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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忐忑地侍立在偏殿暖阁,那盒水晶小老虎雕工精妙,她看见之后也啧啧称奇,且寓意良好,哪怕不能得陛下欢心,也至少不会厌恶。
然而不过是小半柱香时间,她的忐忑就化作激动——皇帝并没有召她入殿,而是亲自驾临暖阁!
这激动却也不过持续几瞬时间——
她方去欣喜迎接,就被飞掷而来的檀木盒砸破了脑袋。
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摸,看那刺眼的红色,竟不觉得痛。
她看着那个自己原本费力讨好的天子,眼中只剩下了恐惧。陛下的阴晴不定她早就知道,可以往也从未有过这种责难……她做错了什么?
皇帝却并没有半分解释的打算。所有的宫人都屏息不语战战兢兢,但都与他无关。
他问道:“这些水晶你从何处得来?”
清晰缓慢,似要噬人血肉。
淑妃脱力地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是今日……妾身母亲……母亲送来的。”
冷风倒灌进来,将淑妃整个人冻住。
她并不知道陛下为何发怒,水晶老虎有什么特殊含义——
但是,她和她的家族,全完了。
她的喉咙好像卡住了,但还是硬撑着往外吐字。此刻暖阁中的气氛让她毫不怀疑,如若不能给出答案,自己便会即可死在这里。
但除了这句话,她也给不出更多的信息。
在琅琊见到这盒水晶石同时,他豢养的暗卫便立即领命去查询来源。
但他的实在有限,包裹着火山的玄武岩已经裂开,岩浆即将焚烧所有。
帝王的表情平静如面具,吐露的确是残忍至极的话语:“你用哪只手,碰过它们?”
淑妃全无往日形状,杏眼睁着恐怖相,连滚带爬地后退,张大嘴巴发出“嗬嗬”的空响,说不出话来。
然而狰狞的帝王却踩住她的手指,吹毛断发的匕首斩断她的腕骨,雪白的柔荑跌落在血泊,黑暗中诡异地美艳。
“这只?”在淑妃的惨叫中,他冷漠得仿佛只是切开一刀纸,而不是美人的手骨。
“还是这只?”所有的宫女侍从皆是寂静无声,只唯有淑妃的尖嚎如深夜鬼哭。而那胜过恶鬼的陛下将刀刃在她另外一只手上研磨,仍是不满意。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只是切下手来,太快了,你根本感受不到我的痛苦。不如将经脉一根根挑断,再将皮肉一层层削下来,最后再踩断骨头……这样,才勉强足够。”
他嫌恶地盯着衣衫下摆的脏污,不愿再亲自上前,而是挥手让暗卫进入。
即使是擅长刑讯的暗卫,也对陛下的指令头皮发麻。但他还是接过匕首,一丝不苟地照做。
暗卫知道,如果他不能认真执行帝王的命令,那么下一个被执行的对象,可能就是他自己。
“怪物!”淑妃的心理已经全线崩溃,她被斩断一只手,若得不到救治,很快便会因疼痛与流血而死。瞳孔剧烈放大,身躯在地板上抽搐,拖出一条长长血印:“魔鬼——恶魔、恶魔!”
她不再挣扎爬动了。
因为另外一只白皙的手腕,也被捉住,在被划破血肉,切断骨头之前,她先死于惊惧。
他说:“恶魔?我的确是。”
原本就是为杀戮而生的战鬼,妖魔混血。
当慕思离开时,世界停滞,偏偏只有他清醒。
从始至终,都是怪物啊。
从傍晚掌灯,到月华初盛。
不到半个时辰,暗卫已经将明确的调查结果呈给琅琊。
这套稀有的水晶老虎,是由兵部赵侍郎从玲珑阁掌柜处买来,进贡给淑妃的父亲刘太尉,再由刘夫人入宫交给淑妃。
再往前追溯,是玉器铺王老板从当铺买来的水晶石,再请闻名大邺的雕刻师玉博士制作后,转手卖给玲珑阁。
而把彩色水晶石死当进当铺的,正是冀王贺郁从苍耳山带回来的那个瞎子——苏长情用这些水晶石,当换五十两白银。
就在同一日,苏长情指使她的徒弟亓官迪去□□乐馆找过梁婳。
原来宫道上那一瞬间的恍惚不是错觉。
原来她真的把自己弄成了个瞎子,可怜兮兮地要人搀扶着。
——可是,发现了,又能怎样呢?
他从叹息城寒蝉码头商人那里买来的低贱水晶石,在怀中捂了上百年,才小心翼翼送给慕思。
到头来,还是被她亲手丢出,只为换五十两银。
黑衣人跪伏在地,颤栗不能语。他这支由陛下亲手组建并长年执行暗中任务的队伍,做过最残忍血腥的刀与剑,以为曾经地狱般被脑浆腐肉恶心到吐的日子已成过往,却在此时此刻感受到帝王那种想要吞噬一切的暴虐卷土重来。
不——应该说,远甚于那时!
“当铺、玉器铺、玲珑阁,用哪只手碰过它的,就将哪只手砍掉。”
“玉博士既然这么喜欢雕刻,把他的腿骨剥下来给他雕刻,如何?”
