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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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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清言在周闻的肩头趴了不一会儿,就同周公下棋去了。她睡着时鼻子吹着小气泡,眼眶还红着,被抱到床上换了睡衣睡裤后,她不舒服地挠了挠脖子,翻了个身,又把自己蜷成了虾米的形状。

    周闻独自坐在客厅的餐桌边吃着面,沈卓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可心不在焉的。人的情感堡垒在夜晚尤为脆弱,在这静悄悄的夜晚,他们三人三分天下各自占据着一个房间,彼此无言,这种感觉像个狗尾巴草一直挠着沈卓的心底,按捺不住地在憧憬些什么。熟睡的妈妈,吃饭的爸爸,看书的儿子,一切都这么自然。

    解决了只放了点酱油的面条,洗好碗,周闻走进沈卓的房间,坐到他身边,看他就着白色的台灯埋头苦读。

    因为是临时租的房子,虽然五脏俱全,可软装和饰物例如印着照片的日历台本、优秀的美术作品这些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点缀房间,白墙木桌,一抹式的颜色少了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活力。

    这天周闻一直到深夜等沈卓睡下才离去。他和沈卓谈了很多,从学业说到兴趣,从运动谈到绘画,从愿望到达成统一战线。

    第二天沈清言醒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在门外撞见了周闻,她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等他开口。

    “我刚看了下虾仁的做法,晚上做。”

    “好。”她应声,乐呵地一笑,“你这算不算是免费的厨子?”

    周闻偏头看她像赚到了的表情,不含糊地打击她:“不免费。”

    “……”

    “付费一个沈清言可以包终生免费厨子业务,附送免费清理、免费水电修理、免费暖床、免费……”他嘴角一扬,“反正人在这,随你开发什么业务。”

    沈清言睨了他狡黠的表情一眼,干瞪了他一眼。

    “周六,没有安排吧?”

    沈清言:“没有,不加班。有事?”

    “恩有事。”周闻伸手揉了揉沈清言的后脑勺,“明天和你说,我送你上班。”

    “别揉!”沈清言侧身避开,“我后脑勺本来就够平的了!再揉都可以擀面了。”

    -

    周六大早,太阳才不过刚探出一个脑袋,咚咚的敲门声就惊醒了熟睡的沈清言。

    “……”她转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盖,捂紧了耳朵。哪个杀千刀的周末大清早就来折腾,还让不让人睡懒觉了?

    叮咚——门铃又响了,清脆的门铃声和闷闷的敲门声交替进行着,似是打着不罢休的旗号在吹号角,她像听不见就难,根本无法入睡。

    “啊——谁啊!大清早的。”她懊恼地扒拉了几下头发,翻身下床,赤着脚小跑着到门口,眼睛都还睁不太开,蒙了层水雾,揉了会儿才清晰过来。她把脸贴到冰凉的门上,对着中央的猫眼看了会儿,翻了个白眼,打开门,凉飕飕的风顿时刮得她两颊都瘪了,嘴巴不受控地咋呼了几下。

    “要进赶快进,冻死了!”她跺了跺脚,双手摩擦着自己露出来的双臂,及膝的睡裤也遮不住她的小腿,她这会儿冷得感觉自己活像走进了冰库似的。

    周闻脱了鞋走进来,把门关上,她睁一只闭一只眼看着他,不客气地说:“你自便,我继续睡了。”说完就逃窜回卧室扑倒在床上,缩进了被窝里,学着小猫的动作打了个哈欠。周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眯起眼看向卧室。

    再让她睡半个钟头。

    半个钟头后——

    “你疯了吗——!”沈清言身上的被子被掀起,她浑身一哆嗦眼睛倏地睁开要伸手去扯被子,可被子却被周闻高高挂起,她扯到一个角一边和他较劲一边咬牙切齿问他,“你大清早地想干嘛啊,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

    “回来睡个够。”他把被子往床边的椅背上一搁,堆成一座小山,俯身抱起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床单的沈清言。

