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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奶娃娃生的白白嫩嫩,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却穿了一身颜色顶显老气的紫红袍子,而那款式却是现下最时兴的样子,不伦不类的搭配却出乎意料的显得挺有气质。青漓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袖子蹲在他面前,微微偏了头,轻声问:“你这身衣服是哪个替你选的?”
本是随意搭个话,却没想到那奶娃娃忽然蹭的跳了起来,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围着青漓顶欢快的转了一圈,原本皱的纠纠结结的小脸瞬间漾起一*笑纹,却依旧不忘要乐的含蓄,搓着手腼腆道:“你也觉得我这身衣服好看?这可是我前不久让人新裁的衣服呢,今儿个才刚穿了第二次!”忽然又变得气愤起来,不赞同的哼哼道:“可是橘红和蓝绿都说紫红色和这个样式不搭,就连父亲都不甚有眼光的附和她们。”
顿了顿,他生怕青漓听不懂,忙又扯着嗓子补充道:“橘红和蓝绿是我的贴身侍女。”
方才危急惊险的局面瞬间被这奶娃娃轻松化解开来,围观的众人们此时听到这话无不轻松的大笑起来。青漓怔了怔,亦笑出声来,伸出手顺了顺他乌黑发亮的头发,眼睛却望向人群的最远处——廊檐下不知何时立了个月白袍子的公子,长身玉立的站在花影下,光线模糊了他英挺的轮廓,青漓抬头正对上苏逸的视线,只觉得那一双湛黑色的眸子深如古谭,是她看不懂的深邃。
忽然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青漓猛地伸出手紧紧捂住胸口。
风吹的树叶重重一响,忍不住再抬起头时,却只看见那人牵了一匹墨色的高头大马背对着众人缓缓离去,身姿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清远闲淡。
乱花渐欲迷人眼,那男子的背影在她眼中逐渐模糊起来,渐渐消失在尽头。
青漓远远看着,说不清是平静还是失落。
他终于还是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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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过花荫投下来,似洒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繁华的街道上,苏逸牵着马站在一株枯瘦的槐树下,回首凝视着青漓的方向,一直不说话。
身旁的紫衫少年却低头看着苏逸藏在袖中染血的指尖,良久蹙眉道:“陛下的手……”
苏逸身子一僵,将手背在身后,捏着手心里还剩下半截的石子,容色淡漠,“无妨。”
凌玥忍不住担忧道:“陛下方才为了救宁王妃,不惜弄伤了自己的手,还是回宫让御医包扎一下吧。”
苏逸还是毫无动静,但终于转过身来沿着来时的方向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半晌后说:“那个孩子是不是天下第一织坊的,叫……”他顿了顿,停住脚步道:“温珩?”
凌玥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孩子的着装气度,应了声是。
苏逸顿了顿,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走到宫门口时将马匹交到侍卫手中,轻轻拍了拍马背,没有什么温度的嗓音夹着冷风一同飘来,像是在问谁,然而自始自终却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她是不是挺喜欢那个孩子的?明天,明天就将他接进宁王府吧,给王妃裁制一些新衣。”
半截石子还停留在指间,他沉默片刻,低头紧了紧衣领,雪白色的石子粉末从手指中纷纷滑落,映出他一个人孤单的背影,仿佛一直都是这么孤单。
日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衬得这繁华浮世中好似只有他一人,从来也都只有他一人。
望着前方的颀长身影,凌玥眉心微蹙,方要回话,却看见向来神色淡漠的帝王眼中有一抹光亮一闪而过,唇角边携了丝难得温和的笑容,大步向宫殿深处走去,月白色的衣角带起阵阵微风,“知道么?朕有时候也想让她开心一些,都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她笑了啊……朕最近总是梦到她以前的样子,就那么笑啊跳啊的围在朕身边,多好……可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么,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交给别人来做吧……她委实……过的太苦了啊。”
经了下午的事,海棠便愈发一刻不离的跟在青漓身边,然而青漓的神色却不似晌午时那般恍惚,反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性子蓦地活跃起来,就仿佛回到了未出嫁之前的样子。
海棠蹙着眉,亦有些恍惚的看着身旁手里拿了两只糖葫芦的青漓,忧心忡忡道:“公子,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府吧?”
