是《国语》中无射钟的由来,梁时湛把一段话背的滴水不漏。田溪虽然排斥这个人,但心中也是很佩服——知道这段典故是一回事,张口就背出史料,这可不是“借花献佛”就可以的。

    徐教授却是点头道:“第三个题目就在钢琴教室里面,你们跟我来。”

    徐教授引着她和梁时湛走进了教室。只见桌上摆了一盘中国象棋,红方只剩下了一个“兵”一个“帅”棋。而黑方一个棋子都不少,五“卒”一“车”对红方“将”棋形成了包围之势。只有单单一个红“兵”遥隔河汉界。

    她只瞧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幅残局。但残成这样也不容易……

    梁时湛和她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是迷惑。还是梁时湛先道:“徐老师,这盘棋什么意思?”

    但徐教授只是道:“十五分钟时间,你们告诉我红子怎么样才可以赢。谁先答出来,谁就是今晚的赢家。”

    “……”

    这最后一个题目着实难了点。不仅是她,梁时湛也陷入了苦思冥想。这一盘残局几乎胜负已分,还有什么翻转的余地呢?红方只有两子,黑方还有一整个江山。她下棋擅长的是对小战局的控制力。但现在也丝毫没有头绪……

    上大学的时候,谁都知道她下遍学校无敌手。连好几个教授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现在,真的不是开玩笑——这残局要破太难了。

    她对着棋盘想了许多种可能——

    第一种,红子先走,杀炮两步死,黑子想破的话,只能以攻代守,以车第一步开始,不间断将军蚕食对方的兵力,可……这样下去红只能打个平局。

    第二种,红兵三进1之后黑车横送,如果帅不前进,红输……

    第三种,红帅四进1吃了第一个车,黑卒只能卒七进一,封杀,帅不能到最中心。只能在右下角徘徊,打一会对方的炮就会来送死了……但是这样的打法,最后只能剩底排2个卒了,还有一帅一中兵也打不死对方,只能放“象”就和棋……

    兵1进9,兵6退7;兵1平3……

    时间过得很快,她迅速推演着各种走法……无论怎么推算她都只有一个结论:黑方先走是必输无疑,后走顶多平局。

    输?平局?但都不是赢!

    这一局棋真的有赢的可能性吗?不会弄个无解题吧!

    “你看出来了吗?”梁时湛忽然问她。她摇了摇头,却看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

    梁时湛吐槽道:“出题的人可真有意思,这残局没有赢的可能性,顶多是平局。”

    她知道,但人家说了只有“赢了”才可以。

    “如果我和谁下成这样,那么只能平局收场了。不过,我也不会把棋面弄成这样残缺不全的。除非是我故意让棋……”梁时湛似乎放弃了。他站了起来:“老师,这一盘棋没有办法解。黑子先走就是必输无疑,后走也只能打个平局。”

    “田小姐你说说?”时间已经到了,徐教授直接问她答案了。

    她闭着眼,刚才梁时湛说的一句话给了点灵感——

    “不过,我也不会把棋面弄成这样残缺不全的。除非是我故意让棋……”

    故意让棋?故意让棋?平局……

    她这一回,也没有解开残局的办法。只能,只能赌一把了:“这是一盘君子棋,对不对?”

    徐教授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君子棋?”

    “古代皇帝和臣子下棋,臣子不能赢皇帝,但也不能输的太明显。所以会摆出一道君子棋,棋面上只能输或者是和皇帝打成平手。这样的棋面就叫做君子棋。”她顿了顿,拿起红方的“将”棋:“而对于臣子来说,做到的这样君子棋面就是赢了。皇帝不会责怪他,也不会觉得这一盘棋下的太无聊。输就是赢,赢才是输。”

    说完了这一段话,钢琴教室里落针可闻。

    其实……硬要说这一盘残局是君子棋,有点那个……强词夺理。

    她做不到棋面上的“赢”,只好发扬风格往大了说……说输了棋赢了人生。估计谁下棋听到这样的结论,都会被气死的。

    “啪啪啪!”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掌声,却看到钢琴后面站起来一个人。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们只注意了棋局,加上钢琴太高挡住了这个人。所以他们都没发现第四个人在场。现在这个人走了出来,他戴着银色的耳环,穿着黑色的风衣。只是往钢琴边上这么一站,那一股鹤立鸡群的独特气质就现了出来。

    ……是周小磊。

    但是看到这个人,田溪的心里就凉了。

    这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某种厌恶。

    她还记得,四年前毕业的那一天,学校里张灯结彩。而她龟缩在宿舍里,发呆望着天花板。

    然后,周小磊就带着另外两个人过来了——

    “田溪,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还这么放不下?”

    “我知道,是我们年少无知让你一个人在那里吃尽了苦头。我们也得到了惩罚。”

    “周小磊。”当时,她放下了面包:“以后,你们不用再来看我了。永远永远不要来看我了……”

    毕业的结局,就是她逼着三个曾经的“朋友”答应了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