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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闻说的“我之前就喜欢你了”这句话如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在她脑海里敲着警钟,嗡嗡嗡地一声声在敲,活像个寺庙里的大钟,又像唐僧念经,总之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好奇,可她性子总归还是倔,不得空问他为什么,就揣了一路的疑心到了餐厅。
餐厅是周闻选的,据他说是第二次来,第一次跟着公司里的几个同事一道来的,觉得还不错,正巧离警局又近,方便。他们去学校接了沈卓,一行五人。
刚走进这家店,沈清言就颇有好感。店内桌椅的排列组合比较分散,每桌之间留有宽敞的余地,不会有两桌人背靠背还能听到隔桌对话的尴尬境地。角落里凿了一个浅浅的池塘,观赏鱼悠然自得的在里面戏水,石壁上做出了一个山洞的模样,铺了些草还长了些青苔,水流从那儿淌入池子里,潺潺水声给餐厅平添了一份静谧,四处的光映着水面波光粼粼,好看得很。
“请问有预约吗?”立在门口的服务员礼貌地问。
“姓周。电话是13……096。”周闻颔首。
服务员低头查看了预约名单,找到了他的名字,微笑指引他们到那一桌。
周闻和楚唐虽然不像两个女人那样是最亲近的朋友,横竖也认识了十多年,五个人坐在一起丝毫也不尴尬。只不过楚唐本就寡言,周闻也不爱说些无用的话,这个靠窗的角落里只剩沈清言和杜冰的话语声。
她们互相揶揄,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提两个犯人的事,怎么判,判成什么样,是死是活,还会不会被放出来,她们一星半点儿都没提到。那种强撑了十年的心惊,被他们两个这么一搅和,反倒释怀了。两个人脸上虽然都挂着彩,外人看起来搞不好还以为她们的丈夫会家暴。
杜冰揶揄了会儿沈清言,都被她还嘴堵上了,觉得没趣,扭头就把目标转向周闻。
“周闻,你知道那会儿她随口一说,结果你认真地想和她交往的时候,她有多慌乱吗?”
周闻抬眸,曲起手腕用手背支着下巴,眼神里带了莫大的兴趣。
“她一开始啊,真没放心上。从图书馆回来连提都没提,后来我看到论坛上炸了锅就问她,结果你猜她说什么?她就一脸无欲的样,随口糊弄了我几句。说是她碰巧听见几个男生议论她这性格过了三十都结不了婚,她一时有点来气,就想证明沈清言也是可能谈恋爱的,冲着你上去了。我当时掐指一算,一桌的男生就挑了你,肯定是因为你比较能入她法眼。”
砰。
桌子底下的动静很大,沈清言结实地踢了杜冰一脚,结果杜冰只是坏坏地笑了笑,换了姿势,整个人跪到沙发上,不给沈清言踢到她脚的机会,然后继续肆无忌惮地揭发她。
“现在想想,那些男生也没说错啊!沈同学今年三十都过了,孩都有了,偏偏就是没那张结婚证。”杜冰手心手背拍了拍,表情很精彩,“还真给他们说中了,不得不服。她急需一个人陪她把证领了,回头堵住那些男生的八婆嘴。”
“……”
沈清言不甘下风,偏头笑对楚唐:“楚唐,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楚唐下意识点了点头,心绪有些乱,过了一秒又改口了:“不想。”
刚才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就冷清了。他们都清楚楚唐的顾忌。杜冰排斥床|事,有大过天的恐惧,所以他从来不去奢求什么,简直是活生生成了柏拉图式恋爱。
沈清言清了清嗓,觉得自己话题领偏了,打算换一个,却听杜冰在长久的沉寂后嫣然一笑,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拍了楚唐的头脑勺。
“你特么居然不想要孩子?楚唐我要和你分手!”
楚唐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被说的,怔在那:“那,要。”
杜冰喝了口玉米汁:“没包子可爱我也要退货!”她愤愤地说。
要孩子等于要经床|事,意味着杜冰正式卸甲,走出阴影了。
沈清言开玩笑道:“要是个可爱的闺女,我能拐了给我家包子当媳妇吗?”她拍了拍包子的脑袋,小家伙一听脸红彤彤的。
“这要看包子爸妈的表现。”杜冰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
“给点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啊!瞧你嘚瑟的!”沈清言附和。
色样味俱全的菜肴被细心地装点起来,盛到一抹式茶色的碗盘中,眨眼间就把小小的木桌子堆满了。灯笼外形的吊灯投出暖黄色的灯光来,映着这一片。不得不说,暖色调很好地利用了人对色彩的心理,放眼望去整个店和外面的冷风横吹的天气像是两个世界。
杜冰舀了勺汤喝,举起空勺子指了指周闻,继续道:“你知道你追人的架势有多异于常人吗?你那会儿就跟顶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我是沈清言正牌男友’似的,吃饭坐她边上,打水站她边上,话说我记得那时候,清言舍友是叫林沐沐吧?就那个特别喜欢跟着清言的小姑娘。是个神助攻。连我们沈同学来大姨妈肚子疼都要和你汇报,结果你真就拎着姨妈巾、红糖水跑来女生寝室了。哇,那时候我们整栋楼都震惊了!”