    “啊——”她后仰着脖子,哀怨地皱着眉,眼睛也不愿睁开,嘴巴发着早晨的气泡音,死死地用上半身的力量压着周闻的双手,固执地不肯起身。

    “你不起来我就亲你了。”他挑了挑眉,有的是方法对付她的赖皮。

    出乎意料地是她神志还没清醒,竟自然地嘟起了嘴,还小声嘀咕:“有种你就亲啊……”她像个金鱼一样噘嘴,整个人还是保持着瘫倒在他手上的姿势。

    “……”他倒是想亲上去,可是,“包子在看。”他止不住地笑出声。

    她猛地睁眼,上身挺直,凌空的屁股结实地砸到了床上,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尴尬地看着穿戴整齐的沈卓。

    “包子这么早就起了啊……”她右手抬起遮住自己半边脸,刚才自己主动嘟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懊恼地闭了闭眼,咬着牙耸了耸鼻子眼神里射出冰锥子看向偷笑的周闻,“你先出去——我换衣服。你这么有空就给包子去做早饭啊。”

    周闻确定沈清言已经被惊得困意全无了,挽起袖子走出卧室去准备早餐。

    沈清言洗漱完换了一身便捷的装束,随手穿了一件蓝黑色的毛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脸上青紫的疤痕也褪去了,只是因为刚起来没多久,脸还微微发肿。隔了大半个客厅,远远地她就闻到了酱油荷包蛋的味道,定睛一看,白粥小菜一应俱全。

    周闻给了一个眼神给沈卓,沈清言狐疑地看向包子,看他坦然地吃着荷包蛋,也就没多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瞅着这顿清粥小菜总觉得里面跟埋了□□似的,隐藏着一个大阴谋。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当她立在一个美容工作室门前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为什么来这?”

    周闻:“一会儿要带你去见几个人。”

    眼皮层发生八级地震,似有增强的趋势。

    两个小时后,沈清言坐在车里伸出手指挽起自己的一部分发尾摩挲着。有些开叉的发尾被简单处理了下,头发的光泽度也有了显著的提升,原本素白的脸上被化了淡淡的妆底,气色红润了些。

    他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见人去,还带上了沈卓一起,十有*是他的家人。说起来,她只有缘见过一次周闻小姨一家,最熟的大约就是那个小大人般的“表妹”了。遇事普遍淡定的沈清言突然体会到了如坐针毡,她总觉着这发展有些火箭发射的速度了。

    可当车到达目的地蓦地停下。她没料到,她坐的不是火箭,是光,在以光速奔跑。

    民政局。

    她彻底石化在和煦的阳光下。这种感觉就好像火星撞地球,噼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劈得她外焦里嫩的。

    沈清言呆若木鸡地转头,三十度角偏头,瞳孔都在用力的表达她的疑惑和不可置信。

    “把证领了,我就能正大光明地说我不是单身了。”他手上攥着一本薄薄的本子——户口本。

    沈清言吞了吞口水:“不是,你有求过婚吗?”

    周闻意味难明地看着她,笑问:“我没有吗?”

    沈清言手搭在毛衣的领口,大脑快要运转不过来。脑海里倒带着他一次又一次的问话。

    嫁给我吧。

    清言,我们结婚吧。

    ……

    “结婚”两个字似乎出现过无数次。

    沈清言:“我答应过吗?”

    周闻指了指仰着头的沈卓:“我以为他是答案。”

    答案?沈清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结合产下的“产物”,哭笑不得。这能叫答案吗?