“赵侍郎、刘太尉,有口无用只会阿谀奉承,将他们的嘴都用线缝上,火烧开唇肉再黏在一起……”
帝王的声音越来越低,如低喃,如耳语,如夜枭嘶哑,却清楚传达着命令。
这并非恐吓也非自言自语,而是要他切切实实地执行。
黑衣人努力控制住自己惶恐的神色,回答道:“……唯。”
半宿寒风冷雨,淅淅沥沥。到后半夜时,雨转霜,霜转雪。
秋末初雪,就这么来了。
慕思早上起来发觉头有些重。没想到夜里降温这么厉害,她好像有点发烧了。
出门去找阿露想让她熬点风寒药,却发现不止天气变化,宫女们也都行色匆匆,谨小慎微。
专门被派来伺候神医的宫女小夏见到她起床出门,身边也不见那个叫做阿露的小丫头,连忙上前问道:“可要服侍姑娘洗漱?”
这位苏神医不喜外人近身,往常都是小徒弟阿露照顾,但阿露恰巧随大宫女芍药去太医局抓药。小夏是王爷特地指派给苏长情的,可不敢怠慢这位神医。
慕思眯了眯眼睛,装作瞳孔没焦距的样子问道:“我听廊下脚步声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给徐太妃开出那么多方子,花费那么多时间,虽然是个路人npc,也多少有些感情。更何况徐太妃母子对她着实不错。
小夏左右看看无人,拉着慕思进屋,关上房门才道:“姑娘别怪我无礼,只是昨夜发生件大事,现在大家都害怕倒霉呢。”
握草看这征兆是个大八卦啊!
慕思依然拿着面无表情脸,嘴里却说:“我现在宫中,该防备的也要避着些,还请小夏说与某知道。”
小夏也是个沉不住的性格,早就压抑着要跟人分享,趴到慕思耳朵边神神秘秘解释道:“淑妃和徐太尉一家,都出事了!听说是遭受什么不得了的刑罚,惨叫了一夜,今晨尸体就被黄门直接运出宫,不知扔到哪里的乱葬岗。徐太尉一家昨夜也乱做一团,不清楚发生何事,但凌晨时分家宅大火,无人逃出。”
说道最后一句她声音压得更低了:“虽然不知他们因何而死……但是陛下派人拿的淑妃娘娘与徐太尉。”
慕思还记得在宫道上遇见的那个皇帝,长得还不错,就是阴沉着脸不太喜庆,看着年岁也不大。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总喜欢搞个大新闻?
言情戏还没解决又来权谋戏,真累。慕思好像感觉头更沉了。
她扶着脑袋说道:“小夏,我有些风寒,你去让阿露帮我称几味药来——她知道是哪几味。”
小夏一听连神医都病了,也紧张起来,忙答应道:“姑娘先歇息着,我现在就去。”
慕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扶着头慢慢坐下。脑袋疼得好似里面有一吨泥浆,不停地晃动着搅来搅去。
然而她屁股才刚挨到椅子上,就看见小夏又跑回来。
慕思:“……???”
紧随小夏身后疾步而来的还有一个大太监。
小夏惊慌得有些结巴:“陛下、下请姑娘过、过去。”
那大太监看起来地位蛮高,狭长眉眼,锦帽貂裘。语气不卑不亢:“陛下有请苏姑娘,还请随奴走一趟。”
慕思缓缓站起来,摸了一下小夏的手背,以示安抚之意,暗示性说道:“告知王爷一声,他前日带来的花旗参药效不错,可再多收几支。”
小夏知道这是再让她请王爷当救兵,心里紧张极了,也只能小声答道:“必定转告王爷。”
大太监将她一路引道紫宸殿外,却也不让她进去,也不说是什么事。只似笑非笑说道:“陛下吩咐,姑娘既然从来不晓得独自等待的滋味,那便先在这寒风冷雪中站上一个时辰,想想等会见到陛下该说些什么。”
啊呸她根本就没见过皇——不对,只有一面之缘,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架势好像苏长情犯了罪一样!
早知道那天遇见皇帝和淑妃的时候也开着剧情日志了,搞不好苏长情以前真造反过之类的,现在被她这个宿主继承了。
发着烧还被罚站雪地,她从进游戏以来还没受过这种苦呢!
皇帝这个路人npc,算你狠!
慕思不管不顾地在狄戎面前自戮后,琅琊在叹息城等过她一百年;
慕思在北极山婚宴消失后,琅琊沉眠在北冥之海,不知浩瀚年月。
现在他强忍着渴望,将她也在冰雪中只晾上一个时辰。
再问问她——究竟是不是,连琅琊的一丝一毫都不记得。
慕思站着站着,感觉头好像变轻了。
她现在感觉自己快要上天,腿脚软绵绵的,脖子软绵绵的,四周的空气都软绵绵的。
似乎听见“啪嗒”一声——
哦。
她慢吞吞地反应着——
好像是自己摔倒了,头磕到地上。
有点疼。
不对。
是忒tm疼。