“杜冰——”沈清言冲她吼了吼。
“吼什么!我在陈述事实呢。”她扭头继续对周闻说,“你真的表现得太自然了,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真男女朋友了。她那会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招惹来的祸哭着也得受着就是这么个道理。”杜冰偷笑了一声,“不过我很好奇,如果那时候你们没图书馆那出戏,你还会追清言吗?”
周闻用湿巾纸擦拭了手,胳膊搁在桌沿,手心向下耷拉着。
“会。”他毫不犹豫。
“说来听听?你不会也和别的男生一样被她美貌折服的吧?一见钟情?毕竟你们一共就没见过几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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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入学快两个月的时候,他无意耳闻同级有个女生长得很好看,是那种举手投足间都有美人坯子影的类型,他倒是没放在心上,因为当时男生们谈论的除了同系同级的沈清言,还有其他系其他年级的人。那些个名字他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依旧专注于电脑。
也许是缘分,隔天他去打热水,因为喜欢僻静,挑了条被长草掩埋了边缘的一条小径。结果,他就看到了一出很精彩的戏。
捧着束玫瑰向沈清言表白的男生是学精算的,成绩中等偏上,个子差强人意,人打理得干净,看起来挺阳光,不久前在学校的校园歌手大赛一展风头,拿了第二,知名度顿时涨了不少。与他在台上唱歌时候的坦然不一样,他当时脸红得都要滴出红墨水来。
“沈清言,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他斟酌了几日的用词,临阵却乱了。
周闻挑眉。
追人还需要机会?
他有点好奇地把目光转到背对他的沈清言身上,她侧着身露出了四分之一脸,和那时候最为流行的披头散发长发飘飘不同,她把中长的头发干净利落得扎了一个马尾辫,看起来很活泼。阳光侧打过来,人影和树影的交叠在一起。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颧骨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颇为礼貌的笑:“不可以。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细看,笑里藏着疏离。
男生一听有些急了,双手捧着的玫瑰瞬间就耷拉下了,一只手想去抓沈清言的手腕:“只是追你的机会,这都不可以吗?”
沈清言退了一步,顿了顿说:“你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言外之意是就算他赤着脚追,也追不到她。
男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长久的沉默后,尽量保持着绅士的态度开口:“那这花,你收下吧。”
沈清言垂眸看了娇滴滴还站着水露的玫瑰。
“既然我答应不了你,这花我也不会收下。”
“就当朋友送的。”
“不用了,比起玫瑰,我更喜欢满天星。”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语气可能重了些,抬头男生已经扔了花离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追寻记忆把她的脸和名字对了起来。
第二次是在学校操场。
周闻有清晨去长跑的习惯,空气清新,人少,很放松。
那天他刚跑完一千五百米,打算再跑一两圈回去冲个澡准备上课,转身就看见沈清言和三两个女生嬉笑打闹着一起从操场后门进来,她一脸的不情愿。他抿嘴低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沿着塑胶跑道绕圈。
三四个女生聚在一起慢跑不免会谈天,周闻和她们隔着些距离都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过了大半圈,他已经绕到她们的对边去了,用余光看了一眼,发觉沈清言独自一人落下了一大截,手撑着腰,几乎用走的速度在“跑”。跑在前面的女生还倒退着跑回来等她,她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了操场边缘,大喘气。
后来系里不知道哪个老师策划了一个马拉松长跑,所有人都要参加,只要坚持跑完就有奖品。用他的话说就是培养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不能一味地埋头苦读。马拉松说长其实不长,绕着校区跑五圈,但对不喜欢跑步的人来说,那是噩梦。
不出意料,大部队绕到第二圈的时候,他在路边发现她扶着棵树大喘气,和绕完一圈的舍友摆了摆手,让她们不用管她。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只比刚才多跑了两百米。第四圈的时候,她堂而皇之地开始走路了。
像敲黑板划重点一样,他脑海里对她的印象在“生人勿近”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运动白痴”。
他没想到的是她吵起架来也不输气势,不知道是哪个学长交往了半个月就甩了她的朋友。朋友气不过,可又气上心头心里止不住想哭,就找来沈清言哭诉,沈清言看不得随随便便的感情,一反常态便要出头。
周闻刚踏出食堂就瞧见她风尘仆仆地如个大将,手里还抱着一叠书,横脚堵住了当事人的去路。
那时候周闻和几个朋友在一块,他们看到沈清言出现都很激动,一激动不免开始讨论。从来谁都入不了她法眼,今朝她怎地就去堵了别人?