    大脑当机,她下意识说的话竟然是:“可是我根本没有带户口本出来啊。”

    周闻牵起她的手,指了指包子,只见沈卓变戏法似的从他的小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放在防水袋中的户口本。包子迈着小碎步往周闻身边靠,阵营选择明确,他——倒戈了。周闻看向她,脸上写着“万事俱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无话可说。

    从拍照到登记,她都有些发懵,以至于拍照的人问了她一遍“请问你是自愿的吗”,登记的人又说了一遍“我先确认一下你不是被强迫的”。她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回答“是”还是“不是”。

    周闻攥着沈清言的手心渐渐出汗了,皮肤表面四散着热气,回神的她凝了凝神,反手抓住他的手,扬起浅浅的笑意:“我是自愿的,我们谈了十多年了。”

    对坐的工作人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一双眼在她身上转了转,又到周闻身上,最后瞥了一眼安静的沈卓,随口问了句:“这是你们侄子还是朋友的孩子啊?小小年纪还跟来看你们登记,长得倒是挺可爱的。”他提笔写了几笔,抬头慢悠悠地递给他们一本红本本,印着结婚证三个大字。

    本子交到沈清言手里的时候,她深觉这小小几页纸的重量是如此沉甸甸。

    她前三十年,学习工作从来处理得条理清晰,追求一个有理有据。可反观生活和感情,却是迷糊得一塌糊涂。从交往到生孩子,再到结婚,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我们儿子。”

    对方一听,一个趔趄就要栽倒过去。他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恪尽职守地说了一句:“祝幸福。”

    “谢谢。”

    三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一起起身,椅脚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神游般到达车边,沈清言还盯着那册红本子出神,慢悠悠地看向周闻,视线碰撞在一起,她一个激灵回过神。

    “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后知后觉地撇了撇嘴,“你的求婚似乎是零成本。连束花都没有。”

    闻言,周闻不慌不忙地走到车尾,动作娴熟地打开后备箱,一簇簇满溢出来的满天星堆满了整个后备箱,五颜六色的半透明纱纸把它们固定成一束束捧花,只见周闻难得动作笨拙地弯腰拥起他们,起身的时候怀里包着十几束白色的团花,高低有层次,星星点点的小花把他的脸都遮住了大半。

    满天星花语:思恋还有真爱。

    沈清言怔怔地看他。

    他捧着一团的花,跨了一步到沈清言身边,风轻轻吹过,满天星像草原上的长草随风摇摆。

    “满天星?”她伸手轻触了触花团的上方。

    这一簇明晃晃的满天星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偏偏又是在民政局门前,进去时是小情侣出来时时小夫妻的一对对人缓缓驻足。又是一出求婚的戏码,只是看惯了千篇一律的玫瑰花,这别出心裁的满天星倒显得很特别。

    周闻压低了嗓音,轻微沙哑的嗓音被吹散在风声里:“你记得我和杜冰说的,对你的第一印象是难追么?”

    沈清言点了点头。

    他顺势笑开了:“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正巧看到有个男生在和你表白。你和他说比起玫瑰,你更喜欢满天星。”

    身边的看客都有些动容了,这些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可见真的是很上心。沈清言也不例外,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曾说过这句话,他却记得。她现在只是为他第一次看到她是这样的场景而感到有些囧。

    回顾他们两人的历程,大学的时候坐火箭突然地就生了个孩子赶超同龄人的进度,之后却一度以龟速爬行甚至是往后倒退,待到这些天却又突然变成了光速发展。只是,任何一个看客来看待他们的故事,想起不该错失的十年,都只会道一句:这一天终究是姗姗来迟。

    一个“恩”字在沈清言的喉咙里滚了三滚才轻声跃出,她一个“恩”刚字出口,只见周闻低身把一半的满天星交到沈卓手里,腾出手来从裤袋里取出一枚青石戒指,一看到它,沈清言破功笑了。再仔细一看,周闻左手无名指处也带着一个黑色的青石戒指,紧紧抓着他手指的第一节关节,衬托得他的指骨愈加分明。她知道那个戒指环内写的是什么,是“沈清言”,她大学时候自己刻的。

    那时候她在街头小铺买的成本十块钱一个的戒指,刻了无价的字,送给了周闻。还顺道把另一枚交给他让他刻完名字再还给她,这一来二去竟是十年的光景。

    辗转十年的青石戒指最后终于被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处,沈清言灵魂出窍般看着此情此景,面前单膝下跪的人和戒指像是一起去环游世界了十年,漫漫航程终于回程。

    她想起民国结婚证上的那些词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至此,她只想往后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