青漓刚咽下一口糖葫芦,闻言眼珠一转,偏头笑问:“为什么?咱们还有一大半没有逛呢!”说罢,举起另一只拿着糖葫芦的手示意海棠看过去,“荣庆街,南塘道……这里,这里……哎呀,快些走,我们还有五条街巷没有去玩过呢!”
青漓低头又咬了两口糖葫芦,转身去瞧街边一家卖玉饰的铺子去了,海棠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青漓清瘦的背影,目中隐隐担忧。半晌,跺了跺脚,便也跟了上去。
抬步迈进门槛的时候,青漓正低头把玩着一枚通体莹润雪白的羊脂玉玉牌,偶尔抬头和掌柜的交谈两句,神态甚是认真。海棠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铺子的陈设倒也简单,除了几枚上等的玉石做装饰以外,再无其他,只一株山茶花破窗而出,倒是颇有些情趣。
门外人潮汹涌,喧声不绝,门内却仿佛隔了另一方世界,一块古朴玉牌,一方矮桌墨砚,勾画出一派宁静悠然。
那枚精致的玉牌静静躺在青漓手心,在薄暮中散发着微微的光芒。掌柜见了忙摇着扇子笑眯眯道:“公子可是想将它送给心上人?不说别的,这块羊脂玉牌可是我们店里难寻的好东西,您看这雕工,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可下不来。”
海棠探头过去,青漓手里的,是一块雕了一丛紫竹的白玉,那紫竹斜插入门扉,微风拂过,便像是活了一般,衬着冷雨微光,在周身荡起一圈涟漪。
她此时听得青漓开口问了一句,“掌柜的,我们这里有没有定亲下聘礼一定要送玉牌的风俗?”
老掌柜摸着下巴想了想,摇摇头道:“咱们北域倒是从未听说过这风俗,不过送玉饰倒是顶常见的,要说一定送玉牌的风俗么,也只有沧海郡了。”
海棠已然听明白了青漓话中的意思,袖中扣着剑柄的手歪了一歪。
青漓了然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没有一丝惊讶,极淡然的将玉牌收进袖中,吩咐,“海棠,这玉牌我喜欢极了,买下来吧。”
瞧着青漓那一身低调的华贵,老掌柜站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拨了几下算盘抬起头笑呵呵的比出两根手指,“两千两。”
“这么贵?!”海棠被唬了一跳,转过头瞅了一眼青漓,她似乎没有听见这贵的吓死人的价钱,只是捧着玉牌仔细的看。
“罢了罢了。”海棠摆了摆手,一脸不情愿的从袖中数出两千两银票来,还未递到老掌柜面前,却忽听身后青漓的声音响起,似漫不经心,“不要了。”
“哒”的一声脆响,玉牌被完好无损的放回桌面上,海棠握着银票的手僵在半空,还未开口,便见老掌柜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急急忙忙的伸出手去拦正要出门的青漓,“公子,公子,怎么不要了呢?要是嫌价钱太高,我们可以坐下来再商量!阿福,还不倒茶?”
小伙计在一边愣愣的看了半晌,点点头一溜烟的跑进后院烧水去了。
暮色渐深,屋外枯木枝杈森森,如一把刺透苍穹的利剑,又仿佛能穿透人心,青漓怕冷的裹了裹身上的衣袍,静静看着小伙计跑远,又抬头看了老掌柜半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再也不看那玉牌一眼,清冷的嗓音道:“不必忙了,不是价钱的问题,只是我忽然不想要了。”
海棠转过身看着她,未说一句话,手中的银票却早已被收回袖中。
老掌柜不甘心,再一次问:“公子为什么不想要了?您看这雕工……”
青漓摆摆手打断他,“和雕工无关,这玉牌的雕工确实是极好的。”叹息一声道:“只是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永远不是你的,强留在手中一时也留不住一世,不如早早放弃的好,不曾得到就不会失落,也免了日后为它烦心。”
她眼角眉梢挂着与以往不同的风情,似红梅初绽的锋利与柔软,如白莲一般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冰花盛放,却是让人无法移开的美丽。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抬起眼睫,看着远方人家,良久,转过头笑了笑,“有些事情不如不遇,一旦遇了却又不得,岂不可惜?就像这羊脂玉雕,我明明知道有一天它要弃我而去,不如我先弃了它而去,你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