只见她一开口就厉声问学长为什么,两人你来我往比划了“几招”,她气不打一处来。说白了,学长就是个撩年轻学妹的渣男,撩到手了不一会儿就腻了,用他的话说不骗色,就握握手亲亲嘴怎么了。沈清言一听咬了咬唇,抬起腿就结结实实地踢到他的小腿上,意犹未尽,还跟进了第二脚,不偏不倚地踢在膝盖上。
学长吃痛惨叫了声,怒目瞪向她就想开骂,没想到一抬头就被她骂得劈头盖脸。周闻听了听,觉得她的功底说是学文学的都不过分,看似普通的字被她组成一句句凌厉的句式,把学长批得一无是处,刻画了他的伪君子形象。听得周闻一行人都在心里打起了小鼓拍起了手掌。
他们的观后感只有一句话:学妹太厉害,吃不消。
再后来,喜欢她的人依旧多,可都没了表白的念头,暗自劝自己此等女人远观即可。
周闻和沈清言毕竟在同一个系,大大小小的课总有那么一两节能撞在一块,又比如大型比赛。赛前准备事项讲解的那天,她又是一脸不情愿地跟着舍友来的,垂着好看的眸子呆呆地看着窗外,根本没有听进去责任老师说的话。他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她察觉了,回眸看了他一眼,有细微的疑惑,他轻笑。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对眼。
因为周闻在专业知识和经济知识上都是一等一的,他所在的小组早早地备好了参赛作品,得空。赛中,拜托他伸出援手的组络绎不绝,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那天他略微有些晚地从寝室出门,出乎意料地看到了脸冻得通红的她不耐烦地跺着脚等在楼前,看到他来了眼睛一亮。
“周闻同学,可以请你帮忙吗?”
更近距离的听到她声音,发觉其实比他想得更沉一些,带着点凉薄的意味。
“好。”他几乎脱口而出,截断了她身边人的话语。
周闻大概觉得有趣,沈清言也会来求人。
她一听到那个“好”字,眼睛愈发亮了,如释重负般扔下一句“谢谢”扭头就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原来,经济是她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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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知道她去修了经济专业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吃惊的,转念又笑了笑,还真像是不服输的沈清言会做的事。
他盯着碗里的饭,回忆如泉狂涌。
“问你呢,你说话啊。”杜冰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
他回神,嗓音有些沙哑:“碰见过几次。”
“所以呢?就喜欢上了?骗我呢。喜欢总得有个理由吧,你对清言印象是什么?”
“第一印象难追,第二印象运动白痴,第三印象大概是骄傲吧。每一次都颠覆了我之前的想法。”
杜冰嘿嘿笑着瞥向沈清言:“看来你关注清言很久了。”
周闻笑而不答,说了别的话:“图书馆那会儿,我还没反应过来,‘好’已经脱口而出了。”
沈清言一听,偏头看他:“你这话的意思是,你答应我是失误?”
“不是。我这话的意思是,我比自己预料得更早喜欢上你了。”
沈清言脸倏地红了红,淡薄地“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杜冰的视线在他们两之间来回转,最后捧腹大笑:“你瞧清言那个害羞的样子!偷偷告诉你,你们两好了挺长一段时间后,她可跟个色女一样地垂涎了你的美色很久。”
“她?”周闻侧头。
沈清言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咬牙切齿地伸出脚去踢杜冰。
杜冰可不管她,自顾自地继续乐呵道:“你们交往了大半年那时候吧,她不扭捏了,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不光和我,和别的几个女生的关系也热络了些。过年回来那会儿吧,你们去泡过温泉后,她回来,我们只要一提你名字,她整张脸就红得快赶上猴屁股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笑得啊,完全止不住。所以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周闻显得很无辜:“什么也没做,一个房间两张床,最多是上半身没穿衣服。”
杜冰啧啧了两声:“不光女人身材能引色狼,男人也可以啊。我们逼问她的时候,她倒也不害臊,追着我们打了会儿不知道是说真话还是开玩笑呢,说早晚要睡到你,还特别坚定的握了握拳头,当时我们就笑趴下了,说看不出来啊,沈清言还是个色女。”
“……”沈清言起身,“我去洗手间……”
周闻扼住她的手腕,抬头憋着笑问她:“你老实说,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装醉?”
她有点哑口无言。
她对天发誓她是真醉!和杜冰她们说的那话,纯粹是脑袋一热说的瞎话,根本没放心上。她就算有那个鬼心思,也没那个胆。
“你就听她瞎说吧!”她回头瞪了一眼笑到打嗝的杜冰,杜冰捧着肚子人都笑得东倒西歪顺势把头搁在了楚唐肩上,“包子还在你也不知道嘴上注意点!”她看起来是在厉声责怪她,其实只是觉得羞得快到地底下了。
她敢肯定,周闻以后会抓着这个梗不放。
又一个把柄落到了敌军手里,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